「怎麼?秦先生如今成了天子跟前的紅人,連客人都不讓進門,若不是我用長公主的令牌,還進不來你這秦府呢。」
唐清柔打趣一聲,晃了晃手里的令牌。
頓時讓秦小滿有些尷尬。
他昨日確實是因司雲雷之死閉門謝客了,但沒想到唐姑娘會來。
這可真是見外了。
「容嬤嬤,告訴管家和守門的護院,以後唐姑娘來府上,直接放行。」
「是。」
容嬤嬤看著像走進自家一樣輕松自得的唐家大小姐,玩味一笑。
移步去傳達秦小滿的命令。
秦小滿等人走遠了,連忙招呼著唐姑娘進屋。
「外面冷……吃飯沒?」
唐府離這里騎馬只要走上盞茶的工夫便到。
可見唐清柔身上披著的雁羽大氅上都掛滿了雪花,應當是從戶部辦事的衙門來的。
秦小滿不免心疼。
「唐姑娘這是有何急事,大雪天要往我家來?」
「說得像是我無事不登三寶殿似的。」
唐清柔嗔了他一眼,哈出一口熱氣暖著小手。
「今日大雪,衙差沒有買到早飯。」
她朝著院門口白日當差的四個皇家侍衛看去。
意思很明顯。
她不僅要蹭飯,還得管這四人的伙食。
「侍衛大哥們也一並過來吧,我讓廚房送些飯食來吃。」
秦小滿熱情地邀請著,看到唐姑娘朝著偏房使了一個眼色。
又讓護院去廚房拿了伙食,讓他們在偏房使用。
四個皇家侍衛沒吃飯自然沒力氣干活。
又有秦小滿的熱情邀請,也不好拒絕。
再加上這里是秦府,又有唐醫聖在側,也不必擔心唐姑娘的安危。
盛情難卻下,他們笑著走到偏房,面對著一桌子豐盛的早餐,正要大口吃喝,就听秦小滿嘀咕一句。
「唐姑娘好不容易休息一會兒,來我這里歇歇,風雪越來越大了,還請諸位大哥吃慢一些。」
四人聞言。
看了一眼外面很快便將清掃出來的過道覆蓋上白雪的院子,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了然一笑。
未來帝師的順水人情,該送則送。
如今京城誰不知道,未來帝師與唐家大小姐情投意合。
唐家大小姐辦差事的時候,有時候連晚上都要留宿在政事處。
難得今日輪值休息,沒有回家卻冒著大雪來到秦府。
兩人感情可見一斑,他們自然不好打擾。
「秦先生放心,我們主要是保護唐大人的安全,在這秦府很安全。」
言外之意,等到了唐清柔要離開秦府,他們才會動身。
有眼力!
秦小滿連忙喊人,再給他們加幾道菜,讓他們吃好喝好。
自己也能和唐姑娘多聊一會兒天。
安頓好了四個侍衛,秦小滿走進自己的屋子,等到唐叔跟進來,二話不說將房門關上。
「秦先生,辛苦你了。」
唐清柔嫣然一笑,頓時感覺滿室生花。
秦小滿看到她咬著肉包子,嘴角沾了油漬的模樣,本來吃過早飯,此時竟覺得餓了。
剛想坐下也陪著吃一些,卻見唐姑娘喝完碗里的米粥後,舒服地喟嘆一聲。
「還是秦先生這里的伙食對我的胃口。」
呃……
秦小滿听到她的贊美,有心邀請她每日來蹭飯。
卻也知道她最近有多麼忙,只得咽下滿月復閑話,直入主題。
「你冒著大雪來找我,可是有急事?」
在他的印象里,唐姑娘確實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倒不是說唐姑娘薄情,只是剛步入仕途,又一力承擔起稅改重任,就像他前幾日長在神機營里練兵一樣,哪有那麼多閑工夫想別的事。
他理解唐姑娘的想法,也支持她的這個行為。
能夠在她有困難之時想到自己,這對他來講已是最大的信任了。
估計連唐丞相和唐夫人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思及此處,秦小滿不免有些緊張。
也不知道他有限的見識,能否幫得到唐姑娘。
「既然秦先生猜出來了,我也不客氣了,我此次前來,確實遇到了一個困擾我許久的難題,想和別人聊聊,但因與他人思想不一樣,也無從說起,心中愁悶多日,只能來同秦先生說說,讓你開解開解我。」
唐清柔小手撐著腮邊,惆悵地嘆息一聲。
秦小滿不由得跟著心一揪,催促著。
「有啥難題,你快說來听听,萬一我有法子可解呢?」
唐姑娘看上去溫柔如水。
但實際上內心剛強。
不是那種把軟弱的一面呈現給別人看的人。
可眼下她把話說得這麼直白,想來定是遇到了棘手的難題。
「近日來,我與王侍郎一起聯手徹查關內商戶掛名一事,此事有天子撐腰,辦得倒還算順利,在清查了商戶們欠的稅費讓他們補交時,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唐清柔停頓了一下,面露難色。
似乎難住她的並非只是這個難題本身,還有其他原因。
「唐姑娘,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不是不能說,只是這個問題自古有之,它的存在是合理的,但我總覺得它不太合理……」
唐清柔斟酌了一下用詞,這才壓低聲音,緩緩開口。
「我發現許多市井小販要麼不交稅,要麼所交都是重稅,落入口袋里的銀錢,有時候連溫飽都不夠,掛名的事一出,那些商戶便舉報那些市井小販也不交稅,故意給我們增加難題,好給他們拖延時間。」
「此事若按律處置,那些市井小販要補交兩倍甚至更多的稅銀,可他們本身賺得就不多……可是不與那些商戶們一起交稅,恐怕以後他們不再掛名,卻要將商行大而化小,去擠壓那些市井小販們的生意,直接奪了那些人的活路,讓我一時陷入兩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唐清柔說得很糾結。
就連她在說這個問題時,都是一臉的困惑不解。
顯然不太能理解這個問題的產生,更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來處置它。
但秦小滿卻听明白了其中的重點。
「唐姑娘,你是認為那些市井小販不應該和擁有家財萬貫的巨商們交一樣的稅銀,但又覺得同樣是做生意,理應如此,對不對?」
「……對。」
唐清柔沉吟片刻,才點頭應是。
正因為她自己都沒法說服自己。
知道此事不對勁,卻也無法呈奏陛下。
卻又不能放之任之。
「秦公子,你說……此事是否是我想太多了?從商者所交稅銀一致,打壓掛名一事……或許不會發生我想象中的後果?那些商戶們只是想泄憤,等到這陣風頭過去,他們便不會欺壓那些市井小販。」
「不可能。」
秦小滿不假思索地反駁她的話。
「掛名偷稅的路子封住了,他們要想省銀子,只能夠制造虛假的日常流水,擠壓市井小販的生存空間是一定會做的事,這個世上總有些只想著斂財,不顧民生的商人,無所不用極其的利用手里的金錢與資源壓榨底層百姓的利益,破壞商業良好的生態環境。」
「那該怎麼辦?」
唐姑娘听到他的分析,面色劇變。
「因為我徹查掛名一事,他們把補稅的銀錢再轉嫁到市井小販身上……那我這麼做有何意義?」
不只沒意義。
反倒是害了那些靠著辛苦擺攤賺錢的市井商販,讓那些商戶巨賈們把持住大乾,從上到下的整個商業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