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區的黑夜,許青不是很陌生。
無論是城池廢墟,還是這片叢林。
前者他生活了十幾天,後者他也經歷了數個夜晚。
此刻藏身一棵巨木樹縫內的他,半眯著眼楮,假寐中默默吐納禁區內混合了濃郁異質的靈能。
這些靈能在進入體內後,被海山訣分離,純淨的部分滋養全身,異質的部分融入影子。
許青已經習慣了這種變化。
甚至隱隱的他有一種感覺,在這禁區內修行,或許是因影子的緣故,也或許是此地危險,自身隨時隨地都強烈警惕的原因。
精神高度集中下,修煉的速度也都提升很多。
如今距離海山訣第四層,已經不遠。
「好似磨刀……」許青喃喃低語。
他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他記得貧民窟中的鐵匠,曾對人說過,一把好刀,需要更好的磨石,才可以將其鋒芒徹底顯露。
此刻,危險的禁區,似成為了許青的磨刀石。
在這磨礪的修行中,許久,結束了一周天的許青,默默睜開眼。
他抬起頭,順著樹縫凝望外界夜的黑,而禁區的夜晚,來自異獸的咆哮聲自遠處起伏,回蕩叢林如神魔低吟。
陰冷之意更是無處不在,侵襲這里的萬物眾生,也鑽入到了許青藏身的樹縫內,彌漫在了他的身體上。
很冷。
這一幕,讓他有一種回到了廢墟城池的感覺,慢慢有一縷孤獨之意在他身上彌漫。
但對于孤獨,許青已經很熟悉了。半晌後,他重新閉上雙眼,繼續修行。
就這樣,時間流逝。
因他找到的休息之地很正確,所以這一晚還算安全,唯獨到了半夜時,修行中的許青,耳邊傳來了外界的腳步聲。
很雜亂,仿佛很多人排在一起前行。
許青神色微凝,眼楮眯起,看向外界,但樹縫外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可許青心底卻猛地一沉,因為在這腳步聲傳來的一刻,附近叢林內異獸的嘶吼聲居然瞬間消失,這讓許青的警惕,驟然提升。
他想起了上一次遇到的歌聲腳步,但此刻給他的感覺,有些不一樣。
「不像是當日歌聲時的腳步,且也沒有歌聲出現。」
許青飛速分析,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屏住呼吸,凝望外界黑夜。
漸漸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似乎一群人排著隊伍在逐漸靠近。
與此同時,陣陣超出陰冷的範疇,仿佛可以冰封身體的寒,也在這一瞬猛烈的侵襲而來。
這種寒,許青不陌生,無論是當日的歌聲,還是在城池廢墟里那些夜晚出沒的詭異存在,所散發的都是這種溫度。
但程度不一樣,當日的歌聲,可以將他靈魂都冰封,可如今的寒,只是讓他身體不適,沒有達到失去行動的程度。
「是類似廢墟詭異的那一類存在!」許青有所判斷後,死死的抓著鐵簽,深吸口氣,克制自己內心的波動,強行閉著眼,不去睜開。
勿看、勿觸、勿遇。
在許青閉目後,腳步聲忽然急促,越來越近,好似無數人在他所在的大樹四周繞圈。
許青心神震動,努力克制自己想去睜開眼看一看對方到底什麼樣子的沖動。
直至許久……當蒼穹初陽升起的一刻,雜亂的腳步聲終于不在繼續徘徊,慢慢遠去。
天,亮了。
許青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他又等了片刻,才慢慢開闔雙目,看到了自己所在的樹縫口,那里赫然存在了一層厚厚的冰,而他整個人,就是被冰封在內。
透過冰層,陽光灑落在許青身上,他呼出一口氣,左手按在冰面,猛地一推, 聲中冰層碎裂,落了一地。
許青緩緩鑽出,先是觀察四周,看到了叢林內,那些昨日還在的狼尸,如今全部都消失了,而地面上……有大量的腳印。
是人的腳印。
密密麻麻,好似有數百人走過的樣子。
而數百人這樣的規模,一同進入禁區之事,許青沒有听說過。
尤其是……這些腳印,真的是腳印,並非鞋印。
許青沉默,許久收回目光,對于禁區的詭異,他感受更深了一些,此刻趁著天亮,禁區危險要比夜晚減少時,許青沒有放棄探索,一晃離去。
幾個時辰後,許青終于達到了上一次他們一行人所去的最遠處,那片雷霆小隊采摘七葉草的小峽谷。
峽谷內與他們離去時一樣,陽光順著上方蔓藤樹冠連成的頂灑落在地面上,陣陣花香彌漫,隔絕了外界的凶險,好似世外桃源。
到了這里,許青略微的松了口氣,抬頭看向峽谷的另一頭,在更遠的地方存在的那片神廟群。
凝望片刻,許青收回目光,簡單的休整一番,他身體疾馳,直奔神廟群而去。
峽谷外的叢林,更為茂盛,陽光在這里也越發少了。
不知是不是這片古老的神廟群,依舊散發出來自它們那個時代的輝煌與威壓,所以在出了峽谷靠近時,凶險很少。
茂盛的叢林,似乎在氣息上也溫和了很多。
甚至在最靠近神廟群的那片叢林,竟與許青在外界所看的樹木,沒太大區別,不再猙獰,不再漆黑。
而這里的七葉草也有一些,被許青采走。
此地的一切,讓許青有些詫異,可警惕卻沒有減少,小心的臨近。
直至又過去了一個時辰,在黃昏快要到來時,他走出了叢林,來到了這片神廟群的前方。
這里樹木很少,陽光大範圍的灑落,使許青的眼中都有些恍惚。
映入他目中的,是一座座足有數十丈高的巨大圓頂建築。
哪怕坍塌,哪怕殘破,哪怕上面彌漫了青苔,可那一塊塊比他身體還要大很多的整齊石塊所堆積的神廟,充滿了一種浩瀚之感。
走在其內,踩在地面碎裂的巨磚上,好似許青來到了一個巨人的國度。
隨處可見的殘垣,每一塊都散發出古老的歲月之意,好似在向許青述說它們的經歷。
更前方,還有一座坍塌的雕像。
這雕像的下半身已經沒有了,化作了無數的難以拼湊出的碎塊,頭部還算完整,可樣子卻已經模糊。
盡管如此,它高度也有三十多丈,可以想象沒有坍塌前,至少也是二百丈以上。
站在它的面前,許青的存在很不起眼。
此刻有風吹來,如羌笛之音,蒼涼的回旋,又如隔絕了時空,使曾經的輝煌,只剩下後人的凝望。
許青靜靜的望著雕像,沉默了許久。
他想到了貧民窟外的城池廢墟,不知在若干年後,那個時代的人們會不會與他現在一樣,小心的進入禁區,如看歷史般,去看那座城。
半晌後,許青收回目光,在這神廟群中尋找一番,沒有找到雷隊所說的那種特殊的石頭。
來時在居所內,他已經問詢過,這種特殊的石頭,會散發出七彩的光芒。
好似自然生長,出現的時間沒有規律。
尋找未果後,許青有些遺憾,身體靈動的躍起,幾個起伏到了一處神廟的頂部,站在那里他遙望四方。
身後,是禁區叢林的外圍區域,雖看不到盡頭,但也能看到部分,而算算時間,今天就是那位在自己這里買保險的骨刀,所說的第四天。
昨天許青在叢林內,沒有看到霧氣,今天依舊沒有,所以他不需要去救。
于是轉頭看向神廟群的另一個方位,那里……就是禁區叢林的深處。
沉吟少傾,許青抬頭注意到天色已不早,他準備向著深處小範圍的探尋一下,在天黑前趕回來,今夜于此地休整,明日一早返程。
有了打算後,許青身體立刻移動,跳下神廟向著深處前行。
他的神經在踏入叢林深處的一瞬,強烈的緊繃起來,警惕與謹慎更重。
因為他知道,這里的危險程度,比外圍要大太多。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只是過了半個時辰,許青的身影就重新的出現在了神廟範圍內。
面色陰沉,目中殘留余悸。
但皮袋卻鼓了起來,似里面已被裝滿。
他之前只是走了不到一里地,就看到了不少有年份的七葉草,似很久沒被人采摘,這讓許青很驚喜,因為這種有年份的七葉草,很值錢。
但他在采摘時,明顯感受到異質的濃郁程度倍增,若非是他影子可以吸收,換了其他人必定寸步難行。
且他還遠遠的看到了上一次于禁地內見過的詭異水母……
而這樣的水母,這里赫然有十多頭,只不過小了很多,但身上的陰冷氣息還是很明顯。
好在這些水母大都掛在樹上沉睡,許青看到後,小心的避開。
可隨著前行,他有種很強烈的感覺,似乎在這叢林深處,有無數道目光,如實質一樣,帶著貪婪之意從未知方位,紛紛落在自己身上。
這一切,讓許青針芒在背。
而這里,還只是這片禁區深處的邊緣罷了,其內的範圍更大,無法想象到底存在了多少恐怖。
許青不敢繼續前行,有驚無險的退了出來。
直至退到了神廟範圍,那種針芒在背的感覺才消散。
仿佛這神廟就是一道界限,阻止了來自禁區深處的惡意。
許青深吸口氣,趁著夕陽就要落下,在這最後的余暉中,找了一處勉強完整的神廟,踏入進去。
尋了一處石縫鑽入,準備過夜。
雷隊說過,此地可以短暫躲避危險。
神廟內他也檢查過,這里很空曠,透著濃濃的歲月流逝之感,無論是供奉在主位的一尊持刀石像,還是四周的牆壁雕刻著的眾多人像,都在時光的流沙里,變的模糊。
同時神廟內沒有太多異獸糞便與痕跡。
若全部沒有,或者彌漫很多,許青都不會選擇。
因這不正常,唯有這存在痕跡但數量不多,才是相對安全。
畢竟神廟雖在叢林內,但這里樹木極少,所以習慣了叢林生活的異獸不常來,也是合理的。
很快夜晚到來。
隨著外界的嘶吼浮現,許青默默的吐納。
時間流逝,與他的判斷一致,夜晚的神廟群,異獸很少,嘶吼雖在,可大都是遙遙傳來。
但與昨日一樣,在許青吐納到了半夜時,詭異且雜亂的腳步聲,再次出現!
這一次出現的位置,是神廟外。
「又來?」
許青眉頭皺起,他不知為何這腳步聲兩次都在自己所處之地出現,隱隱有些不安,思索後他按照昨日般,沒有睜開眼。
只是這一次的腳步聲,沒有如昨日那樣漸漸遠去,而是越來越多。
不斷地匯聚下,陣陣陰冷之意彌漫,仿佛在神廟外此刻聚集了無數的詭異,要來侵襲神廟。
許青心底一沉,用力的握住自己的鐵簽,腦海飛速構架這神廟的環境以及一旦遇到危險後的應對之法。
而就在這時,外面的腳步匯聚聲,突然消失,變的寂靜無比。
這種寂靜,非但沒讓許青松口氣,反倒是讓他有一種暴風雨到來前的感覺,全身汗毛都要炸起,他隱隱感受到,神廟外匯聚而來的詭異,此刻仿佛在遲疑是否進入。
下一瞬,在這寂靜中,外面的詭異最終選擇了踏入神廟,許青听到了邁入神廟內,踏在石磚上的腳步聲。
啪。
這聲音好似一塊巨石,落入許青心神,使許青心底一沉,可就在這一剎,陣陣呢喃之音突然于神廟內回蕩,帶著無比的神聖。
更有一縷縷金色的光從廟宇牆壁上驟然散開,將整個神廟映照,也彌漫在了許青這里,使他眼皮下閉目的世界,從原本的漆黑頃刻光芒閃耀。
而在這金光下,許青雙目刺痛,第一次,在遇到這種詭異時,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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