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飛的撫標一加入,好歹也是幾百生力軍,選入撫標的,也好歹算條漢子,手里的刀劍不如山東兵的鎮標鋒利,可到底也不是吃干飯的!
劉澤清的腸子都悔青了!
原說是一場喜事,今兒個先立福王,把天子門生攏到手,將來一個伯爵先穩穩當當的接著,然後擴軍,要餉,反正大爺手握十萬雄兵,天子是咱爺們立的,這麼潑天大的功勞在手里頭,底下還有什麼可怕的?
誰知道他娘的突然竄出一個太子出來!
是真是假且不論,但一下子就攪的人心大亂,他的鎮標親兵就有四五百人,對方加起來也就這個人數,可自己這邊硬是被打的一個落花流水,那些平時刀頭舌忝血不當回事,身上好賴不拘都有十條八條疤痕的親兵們楞是一個個退在後頭,手中刀劍,也楞是不敢往那太子身上去招呼!
可那什麼鳥太子,卻偏偏凶猛無比,對戰局的把握卻是精準無比,先是站著看,然後不知道和路振飛搗的什麼鬼,一下子就帶著撫標殺過來!
加入這麼一股生力軍,劉澤清好歹也是打了二十年仗的總兵官,心里明白,眼下的局面是頂不住勁兒啦!
「三弟,咱們快走,」劉澤清臉上肌肉直跳,隔的老遠的,繃著臉叫道︰「不要在這里和他們死嗑,咱們人多,不信扳不回這個臉來!」
「成!」劉澤明身邊的衛士也是死的差不離了,剛剛朱慈烺一沖過來,也幸虧是那些死士擋了一擋,才叫劉澤明慢慢兒退到了哥子身邊。
「走著瞧吧!」
在衛士的掩護之下,劉家兄弟還有十來個心月復將領一起自側後繞道而逃,轉身之際,劉澤明猶自戟指叫罵。
劉氏兄弟和嫡系將領們一走,原本就劣勢的鎮標兵們立時跨了下來。
扔了一地的刀槍甲仗,軍旗鼓號更是不顧了,原本就是在家門口突如其來的短兵相接,談不上陣勢,連擺隊的力氣都省了,這會子一敗,就是跪下投降的投降,逃走的逃走,眨眼功夫,剛剛還鑼鼓喧天,十分熱鬧的總兵衙門就只剩下扔了一地的兵器,還有丟掉的導引回避的牌子,鼓號旗幟,然後便是一百來具尸體,還有沽沽流淌的血水。
只是兩刻功夫,便有如此死傷,接戰之時的慘烈,也就由此可見。
「殿下,」看到劉氏兄弟逃走,劉孔和的臉都白了︰「請趕緊從東城出門,趕回清江,臣在那里還有兩千多兵馬,暫且可保殿下安全。若是留在此地,就是十分危險!」
適才激戰,劉孔和並沒有加入戰團,而是在陣後拼命喊話,也是在他的鼓動之下,鎮標軍心動搖,到現在也有不少將領沒有隨劉澤清逃走,只是一個個臉色發白,站在原地,听到劉孔和的話,眾人想起劉澤清的殘酷暴烈,不覺都是站的搖搖晃晃,連站也站不穩了。
朱慈烺笑道︰「有什麼危險的?憑劉家哥倆現在喪家犬樣的狼狽麼?」
他面向魏岳和王源等人,令道︰「甭理會別的,就攆著這劉家哥兒倆,不要叫他們攏起兵來……能拖一個時辰,我保你魏大一個都督僉事到手……去吧!」
「是,請殿下在此也多加小心。」
此時此刻,魏岳比平時要沉穩的多,听到朱慈烺說的加官進爵的話也只是淡淡一笑,倒是王源晃著腦袋,叫道︰「殿下,俺最少也得一個僉事指揮,可成?」
「成!」朱慈烺哈哈一笑,對著自己的東宮部屬道︰「我就在這兒,咱們說妥了一個對時,你們好好打出個樣兒來叫我瞧著!」
「是,請殿下自己多加小心。」
身處如此凶險的戰場,諾大的淮安府城,算上所有的撫標兵不過一千多人,劉澤清在城中就有四千余人,在城外的校場大營最少還有小兩萬人,這是他起家的根基所在,調兵令早出,怕是現在營伍中已經準備開拔了,在這樣的局面下,朱慈烺自己不走,還叫他的東宮內在城中使勁攪和……就算多拖一個時辰,又有何益?
不論如何,劉澤清遲早都能收拾局面,到時候數萬大軍一合圍,這位皇太子可就真的成了餃子餡兒了!
「殿下……」劉孔和滿頭大汗,只是他不大擅于言辭,一時半會兒的,卻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堂堂太子,行此奪軍之事,而且還是自己親自上陣,上陣之後又滯留險地……劉孔和就覺得自己腦子嗡嗡直響,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紛至沓來,他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太子在這里唱這麼一出大戲,究竟是為的什麼……而到最後,又將是怎麼個收場!
「等著瞧吧……」朱慈烺笑的悠然︰「我這麼輕身進來,可不是來唱空城計的……你那好佷子劉清澤可是能生吃人肉的主……劉孔和,你就在我身邊,看我怎麼把淮安城這個局給翻過來!」
…………由揚州至淮安,有陸路官道,也有運河暢通而行,官道是從東門或是北門走,一路穿州過城,都是通衢大道,十分便當。
缺點便是人煙稠密,想放開腳程趕路,就不如走沿著運河到淮安的夾堤小道。
就在清晨時分,林蔭之下的沿河人家都被轟隆隆的巨大響聲給驚醒了,不少男子喝斥著小孩子不要跑出來,自己卻披著衣服,還有少量的人嘴里叼著旱煙袋,憂心忡忡的站在自家的院門前,仰望著高大的河渠堤岸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最近流言頻傳,都說流賊打下了燕京城,叫李闖的流賊頭目坐了龍廷,皇上已經自殺殉了國,南京的大人先生們正在議立新君……這些消息,當然都是各村的讀書先生們嘴里說的,大伙兒听著,也就當個熱鬧笑話兒,誰坐龍廷,當百姓的還不是一樣扛活下地,不得一樣有交不完的皇糧國稅!
可不管怎麼說,這天下一亂,還是讓人六魂不安,現在各人的心里頭就巴不得趕緊有人把龍廷寶座給坐穩了……姓朱還是姓李的都無所謂,除了那些食古不化的讀書讀背晦了的老棺材瓤子,誰還他娘的在意這個!
這會子是明顯過兵了,轟隆隆的聲響宛若雷鳴,一下下似乎就在人的心里頭炸響,弄的人六神不安,再過一會兒,可以看到好多面鮮紅的旗幟,有幾個戴方巾的秀才識貨,因在人群中念道︰「是提督軍門旗……難道是路巡撫?」
「你那是屁!」有人駁道︰「路撫台在淮安,怎麼能打揚州往淮安去?」
「說的也是……」先前那人失了面子也不介意,只是皺著眉道︰「打軍門旗,淮揚鎮總兵可不夠格兒……」
「喲……瞧見沒有?」
「瞧著了!那些個親兵中間那位,穿著‘老公’服飾,準是太監沒錯!」
就在隊伍前列之中,在大隊衣甲鮮亮的將領和親兵中間,有一個中年男子,頭頂紗帽,藍綢圓領,金瓖玉的腰帶,高腳官靴……臉上那光溜溜的樣兒一看就叫人能認的出來,就是一個沒卵子的太監。
而此人倒是和尋常普通的太監不同,一般的老公因為陽氣衰微,陰氣太濃,所以瞧著都是一副衰頹不振的樣兒,要不然就是男人女相,臉上就是一股子說不出的陰柔味道,可這隊伍中的太監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馬上,面色如鐵,除了服飾和臉上實在沒胡子外,還真瞧不出來是一個閹人!
此人便是高起潛,他是明季赫赫有名的監軍太監之一,也是崇禎的心月復太監,早年在北,前些年被調到淮揚一帶,監視長江沿線,說起來也是崇禎在江南一帶的布子,因為信任此人的統兵馭下的能力,所以早早放了過來,也因他帶兵多年,所以自己有不弱的親兵隊伍「高大伴,是否還能再快一些?」
隊伍之中,同樣是紗帽圓領,也同樣的膚白無須,向來以潘安貌自詡的陳名夏夾在一群太監群中,這會子倒是後悔自己沒留一嘴胡子了……不過這只是閑白,要緊的大事使他急的滿頭大汗,策馬疾馳的時候,他不停的催促,請求,請對方快一些,再快一些!
「急什麼?」
高起潛眯起眼,看看天色,然後才對著陳名夏冷然道︰「咱家是把身家姓命都押上去了,難道不比你陳大人急?」
「可太子就在淮安府城里頭……」
「哼,怪不道劉澤清都瞧不起你們這些白臉相公……」高起潛灑然一笑,道︰「殿下是能帶二三百人的內,和過千闖賊精銳交手不落下風,這會子在淮安城中有劉孔和這個內應,有殿下親自帶內官兵在,更有路振飛這廝幫手……咱家知道,這個巡撫有威望!咱家現在是瞧準了,小爺這一著棋下的十分凶險……不過不險的話,又怎麼能出乎意料之外?不要說咱家听你說起此事吃了一驚,怕是劉澤清自己也沒想著,一個月前,皇上和太子還是生死未卜,一個月後,小爺就這麼大搖大擺的進了淮安城,去奪他的軍,要他的命!」
說到這,這個向來在外領軍的權閹拼命搖頭,竟也是不勝唏噓的樣子︰「皇爺向來姓子剛烈堅毅,不過怕也不如小爺敢把自己置于如此險地。不過,這也太險了,太險了。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小爺這是何必,何苦!」
陳名夏在一邊冷冷一笑,在馬上昂然揚鞭,一時間竟也是意氣自雄,只向著高起潛道︰「父子南逃,國失大半,江南半壁只仰仗這幾鎮驕兵悍將……高杰有孫傳庭來制,黃得功和劉良佐有馬士英管著,小爺只管收拾劉澤清,不把這一鎮兵拿到手,夢魂難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