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回南京後,所帶來的大政更新的浪潮,在四月底的時候,終于較為顯著昭然了。
首先是內閣名單確立,各方勢力都有,東林黨是有史可法為首輔,高弘圖為羽翼,五個人的內閣佔了兩席,和「眾正盈朝」有點差距,不過也算是差強人意。
畢竟,首輔還是在史可法手里,這一層叫上下都沒有什麼話可說。
張國維是有名的地方大吏,執掌江南一帶多年,興修水利,鼓勵農桑,是一個非常得民心的實干型的官吏。
王鐸和李邦華是顯著的太子系的人,不過前者文名早著,後者是科場老前輩,資歷和品德都無可挑剔,就算有人想說什麼,也是根本抓不到把柄。
這個內閣名單一出來,立刻由上諭的形式,再由內閣明發,通行東南諸省。
中央體制缺失的那種茫然無措之感,在接到上諭之時就會消彌。
這宣告皇帝正式于南京視事,重新建立起了中央體制,對人心的穩定來說,十分要緊。
成立內閣的上諭剛發,第二道廢司禮等二十四監局,並成立少府,由勛臣管理,自以往後,太監和皇室用度由少府負責開支,由勛臣為少府卿的制度,算是正式確立下來。
東廠當然也不復存在!
這對很多普通百姓來說,可能尚且懵懂不知,並不了解這其中的關鍵之處,而對很多提起東廠就為之色變的士大夫來說,這是一個足以記述天恩聖德的大好消息!
錦衣衛也是隨這道上諭並撤,一樣引發注意,只是沒有東廠那麼轟動罷了。
再下來,就是成立軍務處,上諭公示,以馬士英、錢謙益、王家彥、路振飛、吳偉業為軍務大臣,再以余懷、戴建等江南官員中的才俊之士為軍務舍人,承旨詔命,上諭特別說明,以後凡與軍務相關,以軍務處在召對時面承聖旨,然後廷寄發下,各地遵照執行。
如果與政務有關的軍務協調,則以軍務處咨內閣,再由內閣明發。
這條詔令足以引發絕大的議論,畢竟這個軍務處是祖制所無,根本子虛烏有的東西。
而它的職掌又是那麼重要!
每天面聖,承旨,述旨,廷寄下發!
這就是以前司禮監的權力範圍,而且,還有所擴大!
一時之間,軍務處就是比內閣還受矚目的權力部門,只是它設立之初,地點十分隱秘,就在乾清宮一側,等閑人到不得那里,而且關防嚴密,擅入者立斬,所以議論雖多,但這個新部門具體是怎麼回事,不少人還雲里霧里,看不大清楚。
只是在有心人眼里,軍務大臣,已經是很值得結交和重視的大人物了!
又以忻城伯趙之龍領前中左府事,以誠意伯劉孔昭領右府事,京師禁軍與江,自是由這兩個勛臣統領。
不過,皇城禁軍卻沒有歸兩個領都督府事的勛臣來領,本著大小相制的祖制,這兩個勛臣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不過錦衣衛取消,旗手衛和府軍前衛也不再復設,重新設立太祖年間的拱衛司,只是更名為侍衛司,由馮元、馮元彪、李邦華、王家彥等跟隨皇帝南狩的大臣任領侍衛內大臣,專責皇城和宮城的安危。
原本的天津撫標全部改為侍衛司下的侍衛,分為御林、侍衛、拱聖三營,全部用來守備宮城安全。
宮禁制度,也大張旗鼓的改革,越發嚴謹周密。
接下來,又是詔修千步廊,五軍都督府,兵部衙門等大工程,新朝氣象,就是與往常不同。再加上陳子龍和方以智等人的拼力宣揚,內外之間,更對南逃而自我克制的皇室有了些微妙的同情與真實的認可。
在以前,皇室就是燕京城里住的虛無飄渺的玩意兒,提起來,都當是說著笑話似的,現在卻是近在眼前,而且皇上穿著打補丁的龍袍,皇太子在外領軍奔波,皇後和妃子公主們就住在浸水的屋子里頭!
幾套組合拳下來,制度是有新有舊,任用大臣各方勢力也都考量到了,而裁撤太監和特務組織,皇室用度異常的儉省甚至是清苦,于是一時之間,輿論的反應極好,雖然是南渡的小朝廷,但在很多人的眼中,大明中興氣象居然也是十分明顯了!
只有朱慈烺自己知道,架子是搭起來了,政治上的變革也悄然開始,但實際的效用如何,暫時還不要想太多。
最少,在制度上肯定會影響深遠,至于怎麼深遠法,自己暫且都想不通透。
一切,都只能走著瞧吧。
最少,老子到目前為止,都很對!
在內閣眼盯著一道道明發上諭流水般的發出去時,朱慈烺惡狠狠的想著。
…………半夜時分,因為天氣晴朗,所以月光十分明亮,也是替趕路的途人省下了一筆火把燈籠的使費。
在通向南京的官道之上,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這是一條行人客商十分稠密的大道,就算在這種時候,一樣有不少趁早涼趕路的行人。
四月底的功夫,在江南的白天已經很熱,半夜到整個上午是趕路的好時候,到了中午,就略顯悶熱了。
听到身後的馬蹄聲響,原本行走在官道中間的人們趕緊向兩邊讓了一讓,不少人心中都覺奇怪,最近北方雖然戰亂恍惚,湖廣也不太平,不過就在南京城不遠的地方,怎麼有大股的騎兵趕路?
不容人們多響,月色之下,很快就看到有大隊的騎兵趕路。
月光下騎兵們的鐵甲似乎鍍上了一層純銀,流水溢彩,十分漂亮。騎士們手中的刀槍長矛的槍頭矛尖閃著寒光,使得行人又不自禁的更讓遠了一些。
先過來的似乎是先導,大約是三十幾騎,全部是大紅披風,全身鐵甲,銅盔紅纓。
這一身打扮,說不出的威風,而每個騎士手中的兵器,看著也是銳利無比。
每個騎兵路過的時候,都不停的打量著路途上的行人,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可疑礙眼的人物。
被他們的眼光掃過時,每人都下意識的低下頭去。
先導騎兵過去不到一刻功夫,就又是幾個全身鐵甲,穿著紫色茄花披風,全身漂亮山文甲的將軍模樣的人物,身後一樣的銅盔鐵甲的護兵,人強馬壯,旗幟一面接著一面,被半夜的夏風吹的啪啪直響。
到這會兒,大伙兒才看出來,這原來是鳳陽總督馬士英的儀衛先導!
「跪下,全都跪下!」
大隊的騎兵揮舞著手中的兵器,不停的用生硬的貴州口音吆喝著……他們全部是馬士英打貴州帶出來的親兵,銀子喂養飽了的,除了馬士英,怕是連皇帝的賬也不買,在這些矮個子的凶神威脅之下,沿途稀稀拉拉趕路的行人和商隊都在原地跪下,所有人都低了下頭,根本不敢隨便亂望。
沒過一會,就是打鑼開道的聲響,然後是一隊隊的寫著馬士英官餃職位和高腳牌,如果有人膽大包天,敢來看一眼,就可以看到第一隊的牌上,就寫著「總理軍務大臣」的字樣,雲紋之下是漂亮的小篆,就是漆顯得有點兒新,顯然是剛剛作得的新牌子。
在儀仗之後,又是八人抬的綠呢大轎,全是精壯的大漢,凌晨這會子正是天涼的時候兒,一個個都是走的滿頭大汗,腳下也都是一雙草鞋,走起來地沙沙的響,那轎子卻是平平穩穩的,一點兒都不帶晃動的!
轎子里頭的面色清 ,三角眼,留著山羊胡子,身材矮小瘦弱的半老不老的老頭子,就是總督鳳陽的馬士英了。
這幾年,這個總督也是風頭出盡,河南、山東、湖廣,到處出兵放馬,勝多負少,部下也是養育出了黃得功這樣的一藩強鎮,一身的功名事業,在地方督撫中也算是頂兒到尖了。
如果燕京不失,這位地方實力派恐怕還沒有什麼入主中樞的機會。南直隸的格局相比較天下,還是一個「小」字。
但皇帝南狩,半壁江山拱手讓人,這實力的對比可就是完全的不同了。
「大人,前頭就是聚寶門,咱們是等開城門,還是?」
馬士英的轎子走起來不比馬匹小跑來的慢,二十四個壯實走慣了的轎夫分成三班,不停的倒班小跑飛奔,倒是把騎馬來回伺候的中軍游擊累的夠嗆!
眼看城門就在眼前,中軍便策馬回來請示,隔著轎簾,馬士英原本半睜半閉的眼楮只是微微一瞟,一時間,眼神中的精光猶如實質,**辣的刺在那中軍的臉上。
這個時候兒,馬士英才不是那種鄉下土佬兒的長相和格局,那種睥睨不可一世的氣質和神采,也實在只有握有重兵,久鎮地方的掌有實權的大人物,才能擁有!
「是,標下明白了!」
那中軍打了個哆嗦,立刻打馬揚鞭,飛馳向前!
馬士英微微一笑,拈了拈下巴上灰白的胡須……南京城中,風雲變幻,這一番熱鬧,倒是要好好的瞧瞧!
既然要在這南京城中好好攪一攪,奪人先聲,率三百鐵騎近衛半夜入城……這一下,闔城之中,怕也是要好好議論一番了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