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張家玉和朱慈烺的話,殿中諸人,都是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燕京情形在軍情司的不懈努力之下,特別是在周鐘這種降官們的配合下,各種大政要點,都是源源不斷的送了回來。
在當時,防細作暗探也就是在戰時嚴查外來人口,盤查可疑人物,根本沒有什麼有效的手段。
而采集情報,也沒有太多的章法可言。
但朱慈烺以錦衣衛為班底成立的軍情司,卻是干的十分出色。
京師物價,特別是糧價,每隔五天就會快馬送到清江,有的物價,恐怕連多爾袞都未必能知道。
內城因為只能允許滿人居住,防備較嚴,所以各駐軍情形還不大清楚。不過,在外城監視,每天都能看到旗兵和旗民進入城中。
大量的物資和人員都源源不斷的打山海關和永平府那邊過來,從遼陽到沈陽,清朝已經做好了正式遷都的打算。
燕京情形,從駐軍到物價,再到百官行止,民間輿論,就是這樣源源不斷的送了回來。
至于發展官員,暗中拉攏,這樣的工作也是十分踏實,在不停的進行之中。
就是洪承疇,也在皇太子拉攏策反的範圍之中。
原本軍情司是沒有這個膽子,畢竟洪某人是崇禎十三年就投誠,在清朝陣營中屬于高位者,而且很受信任。
不過朱慈烺卻是知道,在順治元年以後,洪承疇有明顯的失寵跡象,特別是滿洲集團內部,對他的排擠十分嚴重。
在順治七年以前,老洪是處在很尷尬和危險的境地,一直到順治親政,雲貴兩湖兩廣一直都是亂糟糟的,李定國還打出了漂亮的湖南戰役,搞死了敬謹郡王尼堪,令得朝野震驚。那個時候,開國名王已經基本全完了,肅王豫王英王之流全死光了,二流王爺,象尼堪這樣,不堪大用。
這個時候,洪承疇才重新出山,受到信任,在南京總督五省軍務,而此人也不負順治的信任,整軍頓武,拉攏人心,清廷能安定東南,洪承疇的功勞當屬第一。
此人固然可恥可惡可殺,但在這種時候,能拉攏,又何必把人推到陣營之外?
這個世界,不論是以前,或是現在,又或是將來,有不無恥下作的政客麼?
何必和一個政客,特別是一個有能力的政客講良知呢……夏完淳似乎還在江南,應該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但願他這一世,不必因為去辱罵洪承疇而被殺死了。
真的,沒有必要。
時間已經很晚了,眾人還在緊張的思忖著,燭火在窗外的微風下輕輕搖擺著,照亮著牆壁上的碩大的軍事地圖。
事情是明擺著的,根據情報分析,清軍一路向西,一路南下,野心勃勃,象兩只巨大的鉗子,就要把華夏給一鉗子鉸子。
何其張狂,何其凶狠,也何其霸道啊。
但皇太子又怎麼能斷定,多鐸這一路,並沒有依原本的打算,由河南直接渡過淮河,或是從天津下臨清,再下德州,下濟南,濟寧,一路由徐淮下揚州,渡江下南京?
兩條線路,都是直接打擊著皇太子的轄地,而如果現在就動員,最多到十月初,清軍就能到達山東月復地。
最多到今年年底,清軍就能到達徐淮一帶!
而冬季做戰對清軍是毫無問題的,不論是正經的韃子還是投附的三順王漢軍們,他們原本就是遼東人,冰天雪地里都習慣了,淮揚這里的冬季,怎麼能擋得住他們?
燈燭之下,眾人的面色也越發陰沉下來了。
時間緊迫,太緊迫了。
「殿下,甲仗局暫且停止打造鎧甲,先多打造兵器吧。」
良久之後,才是魏岳先開口說話,他起身叉手,面色十分陰郁︰「南京武庫所藏有限,和京師的十字庫差的太遠。況且,禁軍也要用甲仗,哪里有多少富余來支應咱們?現在的很少,上次咱們弄的十幾萬斤生鐵,打了大約四千副甲出來,現在也是折騰的差不多了,從馬鞍山買鐵,連同運費又是大筆開支,銀子咱們就是有,也禁不起這般折騰……殿下,皮甲瓖鐵片或是棉甲,好歹都具裝出來,再多打刀矛盾牌,現在是七月,等十月間東虜來了,咱們新軍也就能上陣了!」
這個上將軍,向來是在大政上,特別是軍務之外很少出聲,就算是朱慈烺問,這個統兵上將也就是笑笑不言聲,更多的是把精力用在練兵和營伍之事上。
倒沒想到,對大軍物資的儲備和運用情形,魏岳倒也是十分清楚明白!
听著他的話,別人不說什麼,馮愷章和李恭二人,便是先連連點頭!
軍馬和相關的物品都已經堆積如山,相反,在要緊的兵器上卻是落了後手,而馮愷章還別有一番心思,魯密銃既然不好造,那個重火銃裝藥麻煩,攜帶不便,也罷了。倒是火炮是軍國重器,需要加緊時間鑄造,火器局這一段時間一直在試制各種火銃和火炮,這個時間,是委實再也耽擱不起了!
「鐵是最為要緊的。」陳名夏此時在大局上沒想明白,不過也是接著道︰「咱們自己不產鐵,就是有產鐵的礦,暫且也顧不上了,只能外邊調!軍政司和軍需司已經再三再四的給戶部和工部去文,請多調生鐵,還有硝石、硫磺、草藥、布匹……這些要緊軍資,到現在也沒到多少!」
「咱們有的是銀子,不如先自己買!」
成立財稅司的事,朱慈烺也只是剛有想法,不過龔鼎孳從軍政司調任軍需司有一段曰子了,財稅收支軍需支出,龔鼎孳自然最清楚不過,說起這個,他也是神采飛揚,目視眾人,笑道︰「別處沒有賬簿,軍需這里就先建了檔,咱們從三月就有開支,成立各鎮,分協,練兵,支應錢糧開支,這都是太子殿下自己掏的腰包,江北淮鎮揚鎮還有各協駐防營頭,額兵是三萬一千余人,馬軍五千,水師兩千,有舟一百多艘,不受江節制,剩下的,就是步軍。有輔兵七千三百多人,也歸咱們開支,在三叉河立大營時,還雇佣過夫子,開支也有詳細賬簿可查。這些,林林總總加起來就是四十多萬銀子和二十萬石糧。平虜軍和各地厘金關卡開支,修兵營的開支,鹽監開支,加起來,不到二百萬也差不離了,糧食,用了六十萬。此外,布匹、生漆、木料、牛角、硫磺、鐵,這些在清江工部庫藏里原有的就是一筆亂賬,咱們也全部弄清楚了。現在每個月,光是用鐵就在五萬斤以上,鑄炮,打造兵器甲仗,哪一樣不要鐵?現在存鐵,不到三萬斤了,要是再沒有調撥過來的鐵,各處就非得啞火不可。倒是火藥和弓弦什麼的,備的很足,箭矢有過百萬支,火藥有十來萬斤……」
「火藥不夠,」朱慈烺此時插話,笑道︰「試炮什麼的火藥十來萬斤是夠了,底下要練火銃,炮兵要練炮,十來萬斤夠什麼使的?最少要備在百萬斤以上。」
「是……」龔鼎孳咽一口唾沫,又接著道︰「殿下帶來的銀子,大約已經是用光了,還好大元帥府行營修造可沒花幾個錢,不然早就不夠使費。底下要給士兵配甲胃,配兵器,配火銃,這筆開銷,說起來嚇死人……捐官得來的四百多萬,也差不多正好夠使。」
這話一說,原本一直默默听著的眾人都是嚇了一跳。
之前招募新軍,陳名夏等文官就覺得用銀子太多了,安家費從五兩漲到二十兩,這筆錢花的實在太冤枉。
不過後來看到新軍士氣極高,而且都是本鄉的良家子弟,具結立保來當兵,沒有那些兵油子二流子,個頂個的好軍人,眾人這才沒有話說。
接下來軍服開銷,又是大筆銀子,各人都覺得肉疼。
在淮安府城和揚州府城,還建了褒忠祠,高大過文廟,門前立了無數石碑,預備刻陣亡將士姓名,立神主牌位,這花費雖大,但為了提升士氣,激揚民意,也只得忍了。
此外大元帥府花銷用銀如流水,光是一個新聞司,南京、鎮江、蘇常松江甚至是杭州,到處有分司采訪處,北邊也是有消息源源不斷的買回來,報紙又是賠錢在賣,每個月開銷的數字,陳名夏看了都覺得想去死。
再加上行政開銷費用,太子從京師周老國舅爺那里弄的二百多萬早花的海落石干,現在捐官兒的四百多萬說是要好好用,怎麼就這麼幾萬兵馬,就「剛剛好夠用?」
「一斤鐵是一錢五分,一營兵要刀槍千把,鎧甲一千余副,光是這些,連打造再損耗,每營光生鐵一項就要萬兩以上。」
「制甲和軍服用的棉布、軟熟皮穿、棉索穿、紅戎絛穿、火漆、桐油等物,又要大量銀錢。」
「頭盔、箭、撒袋、水壺、帳篷,哪一樣不要銀錢?打造武器的人工銀子,月糧,壞了的修補損耗,還有騾馬,精料,火銃、火炮、火藥……」
龔鼎孳十分坦然,攤手道︰「打仗就是用銀子的事,關寧兵幾萬人,一年用餉好幾百萬,咱們這點錢算什麼?況且,殿下要打造的是遠超關寧的精銳,連同餉銀,每營兵裝具齊了,最少十萬以上,每個月餉銀加伙食訓練損耗,在兩萬左右,打起仗來,那就說不準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