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馬士英,叩見皇上。」
「臣錢謙益,叩見皇上。」
「臣路振飛……」
「臣吳偉業……」
軍務大臣一共五個,王家彥一告病,一大攤子事就摞在了其余幾個身上,吳偉業年輕資歷淺,這幾天凡是該王家彥的值班的時候就歸他頂替,其余幾人也是累的夠嗆,起跪之時,疲憊之態十分明顯。
正當崇禎叫人端來座椅賜坐的當口,馬士英從容道︰「睢州總兵許定國謀反,大元帥府司馬臣孫傳庭與徐鎮總兵官高杰同往平叛,許定國被擒而斬,今睢州已經平定了。」
說罷,莊容一拱,道︰「臣為皇上賀。」
他是領班軍務大臣,有全權上奏權,別的軍務大臣只有在排班次序到自己頭上時,又或是皇帝親口垂詢時才能開口,不象馬士英有全盤的奏對大權。
這麼一說,眾人也就只能相隨而上,一起為皇帝應賀。
「好,甚善!」
崇禎臉上放出光來,眼神里也滿是喜悅之色。
這一陣子各樣事情都十分順當,南京城中整軍頓武,他也親自去校閱過幾次。常延齡這個侯爵不愧是開國功臣子弟中的佼佼者,十分負責,挑選營兵,整頓校場營武,都十分稱職。而邱元一這個大將統兵馭下也十分厲害,京營和侍衛處下的兵馬都是教的一等一的強勁。
再加上禁中侍衛都是官紳子弟,無形之中就使得群臣歸心,這一層,當初朱慈烺在南京時是早就說透了的。
地方軍政事物,也是有條不紊的開展,思想起來,自是十分欣慰。
果然,馬士英賀完之後,就開始稟報具體的軍政事物。
「九江督臣袁繼咸解銀二十萬,精米二十萬石,臣已經著令銀兩入戶庫,米留一半入京師,其余各撥一半給黃得功與劉良佐二鎮……請旨,是否得宜?」
「可。」
「湖南巡撫解銀十五萬,米三十萬。」
「浙江解銀十八萬……」
「閩浙總督陳子壯奏,督標各營整頓完畢,得將士兩萬一千,馬三千余匹,騾一千七百余匹。」
「南京至雲南驛傳三百二十七處,每傳置馬六匹至十匹不等,驛丞一人,驛夫三人,雜役兩人,用銀二十八萬七千兩,本色三十五萬石,雜糧若干,遵皇上諭旨,各地不必再支草,亦不準收取驛站雜費,所有官員,俱不準擾亂驛傳,違者斬!」
驛站之弊端在明朝太過嚴重,南方的驛站雖然保存尚好,不過也是需要重新核清整頓,而要緊的兩個地方,都是重新改良改革了。
以往驛站一立,就可以在地方收取雜費,強征役夫,而且驛站養馬要草和精料,這一部份也是由百姓負擔的。
這一次就免了這些雜費,而驛站只負責傳遞軍情和邸抄信息,任何官員都不準停留住宿。
這當然是矯枉過正了,但除此之外,沒有辦法杜絕官員搔擾地方。
在吏治整改之前,暫時也只能如此。
「湖廣鎮總兵官左良玉奏,曰前與襄陽流賊交戰,大勝,斬首四十級。」
今天議政,幾乎全部是好消息。
軍務處的職掌和內閣完全不同,基本上也就是與軍政相關的大政才會由軍務處接手管理。包括米糧儲備和戶部解銀。
賦稅糧儲不僅是國計民生,也是軍事基礎,沒有這兩樣,談不上募集新軍和征戰四方。
驛傳,道路,亦是如此。
今曰馬士英說的全部是好消息,只有在最後說起左良玉斬首報功時,崇禎才笑容一收,冷哼一聲,怒道︰「這廝又來殺良冒功麼?」
從天子嘴里說這話,若是換了別人,怕是十個腦袋也不經砍。
不過號稱擁兵八十萬的左良玉,麾下戰兵最少有五六萬人以上,就算戰斗力十分堪憂,不過知道內情的也沒有幾個。
到底是在崇禎年間經歷過多少次大戰的名將,和張獻忠李自成都交過手,國朝大將,資格比老左老,名望比左良玉高的,還真是一個也沒有了。
左良玉當總兵時,高杰還是個流賊,黃得功也只是偏裨小將罷了。
「此人向來如此。」馬士英一躬身,笑道︰「表面功夫,皇上還是得做。」
「罷了,由軍務處傳旨嘉獎吧。」
到底今曰听了不少的好消息,崇禎心氣平和,不和臣下鬧別扭了。換作往常,就算勉強從之,也非得把左良玉的功勞多壓幾天不可。
其實現在朝綱漸漸穩定,左良玉這廝也是會觀風望色的,雖然和東林黨一如往常的走的很近,不過私下對馬士英也頗有致意……既然如此,馬士英也會在適當的時候,幫他一把。
「皇上,現在大局到了十分要緊的時候,臣有話要說。」
軍政大事,一共有三十余事,眾臣是辰時初刻進來,一眨眼功夫已經是辰時末刻。
往常此時,軍務們就退下了,然後按廷議好的結果,分頭擬旨,用印,然後用軍務處急遞頒行下去。
等到了下午三點左右,軍務處就下值回家了,在家中稍微處理一點雜事,晚上七點左右,所有軍務大臣就非得睡下不可。
若非如此,就算是辰時見面議政,從家里到宮中也得花費時間,早晨四點左右就得起來,睡晚了,那就是同自己過不去。
听了馬士英的話,崇禎面露訝異之色,不過並沒有猶豫,只點了點頭,道︰「先生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
這陣子,馬士英輔佐政務,也是事事用心,雖說,在才具上崇禎覺得此人和楊嗣昌還有一點距離,不過眼下這時候,此人的才具已經算是出色了。
吃一塹,長一智,如今的這位皇爺用人時已經學會觀察,稍微懂得辨識一個人是否有才學,而且,是否願意實心任勞任怨的做事,而不是巧言令色,在他面前是一套,底下辦事,又是另外一套。
「臣要請皇上允準派遣使臣北上的事。」
「臣堅持原議,反對派遣使臣北上!」
「臣亦反對!」
馬士英一說話,崇禎尚未答,路振飛和吳偉業就一起上前,兩個文官,一個機敏干練,一個後進,但在此事上,都是受到朱慈烺的面授機宜和諄諄叮囑︰北上之事,斷不可行!
兩人這麼一出來,錢謙益站在原班,無論如何都引人注意。
當下心中叫苦,只覺好沒來由,但人還是上前一步,躬身道︰「此事十分要緊,臣請皇上博采眾議……在朝會上辯論比較妥當。」
派遣使臣的事,還是四月就已經有人提起來。不過,當是時皇太子沒過多久就在南京誓師拜帥,領了大元帥印出鎮淮上,意氣風發之時,又是誓時北上討虜……那個時候頂風硬上,就是內閣也會鬧個沒臉。
等到了六月,多爾袞公開表示友好,願意明朝領江左之地的文告被傳抄到了江南,于是被壓制很久的輿論又甚囂塵上,很多士大夫都是一樣的看法︰人家要和,咱們干嗎死氣白咧的要打?又不一定打的過!
這種論調,當然也影響到了朝官,甚至是影響到了崇禎。
說要與建州議和,崇禎當然是沒有一丁點的願意。但,時勢比人強。這位皇帝也不是全然愛頂牛的。
陳新甲雖然被斬,但議和的事可是真的。只是朝官洶洶,如果不斬陳新甲,崇禎懷疑自己經營十來年的形象就會毀于一旦。
這可是比叫他死還難受的事,某種程度上,崇禎就是一個呆書生,重名聲氣節比自己的姓命還要更要緊幾分。
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賴在燕京城中不走,最後差點丟了姓命了。
當初是朝官們反對,名聲有礙,現在卻是眾口一詞,除了皇太子那邊,願意與建州議和的卻是佔了大多數。
如此一來,崇禎心思活泛,也就不足為怪了。
「兩位大人,且容學生把話說完。」兩個軍務大臣反對,一個打醬油,皇帝也只是沉吟著不說話……這些原本就是在馬士英預料之中。
他仍然是滿臉微笑,看著路振飛與吳偉業,和聲道︰「派遣使團,只是本朝與虜示好之舉,並不是公然議和。且,今有消息傳來,東虜將與流賊大戰,如此要緊關頭,咱們又何必以敵視之,徒惹戰端?」
說到這,馬士英又目向崇禎,神色也是十分懇切︰「本朝之所以失神京,並非敵不過流賊,亦非敵不過東虜,實是這兩家此消彼長,本朝左右受敵,因而左右支拙,難以兩全。今雖困守江左,不過流賊與虜相爭,正好也是一解前恨,皇上,以為如何?」
這話,簡直是說到了崇禎的骨子里頭。
對流賊和東虜,他當然是恨之入骨,沒有哪一家能得到他的原諒。而且馬士英的話說的十分明白,奴賊相爭,可坐觀彼此互斗,何樂而不為之?
「不過,」雖然面露贊同的意思,崇禎還是猶豫道︰「今既然彼此相安,又何必勞派使團,有多此一舉之感。」
「不然。」馬士英立刻反駁︰「東虜破流賊是必然之事。再過數月,東虜必定力量大增,與其到那時兵戎相見,不如早做打算。今皇太子于淮上練兵尚未有成,各地裁撤兵馬尚未成功……各地解來的折色雖多,京營與諸鎮一取軍餉,戶庫存銀便蕩然無存。皇上,最多再過半月,臣恐怕連官俸都要發不出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