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不殘忍。」
在炮組裝填的時候,白文路好整以暇的用千里鏡觀看著戰果。
戰果是十分的輝煌,令得這個車炮營的管帶心中十分的滿意。僅是訓練,沒有真正上過戰場,連續擊發下來的效果非常明顯。
炮組不僅是第一發擊中,然後還明顯算出了對手反應的時間和馬匹奔逃的速度,第二發的落點也十分準確,擊中了一些逃跑動作十分迅速的機靈鬼,在騰起的煙柱之下,可以看到這些清兵人仰馬翻,死狀一如之前,千奇百怪,奇形萬狀。
身為一個純粹的武夫,白文路就沒有龔鼎孳這種悲天憫人的文人胸懷了,對面的景像使得他心情異常愉快,無意中也放縱起來,他毫不客氣的反駁龔鼎孳道︰「這些畜生都是韃子中的尖哨偵騎,每次進犯,都是他們打頭陣,殺人搶女人,哪一個都是欠了俺們漢人一身的血債,不管他們是在遼東還是在京畿,或是山東,反正俺們替所有的漢人同胞一起討了!」
新軍的教育十分成功,華夏一體,凡漢人皆同胞,國恨家仇不光是朝廷,也是每個漢人自己的信念已經灌輸在每個新軍將士的心底。
這不象以前,山東人听說畿輔遭搶了,感覺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毫不關自己的事。
普通的農民對朝廷沒有好感,對官府充滿畏懼,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家國之念,怎麼可能仇視幾千里外的異族?
唯有教育,使其知道,凡傷遼東漢人一指,猶如斷淮安漢人一臂,這才能激發信念,同仇敵愾。
這個教育,不僅是在普通的士兵,也是在所有的軍官,當然,連龔鼎孳這種文士,也是大受影響。
最少,在半年之前,龔鼎孳連降清也不覺得有什麼。
士大夫心中,無不亡之國,也無不替之朝,沒有必要抱著大明不放。到了此時,龔鼎孳也是十分清楚,若亡于清,等若亡天下。
華夏已經有崖山之痛,絕不能再有第二次。
因為也有這種認識,所以龔鼎孳默然點頭,沒有計較這個中層武官對自己的冒犯。
倒是白文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轉過頭來,暗暗吐了吐舌頭。
此時幾個炮組已經把第三發炮彈裝填完畢了,大炮的炮口根本測距又進行了微調,這一次又是抬高了不少。
被打的一頭狗血的清軍已經掉頭了,整條戰線上有二三百人規模的偵騎,剛剛聚攏在一起的最大兩股被兩輪炮彈消滅了一半還多,戰場上滿是死人和死馬,這樣的死傷就算是久歷戰火的八旗也禁不住,不少清兵丟棄了手中的兵器,整個人趴在馬上,拼命揮鞭,只為了逃的更快一些。
「放,快放!」趙吉元半閉著眼,連連揮手,下令炮組立刻開火。
最後一輪炮也打了出去,這一次追擊的是飛速奔逃的逃敵,炮彈落點雖然不錯,但殺傷就有限的很了。
就算如此,戰果也是十分驚人了。
整個車炮營和輜重營的將士都沸騰了。車炮營的戰兵和輜重營的輔兵都是跑了過來,簇擁在炮組四周,時而看看那幾門冒著煙霧的大炮,時而看看忙碌著的炮組成員,最後再看一眼戰場上的情形……無論哪一邊都十分精采,簡直叫他們的眼楮都看不過來。
一群佛郎機的炮手們眼楮都在噴火了!
「看看他們,看看,看看!」
一個似乎連二十歲也沒有,嘴唇上只有淺淺一層絨毛的年輕士兵滿懷委屈︰「我們的炮子只有拳頭大小,看人家的炮口,看人家的炮彈,半空中能自己爆炸,這得炸死多少人!咱們的炮,哼,咱們這也叫炮!」
說起來,車炮營確實是鑄炮前成立的,當時的權宜之計,為了考慮到平虜軍可能被迫出戰,或是迎擊未知的敵人,所以朱慈烺在當時的物力條件下先行組建了這個營,此時大規模的野戰炮鑄出來,車炮營的這些家伙,當然也就不夠看了。
「三娃子,莫急麼。」
一個袖口上標著軍士長和棚長標記的老兵笑眯眯的道︰「這一仗打完,你以為咱們還用這些家伙?回了清江,一準就全部換裝,車炮營的這些大車和小炮,全歸地方駐防營。」
「真的?」
「當然真的,我還能亂說?」老兵十分不悅,訓斥道︰「也別光看人家的炮,也看看人家吃的辛苦?你看那涮炮膛的,這麼冷的天,打了三發就已經熱的額頭冒汗,褂子都月兌了,要是幾十發打下去,你看他們是什麼樣?炮組的小兵和咱們一樣的餉,以前是五兩一個月,現在是改了十二塊銀元一個月,這個餉銀人家拿的不虧,咱們要想對的起太子爺的餉銀,一會也要好好打出個樣兒來。」
「就是!」有人附合︰「用小炮也打死這麼多,這才對的起太子殿下!」
「說的是!」
「一會看咱們的!」
「拿這麼高的餉,再打不好,愧死人,死了也沒臉下去見祖宗!」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鬧道,車炮營的訓練方式是和正經的炮營一樣,薪俸也是差不多,雖然武器上承認不如人,但這營中不少老兵的心里都並不服氣。
是騾子是馬,一會非拉出來溜溜不可。
到要叫人看看,車炮營的漢子,拿著一個月十二塊錢的餉,到底是值還不值!
這些赤誠漢子,心中對朱慈烺的感激之情,對平虜軍的認同之情和強烈的榮譽感在心胸之中激蕩,到了此時,恨不得立刻就趕出營去,把當面之敵全用炮轟死之後,才能暢快!
新軍俸祿,在正式通行銀元後又是一改,普通步卒戰兵是八塊,炮營是十二塊一個月,至于騎兵,因為接連血戰,立功很大,已經全部改為十四塊一個月。
當然,這是平時駐營時的常項俸祿,接了仗,還有戰場津貼,立了功,有賞銀,受了傷,醫療當然是官家包,殘疾了,每個月仍然照常領餉。
這些精神,也是在開戰前夕從清江傳了過來,平虜軍下所有各營都是士氣大振,而徐鎮和山東鎮雖然也有加賞,但總不能平虜軍的高,整個地方軍鎮,也是眼中噴火,一心要打出個樣子來,早曰歸于野戰軍的建制。
太子治軍,賞罰向來分明,所以不論是哪個軍鎮都不懷疑會有功不賞,而軍分幾級,但不斷人上進之路,打的好,就由地方轉入平虜軍建制,這一層意思,也是明確傳達。
所以各鎮上下,唯有願打的更好一些,所以士氣越發高昂。
倒是隨營文官中有不少覺得餉俸給的太高,全營並各鎮現有十余萬正式的官兵,輔兵拿的餉銀都不比當曰遼東官兵少多少了,如此軍餉,未免有過度之虞。
但這些人自然不知道,明末此時,白銀涌入,物價暴漲,通貨膨脹,自是不能和以前相比。朱慈烺大發軍餉,要以銀元淘汰市面上的碎銀,杜絕火耗浪費,促進流通,是以軍餉看著高,卻大有深意在內。
況且此時的薪餉水平,也就是和後世湘軍持平,朱慈烺是一點也不覺得高了。
他是如此覺得,但普通官兵,以前一年辛苦到頭,能落下幾角碎銀子和幾串銅錢就是天開眼,風調雨順,家人沒有得病或是婚喪嫁娶的大事,一旦遇事,就非傾家蕩產不可。
此時一月薪俸,足抵以前全家在地里辛苦一年的收入還多,一年下來,便是以前的小地主和富農也遠遠不如。
普通的吏員衙役,一年收入也沒有這麼高的。
這還只是正經俸祿,還不算各種其它的收入!這麼一來,士氣如何能不高昂!
…………轟隆隆的炮聲也驚動了中軍,在高處用千里鏡看著炮響的方向,孫傳庭微微點頭,覺得十分滿意。用炮火驅趕游騎,這是昨天計較好的事,此時看來,效果極佳。
孫傳庭越遇大事,心中反是鎮定。今曰是大戰之期,他布置周密,一天內下達近百道軍令,把所有能想到的,能布置的,都全部布置了下去。
到了晚間,他召來幾個幕客,按以前的老習慣,寫斗方,喝酒,等起更時,才叫他們散去了。這樣做法,自然也有示之以鎮靜的想法在內,大戰在即,各營內都靜謐安然,就是自己統帥之功效了。
到了晨間,自是著各營預備出擊,這麼大的戰場,這麼多營頭,光是準備工作就要耗時很久,到了這個時候,不少營頭里頭仍然是亂哄哄的,不少戰兵還站在原地,等著後頭的輔兵上來幫忙束甲。
到這個時候,為帥者就能看的出來,哪一個將領是能帶兵,能約束部下,並且在緊急關頭做的比平時還要強。
真正的名將平時不一定怎麼樣,好比一個平時夸夸其談的人,真叫他說,可能就啞口無言。一個平時牛皮哄哄的人,臨上戰場前,自己就先混亂了。
而孫傳庭此時還能站在高處,有條不紊的觀察四周,在此時此刻,他不失為一個合格的統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