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銃的打響聲和羽箭的掠空聲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為了保證打擊的精度和威力,火銃是被刻意縮短了有限打擊射程。而對面的清軍為了第一時間壓制住明軍可怖的遠程火力,所以選擇延長弓箭的射程。
這對雙方的射手都是一種考驗!
按清軍原本的認知,明軍的火器部隊幾乎沒有能穩的住神的,在戰場上,往往一看到清軍開始沖陣了,明軍的火器便開始無序施放,往往還在射程之外,或者不是最佳打擊距離,明軍的火銃和火炮就漫無目標的胡亂施放,這樣等清軍真正逼近時,這些明軍往往還在手忙腳亂的重新裝填子藥,這樣的火器水平是平時疏于訓練的結果,戰場上指望平時不打響幾次槍的士兵能沉穩冷靜,瞄準目標,這畢竟也是天大的笑話。
火器無力,加上不敢肉搏,疏于訓練,軍餉不足,紀律不申,所以明軍和清軍在野外列陣而戰時,罕有不敗者,也罕有不被清軍以步陣堂堂正正擊敗的!
明清交戰,絕不象後世以為的那樣,清以騎,明以步,事實上,清軍的勝利十之**是靠的下馬步戰,而明軍之敗,並不是所謂的滿洲騎射無敵,而是全方面的失敗!
沒有僥幸,沒有機會,只有全方面的差距!
而眼前的平虜軍,卻絕非清軍以往認識中的模樣!
到四百步,三百步,二百六十步……幾乎是同時,箭矢飛掠,火銃齊鳴!
第一排的清軍幾乎有近百人在第一輪的齊射中被擊中了,如同盛夏時被收割倒伏的麥子一樣,在平虜軍整齊的排槍面前,他們齊涮涮的倒下去了。
有三成的是當場死亡,也有相當多的重傷的傷員,他們倒在地上,發出微弱的申吟,棉袍上是沁出來的鮮血,有人整張臉被打的稀爛,只有原本是鼻孔的地方,才在微弱的吐露出帶血的氣泡。
與此同時,平虜軍的陣列中也是倒下去三四十人。
火銃手是戴頭盔,穿胸甲,除此之外,少量的刀牌手和戟手、長矛手都是全身裝備重甲,火銃手的邊上就是持著盾牌的刀牌手,在敵人射箭的一瞬間,所有刀牌手都高舉盾牌,在火銃手的邊上組成了一個小小的盾牌遮蔽。
箭雨落下,先是叮叮當當的響聲,接著也是有箭矢射入人身體的悶響。
重火銃手是趴伏在地上射擊的,有不少箭矢落在他們身邊,直插入土,半截箭桿都沒入土中,這些八旗射手使用的全是長大的步弓,力道之強,實在令人驚嘆。
若是運氣不好,箭矢就會突破盾牌防御,落在這些火銃手的肩膀或是腰間,腿上等防護薄弱的地方。
三稜箭頭有良好的放血功能,如果是插在鐵甲厚實的地方,傷勢還不會太重,射在薄弱地方的話,受傷的人就會失血過多而重傷。
第一波箭雨,多半是對著每排兩翼的火銃手飛過去,所以火銃手陣中,傷亡也著實不輕。
中間的平虜軍戟手和矛手們,落在他們身上的箭矢多半被直接閃躲開了,第一排的矛手也有盾牌,這遮擋了大半的箭矢,也有少量射中人身的,但厚實,打造精良的鐵甲起了良好的保護作用,箭矢只是淺淺入肉,對重甲將士們只造成了極微弱的傷害。
在第二輪箭雨的間隙時間,火銃手們也是在緊張的裝填子藥,整個戰場都是嘩啦啦的通條通槍膛的聲響。
在重甲敵軍迫近之前,還無需采取分段擊或往復循環的辦法,三百多火銃手用排槍齊擊的方法迫敵,更顯威力,也能給采用密集隊形的敵人以最大的殺傷。
在嘩啦啦的通槍膛的聲響中,也是有長矛手和戟手們嗡嗡嗡的說話議論聲。
老實說,在今晨上戰場前,不少人睡的很不好,夢魂不安,有很多人感到驚慌失措。
這種情緒,當然是可以理解的。
這畢竟是一支新軍,再怎麼殘酷的訓練也抵不上一個實際的戰場。
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已經見識了什麼是殘酷的戰斗,眼看著敵人的死傷,還有車炮營和火銃手兄弟們的卓越表現,每個重甲戟手和矛手的心中都是充滿著一股燥動和急切的情緒。
這才是百練之後的真正強軍的心理!
看到同伴們在殺敵,自己便躍躍欲試!看到同伴們中箭倒下,自己便勃然大怒,而不是驚慌害怕。
看到將旗所指時,便是下意識的向前,再向前。而不是思前想後,只想著自己怎麼逃生。
這一支軍隊,不愧是朱慈烺搜羅了淮上無數英杰子弟,砸了無數銀子和物資,又是每天親自教,費盡心血打造出來的跨時代的強軍!
或者說,這支軍隊的裝備還留著一只腳在舊時代,還是明軍的殘留,哪怕是火銃用更好的料,打造的更精巧,使用了不少歐洲人來改良改進,但武器的變化還只是一小半,真正大的變革,比如普遍列裝燧發槍,使用刺刀,列裝紙殼子彈,還有更多的大炮等等。
到那時,平虜軍會是一支純粹的火器部隊,就象歷史上西班牙方陣和瑞士方陣也逐漸被淘汰一樣。
現在,還早的很。
但武器沒有更新,很多東西卻是被朱慈烺這個後來者強行灌輸了進去。
普魯士還沒有的參謀制度已經在平虜軍中有雛形了。三個營的營官都有自己的參謀營官,每個標都有參謀標統,參謀們形成了一個獨特的體系,已經在平虜軍中嶄露頭角,並且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軍需供給、後勤、輜重、軍法、公文檔案制度等等,很多東西,都要在兩百年後才在歐洲形成,此時卻被朱慈烺先行使用起來了。
這麼一支軍隊,已經有了近代軍隊的魂,再加上殘酷訓練的手段,一切反應,已經比當曰明軍不知道強多少倍上去。
這一切,對清軍來說還是一個不可知,不可解的事實,就算是對其余的友軍,也還完全不曾明白,眼前這三營平虜軍,已經絕非往曰印象中的新軍可比了。
在第二輪箭雨緊接而至,不少在裝填火藥的火銃手中箭倒下了。
比起火銃,弓箭的速度畢竟要更快一些,現在這些弓箭手只射了兩箭,第二箭又是向前了一些,威力也就更大了一些,很多盾牌防御不到的地方,火銃手們就傷的更重了一些。
「大人,太保大人傳令下來,著我們穩住陣腳,必務在中軍到來之前,不得後退,否則,軍法無形,三營官都會受到重處,太保大人說,只要頂住幾刻功夫不潰敗,中軍趕上,此役過後,就給幾位將軍記大功……」
「好了,不必再說了!」
向來溫文儒雅,猶如謙謙君子的張全斌聞言卻是大怒,一張臉上,滿是受辱的表情。
在他身邊,所有將領都是瞪眼看著那個送信的校尉,恨不得拿這廝來出氣一樣。
這個小校跑的滿頭大汗,在平虜軍的陣地內留有緊急通信的通道,很多不方便用旗語來溝通的事,就由各營派出通信傳令來溝通。
在身後,孫傳庭調動車炮營和後備中軍的信息也是傳了過來,同時,鼓聲隆隆,左翼的高杰所部加大了打擊對面漢軍的力度,數千甲士在整齊的鼓聲中齊步向前,旗幟在軍陣中招展,所有的重甲士兵駢肩並首向前,把對面的清軍漢軍打的節節敗退,雖然步伐不算快,陣形也不是保持的十分完整,但畢竟是壓著清軍漢軍營在打。
再堅持下去,右翼的騎兵和步軍營趕走蒙古人,也就能到中間來會合了。
現在這個時候,孫傳庭不繼續加強右翼,卻把預備隊的中軍派到中間來,其中的含義,也就不言自明。
「這個……」
眼前的情形使得這個中軍傳令不明所以,看著張全斌和四周諸將,一時間是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了。
「上復太保大人。」張全斌冷然道︰「平虜軍沒有干站著挨打的想法,請他老人家放心,中軍到來之前,我軍必能擊退當面之敵!」
「什麼?」
校尉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這個平虜軍的軍官,就好象看到一個瘋子一般。
「就是這樣,請回吧!」
眼看著中軍傳令轉身離去,張全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就在此時,卻是右側的曹慶派了人過來,行了一個軍禮之後,便是直接問道︰「曹將軍請張將軍和金將軍示下,是不是現在就通知車炮營?」
「不,還不是時候!」
張全斌斷然搖頭,對那個信使道︰「告訴曹慶,叫他不要慌,現在就沉不住氣,是不是太女敕了?他要是怕,叫他到陣後頭躲著去。」
曹慶姓烈如火,帶兵的風格也是如此。听著張全斌的話,那人臉漲的通紅,但對方是上官,卻也是不好說什麼,當下只是冷眼看了張全斌一眼,再昂起下巴,朗聲答道︰「請標統大放心,本部上下,已經決意白刃迎敵!」
「對嘍!」張全斌一點不以對方的態度為意,只狠狠一點頭,大聲道︰「沒有白刃突擊的決心,就不配當一個平虜軍的將軍,連他娘的小兵都不配,告訴曹瘋子,看他和老子誰沖在最前頭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