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的臉芭航是無時變的十分難看,他倒是真的不曾想過,自己一手提拔重用的這個京營提督總兵官,居然連想也不多想,根本就拒絕了自己的出兵的想法。
按邱元一的說法,最少還得過半年,他的京營兵才能出現在河南戰場上,而以現在的情形來看,沒準那時平虜軍都打到北京「展翅水印」城下了!
京營六萬人,額定軍餉一年是二百四十萬,馬步軍的平均收入都超過了三兩,如果用太龘子在清江發行的銀元來計算的話還要更多。
原本京營的額子是不計本色,光是折色一百二十萬,比照外鎮已經是十分優厚了,象黃得功的三萬人,年定本色是二十萬,折色四十萬,京營是黃營兩倍,軍餉卻是足足三倍。
可定額報上,皇帝大筆一揮,再翻一翻。
折色就是二百四十萬,這個數字養六萬兵,已經是和當年的遼鎮沒有區別,甚至是更高一些了。
要不是預計年收入超過兩千萬,戶部是打死也舍不得出這麼一筆錢的!
不過一想之下,也就能明白皇帝苦心。
邱元一是現在皇帝跟前最能帶兵和練兵的大將,常延齡這個懷遠侯也很得力,這兩個人聯手,京營可保成為勁旅。
現在地方駐防營還在編定,皇帝直接掌握,靠的住的武裝也就是眼前這支京營兵馬。
地方上的軍鎮,崇禎心里已經不再信任了。
不科一開口就是一個軟釘子踫回來,崇禎心中自是十分的不是滋味。
「那麼,以你的意思,訶時可出戰?」
崇禎語氣已經不善,巨資投入,大量物品優先供給京營,連拱聖和羽林兩鎮都遠不及這個待遇,到現在還不能成軍做戰,不滿也是應該的。
「總得再過兩三個耳。」
「知道了。」
皇帝只簡短的答了三個字,邱元一還在愕然不解,一邊的劉文炳已經適時跪下,帶著邱元一同時行禮,叩安退出。
到了殿外,劉文炳才搖頭道︰「總兵官今天的奏對,十分的不稱喜,請暫且稍候,我進去看看有沒有後命。」
「是,有勞少府大人。」
邱元一倒是十分的坦然,也沒有什麼害怕的表情。反正事情已經做出來了,是好是壞也就是這樣了,世間亦沒有後悔藥可吃。
就算有,他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決定。京營能不能用,當然不是如他所說,但現在絕不是大張旗鼓北上的時機。
京營餉械不缺,地方上卻最多能滿足四成左右,等來年開春,物資編齊,地方軍鎮也訓練重編,加強戰力之後,才談的上和東虜戰略決戰。
現在這個時候,皇帝是太心急了一些,那些急著給太龘子添亂,分功的朝臣們也是佔了很大一部份原因,但無論如何,邱元一絕不會屈從。
就算是罷官丟職,亦不過就這麼回事。他雖然曾經只是小小的天津參將,但天津距離京師極近,京「展翅水印」城風雲,這十來年也是見的多了。
昨天還高軒駿馬,今天就成階下囚,這樣的例子在崇禎皇帝臨政這十七年里實在是太常見了,皇帝性子太急太峻,沒有耐性,老實說,也沒有什麼真「展翅水印」實的情感。
昨天還是愛卿能臣,今日叫你鐵鎖臨頭的事,也實在是不少。
皇帝曾經抱怨群臣不忠,老實說,想忠于以前的那個皇帝,也實在是叫人為難了一些。
君以國士待臣,臣方以國士報君。
這個道理,似乎在崇禎十七年的執政生涯里,根本就沒有弄明白過。
「不過現在皇上似乎確實是改了很多。」在等候的當口,邱元一也是百無聊奈的想著。
現在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太陽的余輝在碩大的宮殿群中拖出長長的斜影,所有的侍衛還在等著交班散值,不過這里的召見沒有結束,侍衛們還是只能老老實實的呆著。
所有人都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這邊,不知道邱元一這里出了什麼事,看到這些年輕一些的小兄弟,邱元一也是苦笑。
這些侍衛,外頭的人譏評的厲害,都說是紈褲膏梁子弟,根本負擔不起保衛宮禁和皇帝的責任。
不過邱元一知道,侍衛處的大臣們管的嚴,考核的緊,侍衛們已經很象個樣子。而且他不象普通人那樣對世家子弟充滿偏見,是的,如果沒有嚴厲約束,這些紈褲子弟禍害起百姓來一個比一個強,正事不能做,歪門邪道肯定都是一把好手。
但如果有了嚴厲的約束,這些人上了正道,卻也有普通百姓人家子弟沒有的見識,學識,還有那些層出不窮的小聰明。畢竟是在優裕的環境中長大,很多事情已經深入骨子之中,不需教導,有些東西這些侍衛自已就完全明白。
可惜,邱元一原打算挑一批過的去的侍衛親自帶著,好歹他已經吃了十幾年的兵糧,從一個千總一路到左都督,在薊鎮一帶打過西虜,天津一役更是蒙受考驗,到南京後又一直在練兵,也算是一個較有經驗的將領了。
如果不是頂撞皇帝,其實他也是想在明年提督大軍,北上伐奴,為天下重開太平。
「皇上旨意,」一個聲音突如其來,邱元一吃了一驚,立刻轉頭,卻是劉文炳又匆忙趕了回來︰「著邱元一加緊練兵,以備調用,特賜蟒袍、玉帶、表里各一,以賞其功,欽此!」
「臣叩謝天恩。」
「起來吧!」劉文炳臉上並無笑意,叫邱元一起身之後,才又帶著一臉的鄭重神色,叮囑道︰「邱將軍,你可是真要加緊練兵了!」
適才他進殿的時候,正看到崇禎背著乎在殿中來回的急急踱步,眉毛也皺成一團,劉文炳是崇禎的妹夫,對這位君皇的脾氣那是再了解不過。
每當這種時候,包括他在內,所有的內監和勛戚都是膽戰心驚,能躲則躲,不能躲的,也是戰戰兢兢的跪下,等崇禎的火氣過後,才敢出聲說話。
今日一見如此,劉文炳知道要糟,不過仍然是一聲不吭,不敢相勸。倒是崇禎轉了一圈又一圈,神色也漸漸冷淡下來,最後才是一拂袍袖,按劉文炳所說的降旨,接著便是轉身而行,回內朝去了。
以劉文炳對崇禎的了解,這就是留下了心結。如果剛剛大怒降罪,反而日後容易開解,此時突然冷靜,還加以賞賜,那是崇禎權衡利弊之後,勉強容忍。
一則,皇帝想到自己以前被批評求治太速,馭下太苛,現在對邱元一這樣的大將斷然處治,一定會引發軒然大波,剛剛穩定的政局,一定會因此事而不穩,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二來,當下南京「展翅水印」城中練兵統兵的大將,大局佔靠的住的,能力也夠的,也就是這邱某人一個了。
當然,是忠于皇帝或是忠于太龘子,這就是兩說了。
但以目前來說,安撫是上策。
叫人君以安撫乎段對待的大將,劉文炳的擔心自然也就能理解了。這樣的大將,下場恐怕都未必會好。
「京營練成勁卒,都有一定之規,少府大人的好意,末將心領了。」
「哎,你自己好自為知吧!」
事巳至此,例也不必有什麼再多說的了,劉文炳很忙,宮禁現在要肅清巡查,侍衛要交班,他這個御前大臣也兼任領侍衛的重責,所以只是向著劉文炳一擺手,便又是匆忙離去。
夕陽之下,只有邱危一自已慢步向宮外行去,在他身後,是高大的宮殿建築所組成的背影,這些投影壓在他的身上,就如同現在他心中的強大壓力一般冷峻而沉重。
這種皇家氣息,威嚴高聳,沒有人性的氣息,只有至高無上權力對普通人的壓制。
如果不是有堅強的信念,邱元一很難想象,自已是怎麼在皇帝面前堅持下來的。
回想當年評點松山一役時,說起洪承疇太軟,頂不住後方的壓力酬現在看看自己,例也對的起當時的年少輕狂了。
「就盼太龘子新軍早成吧!」
按照約定,京營北上之時,有幾個先決條件。第一就是南京要安穩,政體穩定,人心思明,第二,便是上游無事,左良玉听從整編,或是安慶九江沿線的防御充實。第三,便是各地防線穩定,地方休制重新梳理清楚。
最要緊的,當然還是都練兵已成,且在裝備和士氣上,都能和清軍主力一戰的時候,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北上時機。
「太子知道此事的時候,卻不知道是何看法?」
回想起當初和皇太子能朝夕相處,討論軍國大政時的快意,邱元一也是十分感慨。
他是一個大氣而又精細的人,雖然和太子關系不淺,但在京營時,卻和太子斷絕任訶聯絡,不管是書信還是托人帶話,都是一律杜絕。
現在已經明顯看的出來,皇帝和太龘子已經到了君臣相疑,父子相疑的地步。
皇帝不為搶功,根本不會有今日的召見。
而太子那邊究竟將以何應對,一次次的捷報,是否能解決父子間出現的必結?這一層,邱元一就是十分茫然,根本無從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