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生日(下)

此時的桌上只留下了這面對面坐著的男女,中間的湯鍋沸騰出一股白煙,以至于當他們看向對方,彼此容顏都帶著一種朦朧。

「真不打算繼續做你那個電影夢了?」

曹艾青夾了一塊香菇在蘸料碗里過了一道,慢慢問著。

趁著郭淮不在的當口,兩人的聊天就更直白了一些。

賀天然搖搖頭,「真不做了,我剛才說的那些雖然听上去挺離譜的,但都是我的真實想法,這次,就讓我搞些其他的吧……」

曹艾青聞言,一時略感欷歔。

「說實在的,我想不出你除了做電影,搞創作之外,還能做什麼……」

「呵~說是那麼說啦,但你想啊,我輪回了好幾次,每次嘴里嚷嚷著要拍電影,但每次都沒拍成過,在上一個世界,我考電影學院的時候,我爸就從中作梗,差點沒讓我考上,他本來就不贊成這個,我還記得發榜那天,我還打電話騙過你落榜了來著,你還記得吧?」

「……記得。」

「如今一切重新開始了,我也一直都順著他的意思上了港大,現在大三,要是忽然跟他提這個,恐怕又要廢老鼻子勁折騰才能回去,況且他現在又在氣頭上,唉,我真的累了,算了吧,就這麼躺著挺好。」

賀天然兀自喝了一杯酒。

曹艾青望著他自飲自酌的模樣,猶豫著開口道︰

「天然,愛情跟夢想是分開的,能結合在一起當然好,不能結合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因為它們本身就不是一樣東西,所以沒必要一損俱損……」

賀天然心間一暖,他點點頭,感慨道︰

「我懂你的意思艾青,我學電影,想當導演,從來都不是因為溫涼,她雖然給我指了一個方向,但路都是我自己走的,包括當初我用我們的故事來寫劇本這件事……

只是我算是想明白了,創作這玩意兒的本質說穿了,其實就是有話想對這個世界說,但我該做的,該說的,已經在不斷輪回的這個過程中傾述完了,現在的我已經無話可說,所以我就不走老路了……

我現在需要的,是換個角度,再去經歷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姑娘靜靜听他說完後,兩人似有默契地沉默著,他們吃著菜,耳邊雖然喧囂聲不斷,可他們之間,卻有著一種外人無法賦予的安寧。

「我一直以為,拍出一部電影是你除了家人以外的另一個夙願,不管是復仇還是追求,畢竟你也曾在那麼困難的時期一直堅持過……」

女孩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讓賀天然的筷子懸停在火鍋上方微微一頓。

男人收回手,視線挪到一邊,眼底里出現了一抹追憶的色彩,他不由緩緩張望了一下周圍,馬路上開始掉頭的車,不遠處點起煙,蹲在地上打電話的朋友,還有周遭的熱鬧與眼前的人。

剛才還能說會道的他,此刻竟也說不上來什麼,只是扯開嘴角,像是釋然地笑出一個字來︰

「呵~」

曹艾青沒有繼續為難他,而是舉起杯,祝賀道︰

「生日快樂。」

賀天然點點頭,同樣是舉起杯。

「咱倆……能不能扯平翻篇啊?」

女孩把手一縮,一臉警惕的看著他,男人立時改口道︰

「就今天,就今天一晚上時間!」

「行啦,看在你生日的份上,今天可以滿足你,瞧把給你嚇得的。」

曹艾青莞爾,他們的酒杯這才相撞到一起。

一陣夜風吹過,稍微吹亂了兩人之間火鍋的霧氣,賀天然喝完酒打了個激靈,很舒服。

他抬眼朝對方看去,此刻曹艾青喝了一點點酒便雙頰泛起了酡紅。

不知不覺中,兩人的面容雖清晰了,但眼神卻朦朧了,他們目光纏綿僅在一瞬,下一秒便不約而同的分開了去。

「咳……丸子可以吃了啊……」

賀天然輕咳一聲。

「啊、好……」曹艾青將頭發捋向耳後,口中不由自主說道︰「要不……先吃蛋糕?一會吃太飽了就吃不下了……我先幫你拆開吧。」

「……嗯,謝謝。」

「不用……」

曹艾青伸手將蛋糕盒拿了過來,拆開外封。

賀天然看著她的動作,怔怔出神,姑娘埋著頭拆解蛋糕禮盒,期間沒有抬頭看過男人一眼,但她的動作很慢,似是感受到了對方視線後的刻意為之,她像是還沒準備好,要怎麼去面對那種目光……

「之前一直沒來得及問你,上次我們跟曹叔叔見面之後,我有幫到你什麼嗎?」

「……有的。」

「……那你去了國外,還需要我幫忙嗎?」

賀天然不由問著,像是在婉轉的表達著什麼……

而然,曹艾青卻搖搖頭。

「天然,我在國外那幾年,並沒有什麼不愉快的記憶,我記得我說過,那是我內心最平靜的一段日子。」

她將拆開的蛋糕推到兩人中間,拿出一支蠟燭,借著碳爐的火焰點燃,輕輕插在蛋糕的中央。

她盯著那輕輕搖曳的燭火,焰光也隨之倒映在了女孩的瞳孔里,似是佛前香火。

她說︰「許個願吧。」

少女的樣子別有韻味。

可緊接著,那燒灼的火芯,卻被男人玩世不恭地一吹。

「算了吧……」

曹艾青的耳邊听到這麼三個字,隨著燭火的熄滅,她的視線終于再次望向對面的賀天然,只見男人臉上揚起和煦又豁達的笑容,看起來可真是……欠揍!

「你做什麼啊?」

曹艾青忽然間有點惱怒。

「我一個進廟都不拜菩薩的人,你讓我生日許願,這不是扯呢嘛?」

賀天然笑道。

這一點曹艾青倒是深有體會,她也不知道賀天然這臭毛病哪里來的,不過因為是對方生日,想怎麼過就怎麼過,曹艾青也不好發作,她只是蹙眉問︰

「那你就沒有什麼願望嗎?」

「那成真嗎?」賀天然反問。

「你如果沒有,那肯定不會成真啊。」

「這樣啊……」

賀天然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曹艾青會糾結這個,興許是看自己違背了她的好意,剛才吊兒郎當地吹滅了蠟燭,畢竟「儀式感」這種東西在進行的時候,不去配合一下就有點煞風景了。

他開著玩笑道︰

「不過與其對這塊六寸的巧克力蛋糕許願,我還不如對著你這尊活菩薩許願來的實在些。」

曹艾青閉上眼,吸了一口氣,冷冷道︰

「今天是你生日,你開玩笑我可以不計較,但如果你還要說什麼拯救我,完成夙願之類的話,就可以閉嘴了。」

「那……我倒也不會那麼不識趣啦……」

男人拿起塑料刀子,將蛋糕切成了小塊,裝進紙盤中遞了過去,他隨性繼續道︰

「具體的願望嘛,我也說不上來,不過得虧你沒有為難我,讓我最近的生活能夠平靜了這麼一段時間,這是讓我很感激的事情,可能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吧……」

曹艾青聞言沉默了一會。

「我以為你會說,你想要再次回到過去之類的。」

賀天然一愣。

「為什麼這麼想?」

曹艾青緩緩道︰

「因為你一直想要完成我的夙願,可一旦我像溫涼那樣消失,你的世界恐怕又要重新改變,那時沒有我,也沒有溫涼,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再記得你做過什麼,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你帶著記憶回到的原點,讓一切不再發生,保全一個新的世界,這樣做,起碼你還能見到一些記憶里的熟人。」

「……」

這無疑是個很誘人的猜想,可賀天然想了又想,還是搖搖頭,沉聲道︰

「這不是我的願望,我也不想再回到過去了……」

「為什麼?」

「……」

炭火爐熱,湯水的翻滾像是沸騰著一整條街。

那些冬夜里的風霜,似乎都收進了賀天然的眼底,而當他望向爐火時,只留下了一番冰雪消融後的澄澈。

他說︰「因為這次,我想有志氣一點,我是該向前走了……」

艾青瞬間是思緒四起,臉微紅,心撲通,驟然無聲。

「……」

「……」

賀天然醉了麼?

他說的是真的嗎?

曹艾青幾個閃念飛馳而過,但她想要分辨的話,或許也很簡單。

那串可以穿越時間的佛珠就在她的包里,這本是禮物,只要拿出來,放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會有答案。

只是,她並沒有。

因為當這個男人逐漸擺月兌暮氣,已然決意一心向前時,就不應該告訴他身後還有退路了,要不然,就會顯得很殘忍。

而且曹艾青,也不想再做這個試探了……

「你能這麼說,我想我可以相信你一次。」

少女收拾好情緒,如是說道。

賀天然失笑道︰「因為今天是我生日的緣故啊?」

本來還以為,要讓曹艾青相信這個,是一件極難的事,畢竟自己是個有「前科」的男人,他本已準備好大一堆道理還沒來得及說,沒想到對方這次卻很輕易地給到了信任。

曹艾青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只是前幾天我回學校的時候,看見你跟姜惜兮了。」

一個恍惚間,賀天然想起三天前,他確實在駐足听琴的人群中,瞥見過曹艾青的身影,原來那天自己沒有看錯……

「啊,那天啊……那天惜兮把她的琴送了我,她說她不彈琴了,所以……我們也就說了再見。」賀天然微笑道。

「何必如此呢,你不是已經準備開始新生活了嗎?」曹艾青問道。

「正因為要開始新的生活,所以才更應該跟一些舊的人與事,做出一番認真告別啊。」

「……」

曹艾青無言以對。

賀天然吃了一口蛋糕,笑了笑︰「我也沒說我徹底放下了,我只是在努力回歸一個正常人的普通生活而已。」

女孩被這個說法弄得有些啞然,她道︰「你也知道你以前不正常了?你倒是說說你理解的正常人是個什麼樣子的?」

「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我?」

賀天然聳聳肩︰

「起碼對于大多數的正常人來說,什麼相思入骨,什麼遺憾終身,都應該是謝敬不敏的吧?因為這些都太折磨,太沉重了。

我其實很羨慕你對我表現出來的這種狀態,艾青。

阿涼她看似為人灑月兌,但是執念太重,踫見了我就露了相,她那麼愛我,對我是天大的幸事,可對她卻是一種負擔,而在明知結局如此的情況下,我去跟她相愛,換來一場解月兌後才會有那麼痛徹心扉的疲倦感。

這就是你倆最不同的地方。

阿涼她是假灑月兌,而艾青你是真豁達,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是因為愛情而變得瘋癲,但我們的本性卻並非如此啊……

所以啊,該愛就愛,該談就談,偶爾不舍,間歇難過,這才是正常人呢,我想去做一個正常人,試試過一下正常人的日子了。」

見到曹艾青听完默不作聲,賀天然提起杯,打趣道︰

「怎麼著啊,我過生日沒發願為難菩薩,菩薩是不是該跟我提一杯啊?」

女孩難得是跟隨了一次他的風趣,也是提起酒,笑了笑︰

「看來你在圖書館這段時間也沒有白費啊,感覺你像是悟到了些什麼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之類的道理。」

賀天然擺擺手,趕緊道︰「可沒到這種大境界,但你說的這十二字的後頭,還有更著名的一句話,我倒是悟到了點那個。」

曹艾青想了想,她拿來作比喻的這十二個字,出自戲曲《鎖麟囊》,而論及其中更加貼合賀天然現狀的戲詞,女孩張口不確定地念道︰

「這才是今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

果然吶,事到如今,也就只有曹艾青才能道出賀天然這點文青作祟的小心思了。

「對嘍,有道是,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縷付~驚~濤~」

這種有人能接住心中所思的感覺,讓賀天然倍感喜悅,說到最後,他不著調地唱了兩句,自顧將杯中酒與曹艾青的相撞,仰頭快意喝下。

「嘁~」

曹艾青懶得看對方瑟的模樣,她別過頭,嘴角卻出現一縷笑容。

「對了,我生日禮物呢?」

賀天然突然問道,曹艾青白了他一眼。

「沒有。」

「啊?你蛋糕都幫我買了,生日禮物沒準備啊?」

「沒準備!」

本來是有的,但看樣子,還是不用給他了。

「行~叭~害我還怪期待的。」

賀天然也沒有強求,這時,一直在通電話的郭淮終于回來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耽誤了這麼久回來晚了,你們蛋糕都切啦?你們聊什麼呢,剛才我在一邊打電話,看你們聊的津津有味的。」

 當——

賀天然將一瓶酒直接杵在郭淮眼前。

「聊你回來之後,罰你炫幾個比較好,欸老郭,你既然看的那麼仔細,難道不知道我們剛才切蛋糕了嗎?你這是在跟哪個小妹妹打電話呢?聊這麼久!」

郭淮趕緊說明道︰

「哎呀,不是哪個小妹妹,就是我媽打電話給我……」

郭淮說話的過程中,賀天然明顯感覺到曹艾青的雙肩一抖,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凝滯……

看來,盡管曹艾青與郭淮已成為陌路人,但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陰影,還是深深烙印在她心里的……

就听郭淮繼續道︰

「這不是我難得出息了一回嗎,前幾天我把我當上學生會長的消息告訴她了,這所幸沒幾天就元旦了,我媽就計劃著來港大看看我,她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的,所以我也想趁這次機會,好好帶她逛逛港城,逛逛港大。」

別人想要盡孝,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此刻賀天然能做到,也只能是岔開話題,他道︰

「你先別說那麼多,你先把酒給老子炫了。」

「行行行,我認罰,認罰。」

看得出來郭淮心情不錯,拿起酒瓶就往嘴里吹,兩三下喝完之後,抹抹嘴,說出了一句讓在座兩人都有點繃不住的話來︰

「那什麼,天然,艾青,過兩天等我媽來了,你倆能不能露個面啊?我媽一直擔心我這性格在學校里沒朋友,所以我從高中時,就老是跟她提起你倆,她這次過來,也想謝謝你們對我一直以來的照顧,就說上兩句話的事兒。」

「我元旦過後估計沒時間。」

曹艾青先聲奪人一口回絕,語氣冰冷的有些可怕。

郭淮聞言有幾分失落,他看向賀天然道︰「那天然你呢,你肯定有時間吧?」

賀天然先是碼著臉道出一句︰「怎麼著啊,我平時看起來很閑是吧?」

「這……肯定沒有啊。」郭淮局促道。

賀天然想了想,他也不想讓對方那麼為難,畢竟這個大孝子也不像兩人一樣有著未卜先知的記憶,而且他現在的初心也是一番好意,所以賀天然道︰

「看阿姨什麼時候來吧,如果我沒事的話,見一見倒是無所謂的,我先說明啊,我不太擅長應付這些個長輩,我跟我爸都吵架呢。」

郭淮見他答應連聲稱好,曹艾青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不說這個了,老郭啊,我的生日禮物呢?」

賀天然話鋒一轉,郭淮完全沒了那種學生會長見風使舵的機靈勁兒,回歸了老實巴交的他,嘴里愣愣蹦出一個字兒︰

「啊?」

「你啊什麼啊呀,生日禮物啊。」

郭淮撓撓頭,道︰「不是天然……難道我跟你掏心掏肺的喝一頓酒,你不開心嗎?」

這話耿直到連賀天然都發了會懵,回過味兒後咬牙道︰

「哎喲臥槽,你這學生會長面兒可真大啊,還跟我掏心掏肺喝頓酒,開心,我開心死了,沒禮物就沒禮物唄,你還跟我來這套,誰教你的啊?」

郭淮眼神亂飄,曹艾青嘆了口氣默默扶額。

賀天然一見這場面,心里有了數,他默默拿起一塊蛋糕。

「老郭,你知道我剛才吹蠟燭時,許的願望是什麼嗎?」

「什麼啊?」

「我希望……我們以後都活得像個人!」

賀天然一語雙關,曹艾青一陣恍惚,唯有郭淮不明就里,可還容不得他多想,賀天然手里的蛋糕就突然拍在了他的臉上!

一臉巧克力女乃油的郭淮顯得是那麼的無辜,他把臉上的眼鏡取下,露出還沒被蛋糕殃及的雙眼,又是滑稽又是無助道︰

「那什麼……一般不是過生日的那個被糊臉嗎?」

曹艾青反應比他快多了,催促道︰「別愣著了,郭淮你弄他呀!」

賀天然手疾眼快,左右開弓,一把將剩下的蛋糕拿手里。

「你個小娘們還叫喚起來了,真把自己當菩薩啦?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拉下神壇!」

男人身子作勢前欺,曹艾青頓時是被嚇得花容失色,她驚叫一聲,也不管形象不形象了,閉上眼抓起自己那份蛋糕就朝賀天然臉上砸去,然後起身就想跑。

賀天然還沒出手呢,就被砸得一嘴的巧克力味,而且這巧克力的顏色也挺帶感的,糊在臉上像是那啥一樣……

「我他麼……曹艾青,我讓你買巧克力!」

霎時間,買蛋糕的人在跑,過生日的人再追,還有一個被糊了一臉的,眼鏡一摘啥都看不見,跟在最後頭也不知要怎麼去攔,火鍋店里的中年人們看著年輕人們的熱鬧,就此下酒,會心一笑。

……

……

這天晚上,賀天然是背著喝得不省人事郭淮一起回去了。

這個老實人,似乎是真的想對自己掏心掏肺的喝上一場,讓自己高興。

夜間天氣很涼,天上的月亮帶著一層薄薄的,發毛的霧,光芒灑在路上,都變得疏離了不少。

「看來明天要下雨啊。」

賀天然抬頭觀察了一下,抖了抖身子,讓背上的郭淮挪了挪,自己背他也舒服一點。

「嗯……」

曹艾青回答得平平淡淡,可她腦中的思緒卻停停轉轉,就連地上交疊在一起的影子,都顯得明明暗暗。

「你在想什麼啊?」不覺得自己是在自討沒趣的賀天然主動問道。

「我在想,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跟我說再見。」曹艾青袒露出心中所思。

她在指什麼?

這句曖昧與決然都夾雜在一念之間的反問,讓賀天然有些無措。

如果她是指回寢的這條路該說一聲再見,那麼就像是曖昧男女之間的一些小情思;可如果她問的是之前賀天然所說的,向舊的過去認真告別,那意思就完全反過來了。

「不知道啊,但毫無疑問總會有那麼一個時刻的,你是希望這個時間點,來的遠一些還是近一些?」

「近能有多近?」

「等我走到了寢室門口就能跟你說。」

「遠又能有多遠?」

「這得看我能活多久,或者是你能活多久……」

曹艾青一下停下腳步,無奈地搖著頭,又好笑又好氣地道︰

「賀天然,你真的……很機靈呢,郭淮那麼灌你,你都不醉的嗎?」

天然哥打了個酒嗝,笑道︰「我哪還敢在你面前醉啊,你有陰影,我也有呢,何況我好歹也是老謎語人了,你在我面前玩這些,這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

曹艾青瞪了他一眼。

「看來你也沒多清醒了,走了,你自個送郭淮回去吧。」

「不多送送啊?馬上就到了!」

「馬上就到了你還要我送?懶得理你。」

曹艾青說完自顧往前走,賀天然又顛了顛背上的郭淮,跟在了她身後。

姑娘說要走,其實兩人也就相隔了十來米的距離,等到過雙港公寓,賀天然高呼了一聲自己進去了,一直走在前頭的姑娘也沒有回頭,只是步伐又快了幾分。

上了公寓樓,等賀天然將郭淮背回他的房間安頓好,又回到自己的寢室里沖了澡躺在床鋪上,差不多半個小時就過去了。

拿起手機看了看,由于生日的緣故,賀天然收到了不少的祝福消息,有班上同學的,有像姚青桃等圖書館同事的,也有像王媽,白聞玉,陶微,甚至是賀元沖這種家里人的,但唯獨賀盼山沒有。

他重點看了一下自己母親發來了的消息,沒了那場家宴,白聞玉的消息就顯得更加語重心長了些,至于陶微這個後媽,更多還是在勸導他與家里人的關系。

自上次他在賀盼山面前徹底挑明了對家人的態度,陶微就沒少在這方面下功夫,而奇怪的是,自己的親媽,對待此事卻只字未提,按理說,白聞玉與王媽這麼要好,不應該不知道才對,想來要麼就是賀盼山封了家里人的口,要麼就是白聞玉假裝不知道。

不再去想這些糟心的事兒,賀天然大被一蓋,手機一撂就準備睡覺,可好死不死,手機剛放下就震動了幾聲。

無奈他再次拿起看了看,竟然是曹艾青發來的,而內容,是一首詩詞……

賀天然看著看著,身子不禁從床鋪上坐了起來,他打開電腦桌上的夜燈,久違的找了半包遺棄在角落的煙,默默點上。

湛藍天︰「你什麼時候填的詞?」

橙色海︰「剛才,算是給你的生日禮物了。」

湛藍天︰「謝謝,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橙色海︰「不知道怎麼說就不用說,我睡了,你也早點睡吧,勿回。」

那首詞的大致意思,如果是不知道賀天然經歷的人,估計不會明白里面所包含的意義,盡管曹艾青已經說了是勿回,但賀天然還是回復了一句︰

「謝謝,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發出的消息,沒有了回音。

在二十一歲這天的深夜里,這個名叫賀天然的男人看著手機,良久良久,在那些字里行間中,他關聯自己,悲戚無聲……

只見聊天框里的詞,是這麼寫的——

「鷓鴣天賀天然

急景凋年只適秋,悲風遺響苦作究。

少年已準下重樓,偏惹人間且從頭。

伶仃外,道中游,無情天地半邊愁。

但憐此夜醍醐久,還賀天然全自由。」

(︰不用百度了,騷騷自己填的詞,用的新韻,「樓」與「從」兩個字沒壓平仄,但我不會改,化用了兩句典,文采不好,韻律小將你要杠你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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