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自傳︰我終將青春還給了她(下)

關于我曾喜歡過你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想再親口說一次。

盡管這句話在此刻略顯唐突,你也不再記得那些過往,但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在三句話之內,想到讓你開心的方法了。

然而,再說一次喜歡你,你還會開心嗎?

……

賀天然的內心中如此低語著。

對面溫涼的眉眼中出現一抹驚慌與不知所措,那豎起修長三指的白女敕右手就那麼懸停在了半空,呆愣了兩秒後,才像是被那些突如其來的字句咬了一口一樣,快速收回。

「你說你叫……賀天然?」

她發來疑問,語氣里夾帶著猶疑與生硬,臉上掛著費解與薄嗔。

「嗯。」

「我好像對這名字……有些印象……」

剛才听到小甲說出真名時,溫涼有一種似曾相識,心弦被什麼所觸動了的感覺,但她的記憶中,一時半會想不起這個人,不過,這個問題也不是現在最重要的,只听她繼續道︰

「你說你曾喜歡我,可我們以前認識嗎?小甲……不,賀天然,你在飛來寺時的那些狀態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從你嘴里听到這種話,哪怕是粉絲與偶像之間的那種玩笑,我也覺得是有點過了,因為我們才剛好談起你的往事,所以這種玩笑就很……不合時宜。」

看樣子,溫涼並沒有為此感到開心。

實際上如果不是剛才賀天然說話時,表情足夠的真誠,溫涼對其的第一印象也極好,那麼姑娘一定會對這種莫名其妙的說辭而感到更加慍惱。

這不是一件能讓人表現出開心的事兒,特別是自己前腳才開導了對方單方面的痴愚深情,但後腳就听見這麼一句,哪怕是玩笑,那也未免轉變得太快了些。

其實,兩人如果只是陌生人,那麼溫涼還不至于這般生硬。

但偏偏,這份生氣里又終歸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諸如「不想這個男人過于輕佻」之類的想法,畢竟當初的雪山之行,溫涼還是記了許久的……

少來這種花言巧語,故弄玄虛的套路,要不然你只會弄巧成拙。

這是賀天然通過溫涼的表情與回答,看到的態度。

溫涼的反應無可厚非,但其中最悲哀的莫過于,賀天然如今想要表達的東西,對失去了記憶的溫涼來說,已經無法理解了……

听見了溫涼的直白的話語,賀天然臉上那種鮮活一點一點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苦澀,他眼神重新低垂,沒再去看對面的女孩,嘴里帶著歉意說道︰

「不好意思啊……是我……是我說話沒考慮周全,抱歉,以後……就不會了。」

「你……咳,沒事。」

溫涼不明白,為什麼對方一個子虛烏有的玩笑,在道過歉之後,自己的內心會蔓延出一種強烈的悵然若失,這種感覺甚至讓她都忍不住為自己解釋了一句︰

「我……我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就是覺得……你突然說這個……有點……有點太突然,也太隨意了一些,你看我們在去雪山之前也沒見過,你說你曾喜歡我,又從何說起呢?何況,感覺你也不是一個隨便能把‘喜歡’或‘愛’這種詞,輕易宣之于口的人啊……」

道歉之前,溫涼的話語像是被一個玩笑冒犯後的責備;可這一次,她卻像是在求證著什麼……

如果說,現在賀天然真的能夠說出些什麼自己不知道,而兩人曾相遇過的往事,那麼溫涼或許真的可以去相信他,讓這個「笑話」成立……

可是,剛才還一臉真誠的男人,此刻已經完全斂去了那種難得的天真,他苦笑著自責地說道︰

「嗯……確實……確實不知道從何說起了……嗐,我整個了一個爛活兒,對不起,沒能讓你開心。」

溫涼直直地盯著他,其實兩人聊到這里,那句話的真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兩人本就不算熟絡的關系,因為剛才那句玩笑,正在慢慢變得疏遠……

至少溫涼是能感知到這種氛圍的,她都能想象得到,如果此刻不說點什麼,不做些什麼,那麼這種尷尬的蔓延,會持續到這頓飯的結束,他們會各自離去,兩人回歸人海,不在一個圈子的他們,最終的結果就是,成為陌生人。

這不是溫涼在時隔一年多以後,重新遇見「小甲」要尋求的目的!

生命中,那些成為了過客的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注定成為過客的,往往大多時候,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擦身而過與駐足停留,就只差一個主動而已。

幸運的是,溫涼懂得這個道理,她緩緩開口︰

「我是不太喜歡你用‘曾喜歡我’這種詞來作為玩笑的開場,你當初跟我說的過往,你前女友的那場惡作劇我至今都記憶猶新,我記得當時我沒法安慰你,因為通過你的描述,我感覺我跟那個對你造成傷害的女孩很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才讓你在面對我的時候,跟往昔的身影有了重疊,所以才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可話又說回來,我剛才說如果我是你前女友,我會讓你記一輩子這種話也不太對,因為我畢竟沒有經歷你們那種惡作劇的開場,所以無論怎麼樣,我跟她還是有區別的,而且一直記得別人,對你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

賀天然應了一聲,兩人的話里話外都預示著,這一頁,終歸是要翻過去了。

如今,男人對那年九月的一場惡作劇,已經沒有什麼遺憾可言,該報復、該去愛、該救贖、該原諒,該去說,該去做的事都已經完成……

說上一句「我曾喜歡過你」,無外乎就是想在自己決定人生的當口,對曾經這段絢爛又奇幻的青春故事,畫上一個的句號。

至于現在……

該好好說上一聲,再見了。

賀天然雙唇微微開闔,正要發聲,哪知,就听溫涼忽然笑道︰

「我們來讓你剛才的玩笑成立吧。」

女孩笑靨如花,明亮的嗓音在男人的耳邊回蕩,他準備好的說辭到了嘴邊,恍惚變成了一句疑問︰

「你……什麼意思?」

「我說,我們來讓你剛才開的那句玩笑成立吧!就是,‘你曾喜歡過我’這句話。」

女孩重復了一遍,然後像是越想就越加趣味盎然地道︰

「你看,你當初因為一場惡作劇,讓自己身陷泥沼,這幾年不說蹉跎,但肯定也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惡作劇或是玩笑這種事情,之所以讓人覺得糟糕崩潰,是因為它本身就建立在虛假之上,鉤織起來的幻夢是注定坍塌的。

我知道這種感覺並不好受,所以作為朋友,我想幫幫你,配合你把一句玩笑話變成一句真正的實話,然後再說出來。

我不清楚這麼做,能不能讓你擺月兌過往的那些陰影,不過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美夢成真’,多少幫你覆蓋掉以前那場惡作劇留下的感情余疾,還是可以的。」

說到最後,她挑挑眉,雙手環抱起來,身子慢慢靠向椅背,那年輕俏麗的容顏,就這麼好整以暇的看著賀天然。

他們從前以一場惡作劇開始,以彼此救贖後說出的原諒為結尾。

可如今,那個欺騙了賀天然一生的姑娘,卻又從一句「玩笑」處著手,說可以讓他的玩笑成立,讓他「美夢成真」。

杯弓蛇影的賀天然下意識就月兌口而出道︰

「你要穿越時間?!」

溫涼一愣,隨即哈哈笑起來︰

「哈哈,你這腦洞也開得太大了吧?穿越都說出來了……剛才讓你幽默你作怪,現在才爆梗可來不及了啊,而且你這點事兒吧,真不至于穿越什麼的。」

她利索地站起身,一臉的明媚與敞亮。

「你講話是玩笑,我不是,我剛才說能讓人記一輩子這種話,可不是平白無故來的,走!」

賀天然不由問︰「你要做什麼?去哪啊?」

溫涼神秘一笑︰「當然是……帶你做夢啊!」

……

……

盡管溫涼並沒有言明要帶賀天然去哪,但當兩人踏入宇宙街的那一刻,男人就大致明白了女孩要將自己帶去何處。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夜晚。

煙角巷LiveHouse人滿為患。

雖說INTERESTING樂隊現在的人氣不及賀天然還在的時候,但他們依舊是一支在港城本土積累下一定影響力的樂隊,這對一支大學生樂隊而言,已經是非常出色的成績了,特別是還有溫涼這位主唱的存在。

今夜的告別演出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現場的氣氛並不比那次樂隊的初登場來的弱,而且可能是如今樂隊的歌曲都比較偏向輕快明朗的風格,所以到目前為止,現場也並沒有感受到多少的傷感。

汗水、叫喊、射燈、音樂。

揮舞的旗幟、高舉起的手機、回應著音樂,跟隨著節拍搖擺著身體的人們。

穿著西裝的賀天然固然被這些熱烈的事物所包裹,可他始終融入不了身邊的這片黑白靜默,他就像是一盆清水表面滴下的一滴油漬,男人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然而,這些種種不適,他都忘了去理會。

只因在他的瞳孔中,還倒映著唯一的一束光……

那是舞台上的溫涼,正是肆意的歌唱。

她的肩上掛著一把吉他,梨花短發,黑色的夾克與紅色的長裙,她的雙眼周圍暈染了一層淡淡的紅色眼妝,點上了些許若隱若現的亮片,一閃一閃,仿佛眼中藏著幾顆星星。

她就是一個舞台上的精靈,是躍動的火焰,她的身邊好像隨時都閃耀著一種名為「韶光」的東西,讓人忍不住投去傾慕的視線,而隨著她的指尖掃蕩出一陣的旋律,一開口,便有了將人拉進歌曲里的魔力。

在連續唱完幾首曲目之後,舞台上的溫涼拿起一瓶礦泉水,舞台下發出一陣騷動,常去听音樂現場的人都清楚,這個動作一般都代表著演出的人要往台下灑水了。

這是一個炒熱現場氛圍的小技巧,以前賀天然演出的時候就用過,不過他知道,溫涼沒這個習慣。

果然,只見女孩扭開瓶蓋,揚起頭,自顧喝了一口,哈了幾口氣,潤了潤嗓子,最後咕咚一聲咽下。

「別鬧啊,你們沒這福利。」

她合上蓋子,重新拿起麥克風調戲了一句,台下一陣哄笑。

「老婆我愛你!!」

「阿涼今天好美啊!」

「我是礦泉水瓶!」

「……」

听著台下粉絲們的反擊,樂隊鼓手兼這家店的老板,中年老男人陸Alun亦是為老不尊地調侃道︰

「有這好事還輪得到你?我的水瓶你做不做啊?我保證嘬死你。」

現場發出一陣爆笑。

溫涼扭頭無可奈何地看了這個公然開車的老大哥一眼,後者聳聳肩。

等到笑聲結束,女孩這才繼續笑著開口︰

「雖然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我們樂隊的告別演出,但了解我們的朋友們應該都知道,我們樂隊並不擅長營造什麼悲傷的氛圍,畢竟我們的樂隊名叫作INTERESTING(有點意思)嘛,這可多虧了當初取名的醒子哥。」

樂隊鍵盤手魏醒嘴角含笑,適時彈出了一段滑稽的音符。

溫涼一手叉腰,一手拿著麥克風,自然在台上踱起步來,台下眾人的視線如同一道道追光,跟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就听她緩緩道︰

「正因如此,我們樂隊好像也並沒有一首特別適合在這種離別場合可以唱的歌,我們沒心沒肺地在一起唱歌從我大一唱到了大四,我甚至都有些忘了我們幾個當初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只是純粹地覺得這個樂隊讓我感覺到了快樂……

這幾年來,我們大家都收獲到了許多,Alun叔今年家里添了一個小寶寶,開始做爸爸了,平時顧店都來不及,跟我們一起排練的時間變得很少。

經常在我們樂隊客串吉他手的樸老板,也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夠忍受他打游戲的女朋友,听說明年就要籌備結婚,但他去年也是怎麼跟我說的,只是那時他的女朋友還是一個紙片人……」

台上的人說,台下的人笑,站在人群里的賀天然仰著頭,听得仔細。

「當然還有樂隊里的醒子哥,我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可高冷了,說什麼不彈情歌,可誰能想到這幾年下來他給樂隊創作的情歌是最多的,為此做的Beat很多都來不及填詞,從學雕塑到彈鍵盤,現在他在慢慢轉型成為一個優秀的音樂制作人,我相信我們以後一定會有機會再度合作……」

「醒哥你一定可以~」

「加油啊~醒哥、涼姐、Alun叔還是樸老師!」

「INTERESTING FOREVER!」

……

台下響起了粉絲們的應援,鍵盤後的魏醒朝著他們點點頭,隨後食指抵唇,示意觀眾們不要去打破這位主唱難得流露出的情緒。

「至于我嘛,這幾年拍戲、唱歌、跟朋友一起瘋,一起跳,一起上課、一起旅行,我們一路向前,好像什麼都沒落下,但又感覺冥冥之中,正在落下些什麼重要的東西……」

溫涼將麥克重新放進了在舞台中央的麥架上,周圍的燈光都熄滅,只留下了一束追光照亮了她所站立的方寸之地。

女孩雙手握著麥克風,輕聲道︰

「直到我此刻站在這里,我的學生時代馬上就要結束,我們樂隊的成員們都將即將迎來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我才恍惚發現,我們曾經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所以,我想知道,我的歌聲,會成為你們回憶起某段時光時,響起的背景音樂嗎?」

「會!」

「當然會啊!」

「絕對的!」

……

台下的回答絡繹不絕又不約而同。

溫涼听著這些喊話,臉上出現了一縷笑容,她的眼楮一一掃過那些臉龐,似乎想要記下他們模樣,她的雙唇輕啟,沒有任何征兆,卻無比自然地清唱道︰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我會是在哪里?

如果我們從不曾相識,不存在這首歌曲。

每秒都活著,每秒都死去,每秒都問著自己。

誰不曾找尋,誰不曾懷疑,茫茫人生奔向何地……」

……

沒有伴奏,漸漸沉寂下來的現場中飄揚著她清澈的歌聲,人們的心弦被勾起,歌聲卻戛然而止……

「大家喜歡現在自己的樣子嗎?」

台上的她忽然這麼問道。

台下的賀天然凝望著她,張了張嘴,沒人听見他的回答。

「你應該喜歡現在的自己,你應該記得現在的自己……」

溫涼緩緩抬起手︰

「因為我是這麼的,喜歡你們!」

隨著她一語落地,整個舞台燈光豁然綻放出一道金黃耀眼的光芒,熱烈又激昂的鼓聲如狂風驟雨般響了起來,鍵盤瘋狂地彈奏起整首歌的旋律,如同一場青春具現後的開場,盛大又燦爛。

「那一天、那一刻、那個場景,你出現在我生命

從此後、從人生、重新定義,從我故事里蘇醒……」

全場的年輕人瞬間沸騰了起來,他們的雙腳激動到離地蹦跳,溫涼引頸而歌︰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你又會在哪里?

如果我們從不曾相識,人間又如何運行?

曬傷的月兌皮,意外的雪景,與你相依的四季

蒼狗又白雲,身旁有了你,匆匆輪回又有何懼……」

……

「其實我啊,是重生後的溫涼喔~」

「我說,你一直都是這樣!本來沒有得罪任何人,又怕別人多想生氣;本來一句話就能解決事情,卻溫吞得要死;本來你可以做好一件事,但又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你什麼時候能發奮一點?對自己好一點?」

「從今天起,你必須作出改變!改掉你現在這種懶散軟弱的性子,避免以後悲劇重演!」

「天然,愛上你,我會下地獄的……」

女孩的歌聲像是點燃了男人心中的一團團煙花,他的腦海中綻放出過往的美好畫面,從前這個世界收束起來的種種顏色與生機,開始重新以這個女孩為圓心,慢慢向外擴張,蔓延到每一個黑白色的角落,絢爛綺麗,宛如神跡……

「那一天、那一刻、那個場景,你出現在我生命

每一分、每一秒、每個表情,故事都充滿驚奇……」

溫涼臉上掛著不可言喻的美麗笑容,她右手附耳,左手拿著麥克風朝外指向觀眾,人們高聲唱和,身後樂隊的成員們亦是默契十足的幫忙墊聲︰

「偶然與巧合,舞動了蝶翼,誰的心頭風起?

前僕而後繼,萬千人追尋,荒漠唯一菩提

是擦身相遇,或擦肩而去,命運猶如險棋

無數時間線,無盡可能性,終于交織向你……」

……

「其實,沒有什麼是最想說的話,如果硬要說些什麼把情緒表達出來,可能就是……舍不得。舍不得離開你,舍不得讓你難過,舍不得你把我忘得太快,明明就是我先參與到你的生活里,一點點看著你的改變,所以也更加舍不得……舍不得把這麼好的你,讓給別人……」

「我不愛你,這是我的自尊與驕傲給出的答案,但是我也並不否認,我至今仍然記得,要去愛你。」

「你知道的,我不想對自己的愛情遮遮掩掩,這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行為,是我對你最大的誠實。天然你要記得,在所有人都用異樣眼光看我的時候,我都是雙眼直視著你,雙手捂著耳朵在愛你的。」

「那一天、那一刻、那個場景,你出現在我生命

未知的、未來里、未定機率,然而此刻擁有你……」

盡管她已不再記得過往的一切,但此刻溫涼的歌聲,還是如她對待愛情一般,純粹,熱烈,沒有任何保留。

輪回百載,賀天然從不懷疑這一點,他曾無數次被少女推上舞台,接受燈光的追逐,人們的矚目,他們曾站在人群的中心,並肩在一起高唱過青春與愛……

但那些無數次,都好像沒有這一次那麼地像那年的九月,他們真正的第一次……

女孩站在台上閃閃發光。

男孩站在台下滿眼愛慕。

然後,便是一切輪回的開始……

舞台上的歌聲漸息,在一陣目眩神迷中,仿佛听見有人帶著歌唱後的微微喘息,問出了這麼一句︰

「今天過後,我們都會是新的開始,你們喜歡以前的我嗎?」

賀天然深陷在回憶中的恍惚神志霍然清醒,耳邊只听潮水般的應答奔涌而至——

「喜歡!」

男人無措地往左右看去,每個人的臉上,都重新沾染上了一份鮮活的色彩,而舞台的姑娘,再次發問︰

「你們會喜歡現在的我嗎?」

「會!!!」

賀天然剛要作答,就被身邊排山倒海的回答所壓倒,他張著嘴卻沒有發聲,因為即便現在他歇斯底里地喊出什麼,恐怕也不及現場這些喜歡著溫涼的粉絲,來的更加的炙熱與厚重……

「我是個很瘋的人,我太喜歡張揚的愛意了,在這個所有人都知道要掩飾,要試探,要權衡利弊的時代,我就偏不,我就要熱烈,要坦蕩,要以真心換真心,要想一百次不如做一次,我不喜歡那種幸福就擺在你面前,你卻把那些陰影當成山川瀑布擋住視線,說自己無法幸福的人。」

「因為我相信這個世界上肯定有這麼一個人,是為我而來的,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樣,如果他出現了,卻停在原地,那就換我奔他而去就好,就這麼簡單。」

「我不是走不動了,我還有力氣的,我還能繼續往上爬的,如果我能抵達那穿過雲霧的山頂之上,我一定可以收獲到一片美景的……」

溫涼一直都沒有變過,她正在踐行著自己曾說出的那些人生信條,現在的她,被許多人所愛著,在愛情之外,她收獲了更加富足的東西,不管是過去、現在、她都擁有一種讓美夢成真的能力……

我曾喜歡過你,在此時此刻,不再是一句玩笑,一句謊言,一場惡作劇……

它確實成立了。

「那……你們在未來,還會繼續喜歡我嗎?」

舞台上的溫涼巧笑嫣然,她手搭著涼棚打望,似乎想在台下茫茫的人群里,尋找著什麼。

台下的每個人都回答得那麼用力,每個人都回答得那麼真誠,每個人都回答得那麼讓人心滿意足。

可是女孩目光所及,並沒能找到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

……

演出結束了。

黎望、胡岳、盛琪冬等一行人早早地捧著花到了後台,前台那頭不斷傳來「安可、安可」的高聲叫喊,想來過一會,樂隊的人還要返一次場才能平息。

很快,樂隊的一行人魚貫走入後台,相熟的朋友們紛紛迎了上去,送上祝福。

「阿涼……」

盛琪冬第一個攔在溫涼面前,張開雙臂,剛想狠狠擁抱住說些什麼,卻看自己的閨蜜來時便四處張望,沒有理會自己,先一步問道︰

「賀天然呢?」

眾人被她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給問懵了,黎望疑惑道︰

「誰是……賀天然?」

溫涼才這反應過來,急切道︰

「就是小甲!下午幫你拍戲那個!」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胡岳說了一句︰

「那老哥我剛才還看見了,後來看你們要結束了,我們就趕來後台了,不過我們過來的時候,他好像已經走了吧。」

「走了?你確定?走多久了?」

溫涼追問道。

胡岳又回想了一會︰

「啊……我確定,走了!他那身西裝在人堆里還挺打眼的,應該沒多久吧,畢竟是你們謝幕那會的事兒……你們中午吃飯……沒留電話嗎?」

溫涼不再多言,腳步一抬便匆匆往後門走去,留下一群狀況之外的同伴。

夜晚的宇宙街如同往昔,霓虹閃耀,熱鬧非凡。

由于出來得匆忙,溫涼直到走到大街上,才發現自己背上的吉他,都還沒來得及摘下……

其實,她也說不明白,在得知賀天然已經走了後,整個人為什麼會如此慌張。

她只是不喜歡這種不辭而別的感覺。

非常非常的不喜歡,打心眼里討厭……

一條宇宙街不算長,花了十分鐘,姑娘就從頭走到了尾,她似乎在跟自己賭氣,正想扭頭再尋一遍時,終于在一間不起眼的小賣部門口,看到了正緩緩走出來的賀天然!

男人此刻手臂夾著西裝外套,一手拿著煙盒,一手拿著火機,嘴里的香煙正準備去觸踫火苗時,余光也正巧見到了一臉怒氣,朝自己走來的女孩……

他的臉上剛露出幾分愕然,嘴里瞬間一空,沒來得及點上的香煙就被溫涼抽了出來,狠狠扔在地上,死死踩上了兩腳。

「你怎麼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走了呀?」

溫涼質問道,語氣里是掩蓋不住的火氣。

賀天然面露苦笑,道︰

「不是……你們樂隊都演完了,我留在那兒干嘛啊?人擠人的,我出來透透氣都不行啊?」

溫涼一愣,剛才還一副興師問罪的氣勢一下就弱了下去。

對呀,演出都結束了,人家走得理所當然,自己跑出來質問,好像才是沒理的那一個……

「你……你不把我當朋友啊?要走都不打聲招呼!」

盡管知道自己理虧,但姑娘在口頭上,並沒有就此退讓。

賀天然有些為難︰「我怎麼跟你打招呼?」

「……我們交換一下聯系方式!」

溫涼這才想起來,她將一直掛在身側的吉他轉向身後,伸手進夾克口袋里想拿出手機,但卻掏了個空。

手機不會帶上舞台,自己出來得又太急了,手機放在了後台……

「你給我打個電話!185……」

溫涼生硬吩咐道。

「……好好好。」

在對方的注視下,賀天然撥動了溫涼的號碼,待到接通後響了一聲留下了來電消息才算罷休。

溫涼態度放緩︰「這才對嘛,你說你這人怎麼混不熟呢?做人可不能這樣啊,你看我都成全了你一次玩笑,你謝都不謝謝我一句就走了。」

「是啊……但是朋友之間說謝謝又太……生疏了,不是嗎?」

賀天然不經意間看向女孩背後的吉他,溫涼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重新將琴轉到胸前,明朗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你的那把琴,今天演出的時候有沒有認出來?」

哪知,賀天然听完後搖搖頭。

「不是我的。」

「嗯?」

「是你的。」

溫涼噗聲一笑。

賀天然雙手將西裝外套攤開,輕輕一抖,利索穿上,伸出手道︰

「借我用一會。」

溫涼立馬意會︰「怎麼,你要在這大街上……」

「你不是抱怨說,我不謝謝你一聲就走了嗎?你今天成全了我的一個玩笑,我總要報答一點什麼,要不然……會一直欠著你的。」

「呵,這才上道嘛~」

溫涼取下吉他遞給賀天然,于是乎,在這條流光溢彩的繁華街道上,就多了一個扎著頭發,身著西服,胸前掛著一把木質吉他的男人。

他安靜又沉穩地調了幾聲弦,動作很熟練。

他身邊的紅裙女孩退後了幾步,注視著男人的她,眼中似倒映著這一街的霓虹。

調整好琴的調子,男人抬起頭,兩人一個對視,女孩雙手環抱,腦袋微微一偏……

下一秒,幾個音符,從男人的指尖迸發而出……

他再一次彈起了那一首曲調清新,但卻蘊含了耐人尋味的悲涼和無奈的《Sunflower》。

城市霓虹斑斕,華麗的點弦把情感推向最高處,兩人一個投入演奏,一個用心傾听,有人在他們之間穿插而過,宛似水流的虛影,把這份沉默中醞釀著的灼烈滾燙來回翻攪,讓濃烈感情在這份寧靜中得以宣泄。

听到音樂時,溫涼無端端想起兩人在雲南相遇的那一年,在大理,在某個演出後的夜晚,在一條僻靜的小巷中,那路邊夜燈下,盛開的朵朵太陽花……

或許……

她還應該記起來些什麼……

但可惜,音樂已經停止了。

「還給你。」

已經重新走到了近前的賀天然發聲打斷了溫涼的回憶。

女孩的視線一下子不知該放哪里,近在咫尺的距離她低著頭接過琴,嘴里像是忙中找話似的夸贊道︰

「咳……你……你彈得挺好啊……要是早點認識你,沒準你能來我們樂隊做個吉他手什麼的……」

「……也許吧。」

還了琴的賀天然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沒听到後續發言的溫涼這才抬起頭,她見到賀天然臉上略帶局促的模樣,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

「之前還沒怎麼注意,你剛才穿著西裝彈琴的樣子,真的很帥呢!」

「……」

賀天然的身體頓時一僵,他抬起手,忽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似乎想讓女孩看個真切,他又退後了一步,他的嗓音中壓抑著一種不已察覺的顫抖,想要問出一句什麼重要的話來。

「我……我……」

然而,這句話只說出了一個字,就好像有著什麼異樣情緒阻礙了他的發言,溫涼不解地看著他︰

「你什麼?」

少年,忍住了眼眶的發澀,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呆板的笑容,惴惴不安地問道︰

「我……我這個樣子,像是一個大人了嗎?」

「……」

溫涼一怔,對方這個帶著一點滑稽的舉動與發問自己本應該是忍不住笑出來的,可溫涼並沒有,她只覺得心中有一種刺痛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認真回答道︰

「像的……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都很成熟,不管是你為你的前女友做的那些事,以及我今天再次見到你,你都像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得到了這句篤定的回復,對方揚起頭,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地吐出了一口氣,待到兩人再次對視時,賀天然已經恢復了常態,臉上再沒了方才那一閃而過的稚女敕。

「我們算是朋友了吧?」他問。

「當然啊!」她爽快回答。

「那麼,就讓我們再正式認識一下吧。」

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賀天然。」

「我叫溫涼,很高興認識你!」

她同樣是伸出手,臉上是那種青春無敵的笑容。

兩人的手在半空中相握。

「我得走啦~」

賀天然收回了手,笑道。

溫涼白了他一眼︰「你很掃興唉賀天然,你要去哪啊?」

男人將自己西裝的紐扣一一扣緊,仰著頭,佯作思考狀地裝怪道︰「嘶~人生的……下一站?」

女孩忍不住不顧形象地踢了他一腳︰「你滾啊,說真的,等會我們朋友聚會,要不要來?」

將服裝整理完畢,賀天然正視著溫涼,搖搖頭,輕聲道︰

「不去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見到對方態度如此,溫涼也不再多留。

「那……再見?」

「再見。」

「再見!」

賀天然慢慢揮著手,一步步後退,隨著兩人的距離漸行漸遠,他徹底轉過身,這一次,他不再去看誰的背影了……

「賀天然~!再見啦!」

在男人融入人海的前一秒,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聲音,他豁然扭過頭看去,溫涼站在原地見他再次扭頭,雙手舉起,用力朝他揮了揮。

但剛才那句再見,不是溫涼喊的。

賀天然凝望而去,發現在女孩的身邊,好像站著一個淡淡的虛影……

像是……

十七歲的自己。

男人再次招手,釋懷一笑,轉身,終于融入了人海。

……

某一天、某一刻、某次呼吸,我們終將再分離

而我的自傳里,曾經有你,沒有遺憾的詩句

詩句里充滿感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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