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灼枝蓮步輕移,裙裾微動間,繡蘭花的鞋面就到了路九眼底下。
「你都不回我的話,怎麼,不喜歡我了嗎?」
她嗓音溫婉柔媚,說話時輕蹙著眉,盡管沒有眼淚,看起來也像隨時會泫然欲泣的樣子。
路九低垂著頭,盡量不去看那雙小巧的繡鞋。
然後宋灼枝直接伸手貼在了他胸口處,緩慢地撫向肩頭,讓他渾身一緊。
「阿九,趁著我還有點耐心,和我說說話,嗯?」
路九拂開她的手,垂著眸中規中矩地說︰「小姐,您可以出去走走,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她收回手,取下發間的發簪點了點他的手背,「去,給我掀開簾子看看。」
路九照做,黑色緊袖包裹的手腕微動了動,厚重的簾子被掀開,冰涼寒氣撲面而來。
宋灼枝被凍得瑟縮了一下,隨後看著院中那棵桃花樹上被照亮的白雪,眼神有些恍惚。
「果真下雪了。」
京城中下雪了,邊關呢?想必快要及膝了吧?如果父親和哥哥還在,想必已經愁眉苦臉地想著戰士們的冷暖問題了,每到這個時候和蠻族的戰斗總是會受點影響。
邊關的人多得牙齒打顫的聲音都能比皇宮中的絲竹聲大,而他們守護著的君王,還在這銷魂窟里醉生夢死,多諷刺。
——這樣的皇室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既然她有治世之才,為何不能取而代之?
眼眸中的恍惚被清醒取代,宋灼枝突然回頭對著路九說︰
「阿九,我跳舞給你看吧?我那位祖母其他好事沒做過,好歹給我也請過一位老師,叫我沒差了那庶出的腌之人什麼。想不想看?」
路九盡力做一根木頭,不回答她的這些問題。
她看起來也不太在意他的回答,兀自扔開金簪,朝著院中走去。
外面守著的丫鬟嬤嬤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夫人,外面寒冷……」
「凍不死人。」
她隨意甩下一句,緩慢走到桃樹下,蔥白玉指輕輕點了下面前枝椏上的桃花花瓣,上面盛著的細雪被抖下去,落在她裙擺的絨毛上,消失不見。
「俏綠,隨便彈一首曲子,我要跳舞。」
雪越下越大,漸漸把她之前走過時踩出來的印記重新掩埋了個干淨,再看不清了。
宋灼枝在一樹桃花下翩翩起舞,柔軟的腰肢擺出許多困難的姿勢,踢腳時腳尖繃直,再往旁邊畫出一道弧線,兩條腿帶著裙擺蕩出一朵花的模樣,令人眼花繚亂。
她的手臂也柔軟,做水波紋動作後捏著手指托在下巴邊上,順勢露出柔美漂亮的桃花面。
還不等看清楚,她又轉身下腰後仰,唇瓣剛好踫到下垂的一根枝椏上的單朵桃花。
她一口咬下那朵花,起身旋轉,樹上的白雪簌簌落下,落在她身上,像一場雨,遮擋著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桃花襯得桃花面,粉紅請出火紅來,灼灼其華艷艷其色,天地白雪間一抹美景。
路九不知不覺看入了神,手中仍抱著劍,站姿也挺直,可是平常古井無波的眼神飛快劃過驚艷。
真的太美了。
昔日將軍府中芙蓉花,化作永誠侯府白玉蘭,最後成了盛雪艷桃花,不變的是一直很美,美得不可方物。
不管她如何變,只要這張臉還在,就永遠有人臣服于她。
就像……
「好看嗎?特意跳給你看的。」
路九想,就像他,再冷硬的心也敵不過她幾句「特意為你」「好喜歡你」「我只有你了」。
他的盔甲,在寸寸裂開。
對上她被凍得嘴唇發白,眼楮里卻滿懷期待的樣子,他沒忍住,點了下頭,低聲說︰「好看。」
宋灼枝于是笑得十分開心,拉著他進了內室。
「外面真冷,我需要泡個澡。你給我倒水好不好?」
路九沉默著去叫人取水,帶著丫鬟嬤嬤回來,然後他站在了屏風外,封閉視听。
他封閉視听也不是第一次了,宋灼枝已經有了經驗。
丫鬟在給她擦背,她就趴在浴桶邊緣,看著屏風上被燭光投影的高大身形,滿足又愉悅地和旁邊伺候的嬤嬤說︰
「看,我要的東西,最後都會到我手上,不管是什麼東西什麼玩意兒。」
丫鬟們戰戰兢兢的不敢搭話,嬤嬤自認為陪伴她時間很長不管怎麼樣都有點情分了,就小心地說了句︰「夫人,說起來,姑爺再過三五個月應該就要回來了?」
宋灼枝露出疑惑的眼神,然後想到了什麼,又平淡地說︰「是嗎,那到時候提醒我。」
「那,那影衛他…」
「影衛怎麼了?那是我的人,除了我誰也別想命令他。」
說到最後竟然是隱隱的警告了。
嬤嬤連忙稱是,不敢惹得她發火。
宋灼枝又緩和了臉色,繼續盯著屏風上的剪影看,片刻後又溫柔道︰
「永誠侯怎麼比得上我的阿九呢。」
剛解開五感封閉準備出去的路九身體一頓。
…
「卡!」
「場務!助理!給虞夏拿衣服過去!」
導演剛喊了話,小梅都還沒跑近,謝青辭就隨手抓了床榻上的斗篷遞給屏風後的人。
只有手伸向了後面,他的目光看著正前方的一堆蠟燭。
「先披上吧。」
里面伸出只手來咻得一下扯過那件斗篷,他收回手抵在嘴角咳嗽一聲,眼里是止不住的小雀躍。
一時間,片場里所有人都停下手上動作看向他和屏風後的人影。
彼此交換個眼神,又裝模作樣地繼續手上的動作,實際上余光一直盯著他們的動靜。
導演都搖著頭嘆了口氣。
這年輕人可怎麼受得了啊,戲外虞夏多有疏遠,真要一直這樣正常人過不了多久就會放棄喜歡她了,可是偏偏在戲里虞夏又要勾他,這一來一去他能放得下才怪。
新人就是麻煩,太容易因戲生情了。
這時候小梅終于沖過去把虞夏扶了出來,兩個人都當做沒看見其他人意味深長的打趣眼神,很客氣地對謝青辭說了句謝謝,然後「蹣跚」地往休息區走過去,哆哆嗦嗦地去尋找她的躺椅。
謝青辭穿上外套從她們面前路過,腳步停了停,把自己的發熱披肩遞給了小梅。
「虞夏姐,我暫時不用這個,你多披一個,暖得快點。」
虞夏抬頭對上他那不好意思的羞澀笑容,莫名有點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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