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孫芸娘醒來時日上三竿。
昨日禍不單行,明明接二連三被折騰得夠嗆,可一醒來卻是神清氣爽。
青腫的傷處也好了大半,就連從前被繼母虐待的舊傷痕也淡了些許,那溫泉功效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她索性又喚出了一盆溫泉水,把傷處仔細又擦洗了一番,再隨意扎了個辮子,便推開了門。
這時,鄰居家房門邊一個圓圓的小腦袋伸了出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放下了口中的食指,萌萌地望著她。
「你是新鄰居姐姐嗎?娘讓我看看你醒了沒有。」
這必定是嚴二嫂家的孩子吧。
孫芸娘蹲來,笑彎了眼,雙手放在那肉嘟嘟的圓臉上,忍不住輕揉了幾把,手感還真是軟女敕。
小孩被她揉得七葷八素,連忙後退了幾步,朝著屋內奔去,「救命啊!阿娘!!」
孫芸娘被逗得咯咯笑。
這時嚴二嫂從屋里走了出來,「救命救什麼命,咋咋呼呼的,哎呦芸娘醒了啊,這小兔崽子,怎地不喊人,叫芸姨啊,剛才不是交代你了嗎。」
小孩死死地縮在親娘的身後,撅著小嘴一言不發。
「嚴小雙,三天不打你,身上可是癢癢了?阿娘的話也不听了。」
一個十來歲的小少年拿了把戒尺慢條斯理地走了出來。
先是禮貌地喊了一聲芸姨,再像個小大人一般瞪了一眼嚴小雙。
見少年發了話,小雙瞬間就蔫了,看了看親娘,又看了看芸娘,才扁了扁嘴道︰「芸姨…」。
孫芸娘抿嘴忍笑。
嚴二嫂干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服你哥收拾你,該!」
笑罵完便要拉著孫芸娘進屋。
孫芸娘卻擺了擺手,「嫂子,不用了,我就是想問問嚴家村附近有沒有集市,我想去逛逛。」
嚴二嫂不禁露出擔憂的神情︰「芸娘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缺了要添置?嫂子先給你用著,你才剛恢復些,要多休息。」
她展顏一笑,走近前道︰「嫂子,你放心,我已經好多了,咱們農村人哪有這麼嬌氣,我就是想熟悉熟悉環境,順便看看能做點什麼小營生。」
眼前這個瘦弱又懂事的小姑娘,看得嚴二嫂又是一陣心疼,不知那家人如何能狠得下心把她賣到那種地方。
「做什麼營生也需要本錢啊,要不嫂子去支一些給你先用著。」說罷嚴二嫂轉身就要進屋拿銀子。
孫芸娘大驚,著實沒想到嫂子竟能實誠到這種地步,連忙拉過對方,對她耳語了兩句。
「當真?唉,你那爹倒也算有點良心…」嚴二嫂感嘆道。
原來昨日孫芸娘回想起來,她那褻衣的夾層竟縫了一個小荷包,裝了二兩碎銀子。
似乎是那短命的親爹去世前悄悄塞給她的,竟被她偷偷藏了這麼些年都沒敢拿出來。
嚴二嫂終是放下心來,高高興興地給孫芸娘指了去集市的路,臨走還硬塞給了她兩個苞米和一壺水。
又是這種既溫暖又怪異的感覺。
這樣的母性情感,在她活過的兩世經歷里,似乎都是種陌生的體驗。
***
南楚國,中原大陸上最為強盛的國家,修文縣是離南楚京城最近的縣城,青岩鎮是修文最大的鎮子。
孫芸娘很快從記憶里搜尋了出這段信息。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她便步行到了青岩鎮,嚴家村這地理位置實在是便利,難怪這一路上連半個驢車牛車也沒見著。
眼前的鎮子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跟她想象中蕭條落後的古鎮相差甚遠。
果然皇城根下的小鎮都沾了幾分帝王的光。
她慢條斯理地逛了一圈,這鎮子上大大小小不同類型的集市竟有十來處,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值。
一路上,她還買了幾樣街頭的零嘴,大多也是現代有的,可不管是什麼吃食,多是咸辣味。
她腦子里無端冒出一個記憶片段:南楚國人,嗜辣。
這不是跟現代的老家如出一轍?
她的老家,正是現代黔省,天朝有名的嗜辣大省之一。
她那廚子老爸雖川湘黔菜都會做,但對本地黔菜自然更加精通。
孫芸娘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卻急需再確認一下。
她挑了一家青岩鎮最氣派的酒樓,尋了一個角落的小桌坐了下來。
讓孫芸娘意外的是,小二見她穿著破舊,卻也沒有瞧不起的意思,反倒是很體貼地推薦了兩個便宜的菜。
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古鎮酒樓也有這等待客思維,這家掌櫃不一般啊,有格局生意才能長久。
等上菜的間隙,她假裝不經意地打量起櫃台前木板雕刻的菜譜。
菜品多為蒸菜或煮菜,炒菜倒也不是沒有,卻不是主流。
不一會,小二把菜端了上來,一盤是油辣椒炒土豆絲,一盤是蒸紅油豆腐腦,嗜辣大國還真不是吹的。
孫芸娘舀了一勺豆腐腦放進口中輕抿,一口鮮香麻辣味直朝著她的味蕾奔去,那鮮味似乎還夾雜了一股菌類的味道。
她用筷子輕翻,盤底果然墊了一層細碎的口蘑,可真不能低估了古代人的智慧。
至于另一盤,就遜色了很多。
首先,炒土豆絲盤底竟會有湯汁,到底是火候沒拿捏好還是加水煮了?那寡淡口感實在是不敢恭維,既沒脆爽的口感,且還起了坨。
油溫不夠就算了,炒土豆絲居然沒有過水去澱粉,不起坨才怪啊…孫芸娘在內心默默吐槽。
另外,她愣是從未見過用油辣椒炒的土豆絲,難不成南楚國就如此鐘情于這油辣椒?
在她老家,炒土豆絲通常是搭配晾曬干的二荊條干辣椒或者線青椒,切段或切絲爆炒後,辣味會更加濃郁刺激,如果再撒上一點點白醋,那土豆絲的味道會更加酸爽開胃。
可油辣椒更偏向于葷菜的配料,若是做成辣子雞倒是不錯,可搭配上土豆絲,那股厚重的辣油反而把土豆的清香味給掩蓋了,多吃兩口就容易膩。
孫芸娘扒完最後一粒飯便結賬離開,之後又調研了好幾家酒樓飯店,菜品也都大同小異且單一。
那她現代老孫家的美食豈不是可以在這里發揚光大了?她雙眸一亮,這是要開掛暴富的節奏?
可冷靜下來一模口袋,全身上下連2兩銀子都不到,暴富?做夢吧。
前世的孫芸可是三代廚子世家出身,太爺爺靠擺街邊攤發家,爺爺繼承衣缽開了個小飯店,後來又把技藝傳給了爸爸。
爺爺過世後,爸爸便關了老家飯店去大城市發展,一度還當過星級飯店的主廚呢。
而孫芸娘,自然不肖說,不僅從小耳濡目染,而且自打十六歲後,家里請客的宴席都是由她來操刀,深得家族真傳。
她雖穿越為貧家孤女,但有一身精湛的麻辣廚藝,禍兮福之所倚,一把爛牌變成致富經誰又敢說絕無可能!——
青岩鎮的鍛造街在一個小胡同里,這個時代的金屬鍛造技術已經相對成熟,所以鐵匠鋪也是隨處可見。
還好她不是穿越到什麼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孫芸娘如是想。
她隨意走進一家鐵匠鋪,便開門見山地詢問鐵匠能否打造一個做熱食的攤車。
可那鐵匠竟像看個怪物一樣望著她︰「擺攤的推車?小娘子走錯店了吧,你去北邊的木匠街問問?」
果然,孫芸娘上午在集市里看到的各種小販的推車多是木制,這個年代,銅鐵多用于造廚具,用來造攤車的寥寥無幾。
孫芸娘解釋道︰「攤車是現做現吃的食物,底下要燒炭的,木推車不行,不知可否定做一個鐵推車?」
可那鐵匠卻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為難地問道︰「這街頭的熟食攤一般都是做的冷食,只有鋪面和酒樓里才能做熱食啊,我在本地可從未見過娘子說的這種熱食攤車,不知…可否詳細說說攤車的樣子。」
孫芸娘卻覺得口述總是會有些出入,她打量了一圈鐵匠鋪,眼楮忽然一亮,從取暖的炭盆里挑出了一根未燃盡的木炭,冷卻了一會,便捏著木炭走到了店鋪的大門口,蹲了下去。
鐵匠緊跟在她的後面,似乎很好奇這個機靈古怪的女子還會有什麼樣的創意。
不消片刻,那炭火推車的全貌就被她畫在了地上。
長方體的推車,頂上的台面一分為二,左半部分是一塊用來煎烤食材的鐵板,鐵板上有數十個食指粗的圓孔,鐵板底下有個格子,是用來放木炭的。
右半部分就比較簡單了,是個大凹槽,用來放調料。
推車正面則做了兩個櫃門,里面可以放食材和碗筷。
「這……原來還可以這樣畫出來…竟如此生動…」鐵匠睜大了眼驚嘆道。
在古代,定制鐵器木器雖不是什麼新鮮事,定制圖紙也頂多是毛筆描個抽象的輪廓而已。
孫芸娘那種不入流的立體簡筆畫,在現代就是個渣渣,在古代,卻是相當驚世駭俗了。
「妙,妙啊!我雖不是廚子,也覺得這熟食攤的設計實在是精巧。」鐵匠贊不絕口。
孫芸娘卻老臉一紅,不由地模了模後腦勺。「額…也不全是我想出來的,我也是听京城里的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