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抿嘴一笑,喝了一口酸湯繼續道︰「每到旱季,苗民們都有蓄水的習慣,用水亦是節儉,連每日做飯用的淘米水都會留存起來去澆花,
可某一日,一苗女因為生病,家里存放的淘米水卻足足放了三日,夏日炎炎,很快便發酵了,等那酸味陣陣溢出,那苗女才發現。
一開始本想倒掉,可仔細一聞,那味道不僅不臭,還有一股清香,她多日在病榻上,吃什麼都沒有胃口,這股酸香竟一下子就讓她生出了涎水。」
「所以,她便用這發酵的淘米水做出了酸湯魚。」魏無風目光定定,似是已經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孫芸娘點了點頭︰「不錯,這無意中發現的這種白色的酸湯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吃過後都贊不絕口,
後來,為了讓湯底更干淨些,慢慢改良為用洗淨的大米泡制的水來做酸湯,而且經過大家的多次嘗試,用酸湯搭配魚來煮,滋味最是上乘。
于是酸湯魚漸漸在黔國流行起來,在那些調料稀缺的地方,酸味替代了鹽,把那些淡而無味的食物也變得鮮香開胃,吃了這樣的飯菜,干起活也有勁多了。
再後來嘛,苗民們便在白酸湯的基礎上,舉一反三,又做出了番茄加辣椒醬發酵的紅酸湯,還有剁椒發酵的糟辣酸湯。」
「原來酸湯還有三個品種啊,真是有趣得緊,說得我也好想去那個黔國看看了。」
長順听得津津有味,魏無風亦是饒有興致,可二人夾菜的筷子卻是一刻未曾停息。
她低頭一看,一大鍋子魚湯竟是肉眼可見的吃去了大半,不禁莞爾。
趕緊加了些原湯,順便朝著銅爐底下又添了幾塊木炭。
火又漸漸大了起來,拿過了蔬菜和豆腐煮了下去。
一旁的長順像是欣賞什麼雜技一般,驚嘆道︰「這‘火鍋’也忒神奇了些,一直不會冷掉不說,還能邊吃邊煮菜,煮進去的菜還十分容易入味,莫非娘子要開的新店便是做這火鍋嗎。」
孫芸娘頷首道︰「不錯,就是做這個,但不只是酸湯魚,還有好幾個別的品種。」
「既已決定開店,店鋪可已找到?」魏無風狀似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沒有,我昨日在東街附近轉了一圈,店鋪大小地段和價位都合適的,恐怕一時真不好找,多花幾日再看看吧。」
青岩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挑選合適的鋪面也是需要花上不少的時間,若是急于一時,選錯了鋪子,對生意的影響亦是可大可小。
只見魏無風輕輕抬起眼皮,沉沉道︰「我來幫你打听如何,可省去你不少的時間。」
孫芸娘眼前一亮,若是他幫忙,店鋪定能找得快些。
可轉瞬眼睫又低了下去,總是這樣麻煩別人,人情債越滾越大,似乎還是不太妥當。
也不知對方是不是看出了什麼,接連又補充了一句︰「找到店鋪,租金我來出,跟你分成如何。」
原來是想跟自己合作,她眸中的亮光再次燃起,若是分成那就沒什麼顧忌了,屆時她定會按照比例把利潤付給他的。
這才終于點頭拍板,順便把自己的家底跟對方大致說了一下,對店面的大小、地段,以及她可承受的租金成本都細說了一遍。
將近快申時,事情才談妥離開。
接下來便是等了。
可出乎孫芸娘意料的是,兩日後她便收到了好消息。
意料中,至少也是四五天,沒想到會那樣快,那人確實是有些門路的。
等到她如約到了東街路口時,主僕二人居然都在那里候著,她有些意外道︰「公子何須親自來,長順領我去看便好。」
魏無風今日拿了一把折扇,輕輕一扇,狀似不以為意,「左右也是閑著,且也勉強算半個東家,看看亦無妨。」
也是,她這才展顏一笑。
長順卻是賊兮兮的瞄了一眼自家公子。
他怎麼記得公子一大早就在跟剛從京城回來的長柏商量要事,明明忙了一上午,哪有時間閑著…
卻也沒有點破,只上前一步道︰「走吧娘子,就在前面,那家掌櫃也是最近才開始轉租的,也是運氣好,那人說是老家忽然出了點事忙著回鄉,現在是急轉,要不這個地段,一時半會的確是很難找到。」
二人便跟著長順很快到了目的地,一座兩層樓的小店面便出現在了幾人眼前。
這是個北街和東街交界的位置,真真不錯,她的菜品價位也只有這兩條街的人才有條件時常來消費。
而且這家店她是有些印象的,似乎之前是做早膳和午膳的,賣點餃子餛飩之類,生意似乎還不錯。
雖說面積也不算大,但兩層樓容納十張圓桌亦是綽綽有余,二樓還有三兩個不大不小的包廂,這家店面完全超過了她的預期。
看著她臉上滿意的神情幾乎隱藏不住,魏無風也禁不住嘴角輕揚。
可轉瞬她又擰了擰眉心,朝自己靠了過來,輕聲道︰「公子,這租金怕是不低吧。」
誰知這家鋪面的掌櫃竟豎著耳朵听了進去,連忙走上前分說道︰「娘子放心!我家還急著回鄉呢,定是整條街最低的價位,錯過便再也遇不到了,你家郎君也曉得的。」
「什,什麼郎君!你別亂說,我們是朋友。」
看著孫芸娘白皙透亮的小圓臉忽然一下就紅到了耳根,魏無風的心口似有羽毛劃過一般,酥酥癢癢,舒暢得緊。
郎君…
這個的稱呼很是陌生,可听上去似乎不賴,他眼中不經意露出一抹興味。
那掌櫃一听便趕緊改口,笑眯眯道︰「好好好,是我搞錯了,娘子別在意啊,你家郎…朋友說了,只要你點頭啊,這書契立馬就能簽上,嘿嘿。」
似乎大家都在等自己點頭了,還無需承擔風險,這樣的好事哪里去找。
孫芸娘卻莫名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只得側身又向魏無風確認道︰「雖是滿意,但價格是否需要再商量一下。」
「這些你無需擔心,你我既是合作,我自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放心。」
見魏無風都如此說,她亦不好多言了,當即表了態,大家便把書契簽了下來。
直至長順當場交了半年的租金,相對市價確是便宜了不少,才終是打消了所有的顧慮。
然後,那書契竟被魏無風無比自然地塞給了自己,說是時常會去京城,交給她保管以免被賊人拿了去。
因著剛得了鋪子,心里著實有些激動,一時沒有深想,便收了起來。
等到一行人離開,那店鋪的掌櫃才一坐了下來,拿著半年的租金又再數了一數,心里那叫一個美滋滋。
他的確要回鄉不假,可是轉租卻是不著急的,大不了邊做生意便轉唄,實在價格不合適就把租期做完再回鄉,誰知卻踫上這麼一個闊氣的財神爺。
一想到剛才的情況,他便忍不住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朋友,朋友個屁,朋友會提前多出了一百兩的定金?還不讓告訴那小娘子,嘖嘖,現在的小公子,討佳人歡心,莫非都時興這個路數?罷了罷了,有錢便是大爺。」——
接下來的幾日,孫芸娘便正式開始了她的裝修大業。
雖然店子不大,可前期準備足足花了三日的時間。
這期間除了長順來幫襯,魏無風只要是沒什麼要事,亦是三天兩頭地往店子里跑。
讓孫芸娘一度產生了自己好像是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生意,竟讓這富家公子也對這筆生意如此上心,非要跟自己跑上走下,不辭辛苦。
可那人卻是不那麼覺得。
听著她指揮雜工舊店翻新,重新安排店內的擺設,看著她給木匠和鐵匠安排定制一些款式特別的桌椅、火鍋銅爐和招牌…
觀察她那樣多的天馬行空的想法和設計,實在比閑在家中有趣得緊。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這女子似乎不屬于南楚這個時代的錯覺。
太過獨立而堅強,睿智而灑月兌。
只要有孫芸娘所在之處,他甚至很難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就像是現在,這女子竟買了一堆筆墨紙硯放在了店子里,把每張寬大的宣紙剪裁成兩個巴掌大小的紙張。
折騰了半個時辰,才摞成了厚厚的一疊,怕是有百來張的樣子。
然後,自己抄起狼毫,慢慢在上面寫下了一串字。
只見她挺直了身板,蹙緊了眉頭,緊緊捏著筆桿,可那筆爛字卻是不听使喚一般,如何寫也是歪歪扭扭的。
一聲微不可察的輕笑聲響起。
孫芸娘猛一抬頭,見那魏無風的眼中笑意滿滿,似還有幾分捉狹。
瞬間脖子就紅了半邊,心中似羞似惱,卻又不好發作,畢竟那字的確是丑的沒邊…
見她如此,魏無風這才稍稍收起了笑容,「握筆太緊了,掌要松,手腕懸空。」
孫芸娘怔了一瞬,便真的松了松手掌,調整了一下姿勢,果然順暢了很多。
她眼亮如星,似乎是孩童解鎖了什麼謎語一般。
看得魏無風不禁揚起唇角,不知不覺走到了她的身後,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柔軟白皙的小手。
「再抬起一些,中指和無名指處力道適中即可,不能過緊亦不能過松,手腕定住,不要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