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魏無風走到了櫃台,打開了簿子,稍微掃了一眼之前的記錄,便開始填寫排隊顧客的預約,以及會員卡的信息。
長順呆愣了一瞬,卻沒那個空閑去多想,既然公子都出馬了,他只用管好插隊的便是。
可二人沒注意的是,前面排隊的顧客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都默默驚嘆著,這孫掌櫃家請的賬房先生也太好看了吧,跟畫中走下來的仙人似的。
一個個看得目不轉楮,其中還不乏一些小娘子,看得眼角含春,眸中脈脈含情。
一些原本只想預約晚膳的顧客甚至為了能多磨蹭些時間看美人,干脆連帶著會員卡也辦了。
孫芸娘送菜的間歇便喵到了這一幕,一時心情有些復雜亦有些好笑。
公子雖溫文爾雅卻也是有些傲氣的,卻一而再放段來幫襯自己。
所以這一陣子下來,她再沒把他單純當做雇主或是顧客,更傾向于一位還不錯的友人吧。
一下午過去,第一日八折優惠的生意總的來說還是相當不錯。
很快第二日也有不少顧客上門,才兩日的工夫,兩百張會員卡竟也只剩下十幾個名額,比孫芸娘預期的情況還要好。
只是到了第三日恢復原價後,接連十數日上門吃火鍋的顧客很明顯地在慢慢減少,也不再有那麼多人搶著要加入會員了。
一時間,長順又開始替她焦慮了起來,可孫芸娘卻不以為然。
她做的一切優惠活動都不過是為了打響招牌尋找到精準客戶。
在青岩鎮這種小地方,孫氏火鍋店的菜品價格本就不低,哪能要求日日都是顧客爆滿。
可即便如此,每日的客流也不會低于十五桌,偶爾超出了預約桌數時,她還會為一些熟客會員特例多加一兩桌。
這樣看來,店面的生意也算是逐漸走上了正軌。
不知不覺兩月過去。
月底孫芸娘盤下賬來,除去顧客預交的會員費用,平均每日進賬也能達到十兩至二十兩左右。
拋去所有成本後,淨利潤竟超過了六百兩,于是一大早便把積攢的銀兩美滋滋地去錢莊都換成了銀票。
等到魏無風慢悠悠卡著午膳的點來到了火鍋店,就見著孫芸娘把兩張一百的銀票遞給了自己。
「公子,這兩月的分紅你且收好。」
他遲疑了一瞬,才想起當初她承諾給自己分紅的事,卻是未接過銀票,「無需那麼麻煩,就當做是我主僕每日的飯錢即可。」
孫芸娘不禁蹙起了眉,飯錢也不需要那麼多吧,再說,之前給她做廚娘的佣金亦是不少了。
可是公子開了口的話通常都少有轉圜的余地,她只好嘆了口氣,把銀票收了起來,默默拿過了一個簿子,把銀兩的數目記了上去。
他當初交了店面的半年房租,那分紅自是要給滿半年,每日飯錢她也記了下來,等到半年之後,再把余下的銀子算清,一手結給公子。
屆時銀兩數目多些,他應是可以接受了吧。
那人卻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眉頭逐漸擰成了一團,她為何總是對他如此見外。
孫芸娘卻是一無所查,默默記好了帳,便拿出了食盒打包了幾個小菜裝了進去。
今日公子又要回京城幾日,听說比以往耽誤的時間更久些,所以這幾日她又教了長順幾道簡單的開胃菜,還提前把晚膳做好,到了京城他們熱一熱便能吃了。
「長順,用冰盒子裝好,千萬別放馬車里悶著,萬一到了京城變了味就不好了。」孫芸娘把食盒遞了過去。
听她這麼一說,前一秒臉上烏雲密布的魏無風,立馬又心情大好了。
她對自己如此貼心,怎又真想和自己撇開干淨,應是太過獨立的性格使然,才會算得那樣清楚。
一想通便釋然了,只期待這次的事務快些處理完,好趕緊回來吃她做的飯。
可他沒預料到的事,他們前腳才踏出青岩鎮一個時辰,孫芸娘便大禍臨頭了。
正午一過,幾個鎮民便走到火鍋店門口,顫巍巍地倒在了地上,大聲嚷嚷了起來,「來人啊,這家是黑店啊!!大家都別上當了!謀財害命,天理不容啊!!」
孫芸娘眼皮一跳,急急走到店門口,只見地上躺了兩個男子,嘴唇烏青,臉色刷白,旁邊還站了一個看似凶悍的婦人。
「幾位怕不是弄錯了地方,生病應該去找大夫,來我店前是何意。」
那凶悍婦人沖著孫芸娘狠狠一瞥,「原來你就掌櫃的,哼,我就知道你不會認賬的,昨日我夫君和兒子在你家用完晚飯,回到家便拉了整整一宿,現下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氣吊命了,定是你家用了什麼變質食材!要是他們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呦!嗚嗚嗚嗚……」
說完便一坐在地上,撲在她夫君和兒子身旁,嚎啕大哭起來。
孫芸娘心中卻是驚疑不定,默默走近三人細細打量,那父子二人似乎昨日真在店里見過。
當時看他們衣著簡陋,點了一份小鍋的辣子雞火鍋,吃得狼吞虎咽,她以為是難得來打一次牙祭的農戶,還免費送了一碟涼菜端了上去,誰知他們看到竟像是吃了一驚似的,直直埋下頭,連句道謝也沒有。
當時她就覺得有些怪異,誰知今日便鬧上了門。
可二人的臉色分明也不像是裝的,好似真的拉到了虛月兌。
可那婦人為何不先把人送去醫館,止住病情再來不遲,難道性命不是第一位嗎。
婦人見孫芸娘不但沒害怕,還定定地打量著他們,眼神開始有些躲閃,慌忙間,把手暗暗地放在自己夫君的腰部重重地擰了一把。
「啊!!!!好疼,好疼,要死了,要死了!」
嚷嚷聲越來越大,把周圍的看客全都吸引了過來。
見人越來越多,婦人便使勁擠出了幾滴眼淚,邊哭便叫著︰「快看這家黑店啊!!我夫君兒子被她家害成這樣!!天理不容啊!!你看她,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真真是個黑心掌櫃啊!」
正當大家議論紛紛分不清誰是誰非時,兩個年輕書生像是卡著點一般站了出來。
其中一名青衣書生狀似恍然道︰「唉?這不是昨日與我們鄰桌的客人的嗎?我們昨日也在孫記吃了火鍋,我們可以作證!
大家正好吃的是都是辣子雞火鍋,難怪我與友人昨晚也拉了半宿,虧得我二人年輕體壯,後來又熬了止瀉的藥喝下才好些。
因為信任你家店,竟從未往這方面想,哪知你家如此喪心病狂,真敢做變質食物害人啊!我南楚對坑害百姓的奸商一向是刑罰嚴厲,現有我二人作證,看你還如何狡辯!」
圍觀人群一下子哄鬧聲大作,方才還觀望著孫芸娘是否被冤枉的人,風向忽然就變了。
「想不到孫娘子竟然是這樣的人。」
「果然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就說這些奸商沒一個是好東西!」
听著周圍人指指點點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孫芸娘的腦中的思緒也開始紛亂。
這明擺著就是唱的雙簧,可尋常人又如此容易被輿論引導,她才剛剛穩定下來的生意,難道就讓他們這麼攪和了?
不行,她不服,上一世年少時,那會老家的治安不太好,經常跟著爺爺出攤,她還真不是一次見識地痞流氓,現在亦是一樣!
孫芸娘終是定下心神,盯向那幾人,「不錯,我認出來了,你們便是昨晚在我家店內吃飯的兩桌客人,即便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如何就能斷定是在我家吃壞的肚子,有官府來驗明過?還是縣令大人已經下了定論?」
似是心虛了一般,鬧事的幾人竟不約而同的垂下了眼。
孫芸娘便繼續說道︰「再者,我孫芸娘在青岩鎮從豆腐果做到面攤,再到這家火鍋店,口碑都是青岩鎮的鄉親們口口相傳的,自此之前,我家可從未出現過任何此類事件。
而且我可以保證,我家的火鍋都是每日現去菜市購買的最新鮮的食材,菜市里菜農和屠戶都可以作證!還請鄉親們不要因為他人一兩句不經查證的話,便冤枉了我孫記火鍋店!」
青衣書生看著周圍鄉親態度又開始搖擺,這才又抬起頭硬著頭皮瞪向了孫芸娘。
「士農工商,唯商最賤,奸商的貪欲本就是個無底洞,先前沒有用劣質食材,是因為做小本生意時你尚存一絲良知,現在生意越做越大,人心不足蛇吞象懂否?!
再者,你一個未嫁女子如此豁得出去拋頭露面,還自家當起了掌櫃,可見內心便是寡廉鮮恥之人,這等黑心事又如何干不出?」
孫芸娘打從他說出未嫁女子寡廉鮮恥時,額角的青筋就已暴起。
這樣的時代,對女子的惡意有時真是讓人寒心。
她刷地昂起了頭,正對著青衣書生,利劍一般的眼神刺得對方渾身一凜,「首先,不論哪一行,有兢兢業業堅守德行的人,亦有黑心缺德的害群之馬,世人只記得奸商二字,可知好的商戶亦是更多。
你身旁的小哥便水果攤的攤主,你穿的這身衫子,許是你身後的布衣坊買的,還有我家隔壁糧油鋪,你總光顧過吧,沒有這些你所謂的「奸商」負責從中輸送售賣,你的衣食住用又從何而來!」
一聲厲吼,震得書生又縮了縮脖子。
圍觀的不少商戶和小生意人亦是暗暗拍手稱快,明明他們中大部分都是守法良民,在世人眼中還是如此不堪。
眾人怒罵孫芸娘的聲音漸漸變得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