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似乎英國的天氣向來如此。有不少巫師覺得這是某種古老而強大的魔法在作祟,但官方給出的回答是氣候原因。在這個陰郁的日子里,一個穿著黑衣的憔悴男人舉著一把又大又重的黑傘來到了戈德里克山谷。這是一個小村莊,也是個半巫師聚居地。村子的中心有一個小廣場,石磚上布滿青苔,非常的安靜。
廣場中央有一個戰爭紀念碑狀的建築。這里有幾家店鋪、一個郵局、一家酒吧、還有一個小教堂,彩繪玻璃在廣場對面放射著珠寶般的光輝。紀念碑被施了魔法,在巫師走過時,它會起變化,不再是一塊刻滿名字的方尖石碑,而是變成了三個人的雕像︰一個頭發蓬亂、戴著眼鏡的男人,一個長頭發,容貌美麗善良的女人,還有一個坐在媽媽懷中的女嬰。
西弗勒斯‧斯內普穿過教堂,彩繪玻璃在這種天氣下給人帶來的只有不祥之感。但他好像不受影響,只是來到教堂後的一個墓地,入口處有一扇窄窄的門。一排排的墓碑佇立在淺藍色的銀毯上,刻滿了古老巫師家族的姓氏。小墓地鬧鬼多年,但隨著斯內普的到來,那些舊日鬼魂都縮回了自己的墓地里躲藏起來。
他徑直向前走,穿過那些墓碑。斯內普很多年沒來這個地方了,但他還記得路。他在一塊墓碑前停下,上面刻著詹姆‧波特。斯內普看著這塊墓碑,心中出乎意料的一片平靜。
他邁步走過。
在詹姆‧波特墓碑旁邊的,是莉莉波特的墓碑。他們二人的墓志銘是相同的,是一句古老的諺語︰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
斯內普的嘴唇微動,他默念這句話。
是的,最後一個要消滅的敵人是死亡。
斯內普放下傘,任由冰涼的雨打在自己的臉上,四月份的英國依舊寒冷,尤其是在雨天。他很快就感到一陣寒意涌上心頭,斯內普深吸一口氣,他不再猶豫。魔力從指間涌出,變作一把白色的鏟子,掘開了莉莉‧波特的墳墓。他很快就看見了棺木,斯內普的嘴唇顫抖著,說不上是因為冷還是因為什麼其他的原因。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吧。
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飽含痛苦的嘆息。他跳下土坑,泥土和雨水沾濕了褲腿。斯內普親手撫過那厚重冰冷的棺材,將上面的泥土用輕柔的動作一點一點抹去。
隨著他的動作,棺材上刻著的一句話也顯現出來︰願愛讓你安眠。
她對女兒的愛讓自己沉眠,現在,另一份愛要將她從死亡之中喚醒。
斯內普握緊雙拳,他念動咒語,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古老咒語從他的唇中吐出。它們跨越了千百萬年的時光,甚至跨越了一個世界,來到這棺木的面前。隨著咒語的念動,棺木被憑空打開了。里面躺著一具穿著黑裙,早已腐爛的尸體,幾乎已成骷髏。斯內普記得那一天,1981年10月31日,現如今已經是1992年了。
斯內普沒什麼懷念過去的時間,這魔法一旦開始就絕不能停下。他張開雙臂,在痛苦地尖叫之中,全身的魔力從口鼻耳眼中涌出,白色的光芒照亮了這個小小的土坑。那些魔力浮在半空中,形成一個籃球大小的光團。斯內普無力的跌倒在地,他此時渾身狼藉。
「咳——咳咳」斯內普用力地咳嗽了幾聲,他捂住嘴,滴滴鮮血從指縫中涌出。有那麼一陣子,他真的以為自己死去了。
但他沒有。
于是,斯內普雙手合十,他艱難地爬起身,跪坐在地,鮮血在掌間變得沸騰起來。空氣中的魔力光團逐漸分散,在這深坑周圍形成一個花紋繁復的法陣,斯內普閉上眼。何慎言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這個魔法的難點在于愛,斯內普先生。」
在他的辦公室里,斯內普听見何慎言這樣說。他沒有看斯內普,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盯著天花板,語氣虛無縹緲。
「首先你要忍受的是死亡的痛苦,因為這個魔法涉及到煉金術。而煉金術的本質是等價交換。如果你從死亡的痛苦中挺了過來,那麼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也是最難的一步。」
何慎言突然坐正,看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你的愛是否真的強烈到能讓亡者從長眠中醒來?」
斯內普當時不知道答案,而現在跪坐在深坑中的斯內普也不知道答案。但他心中的火焰早已旺盛到如果不釋放出來便會將自己活活燒死,因此他只是淡淡地一笑。
那些魔力涌入莉莉‧波特的尸體,她本已腐朽至只剩骷髏的身軀正快速恢復人形,紅發再度長出,但她仍舊沒有呼吸。
斯內普全靠著自己的膝蓋一點一點移到了棺材旁邊,合十的手掌始終不曾打開,直到現在,他將雙手湊到棺中那個仿佛只是睡著了的女人臉上,松開雙手,他沸騰的血液滴落,斯內普額頭鼓起青筋,他從喉嚨中發出一聲怒吼,恰巧此時,天空中閃過一道閃電,轟隆隆的雷鳴預示著暴雨的降臨。
她沒有動彈。
斯內普低下頭,暴雨從天而降,沖刷著他身上的泥土與鮮血,也讓他渾身濕透,感到刺入骨髓的寒冷。但他全然不在乎,雨水在他臉上交織匯流,最終滴落地面。
沒人在乎暴雨中一個男人低沉的哭聲,在這里陪著他的只有墓碑與尸體,能听到的只有鬼魂,但它們不會出現。
直到一只手輕輕撫上他的側臉,斯內普渾身一震,他不敢抬頭,生怕只是自己的幻想。但那個聲音,那個無數日夜在自己夢中出現的聲音緩緩問道︰「我這是怎麼了,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斯內普抬起頭,他看見一個穿黑裙的紅發女人正滿臉迷惘的看著他。
在雨中,他們對視。
沒人說話,只有風聲、雨聲和雷聲為這場苦心策劃已久的重逢做著配音。
斯內普有千萬句話想說,但話到嘴邊,他吐出來的卻只有幾個嗚咽聲和模糊的字眼,他曾幻想過這一天無數次,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
惟有淚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