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火!停火!」
諾爾福狂吼了足足三分鐘才讓士兵們停止浪費彈藥,他原本想發火的——你們這幫應該去關禁閉的白痴,听不見長官的命令嗎?就算听不到,軍務部每周一篇的手冊上也寫的明明白白,在看不見敵人時不準浪費彈藥!
然後他發現,其實是因為自己的頭盔通訊器出了問題,所以才導致士兵們壓根听不見他在說什麼。之所以停火,
還是因為他們都發現惡魔們似乎退去了。
于是諾爾福就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後了,他擦了把臉上的東西,嫌惡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知道那到底是汗還是血。又或者是兩者的混合,但諾爾福持懷疑態度,他看著自己手上的一團漆黑,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東西像是變種人的屎。
「媽的。」
再也無法保持禮儀的士官罵了句髒話,以一個絕對會被技師們揪著耳朵罵的角度將激光槍放下了——槍管朝下。
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連續作戰了八個小時未曾休息。他的肩膀酸痛,
眼楮生澀,甚至覺得呼吸道都出了問題。諾爾福有氣無力地從衣服的上兜里掏出一塊咀嚼用代糖,年輕的黑衛就在他身邊,兩人一同倚靠著防御工事,卻並未完全放松警惕。
它們確實沒再進攻,但又有誰知道會不會立馬再過來?利托西斯以一個完全沒有任何風度與儀態可言的姿勢靠在防御工事上,他伸了伸腿,恰好踢倒了一塊放血魔的半個下巴。于是又只得掏出作戰匕首將那玩意兒挑了出去。
八個小時的戰斗,血雨腥風,無法形容。利托西斯此前遭受過最嚴苛的訓練也沒這麼恐怖,他看見一個醫師朝著他們走來,連忙指著醫師身後的一個角落,嗓音嘶啞地喊著︰「我們沒事!先去看看他!」
醫師轉過身,跑到那個靠在角落里歪垂著腦袋的士兵旁邊,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然後松了口氣。找來兩個人將他放上擔架帶走了,隨後又折返了回來。
「醫師,我們不需要——」
「——需不需要不是你說了算的。」醫師嚴厲地透過目鏡注視著他,
利托西斯將下半句話憋了回去。畢竟,那句話說得好。得罪誰都別得罪醫生。這名穿著髒兮兮白袍的醫師認真地給利托西斯做了個檢查,然後是他身邊的諾爾福。
在他們旁邊,數十個醫師正做著同樣的工作。這是很有必要的,也是推行沒到兩百年的新制度。是一位政委提出來的,他說,有時士兵們因為太過激動往往不會意識到自己受了傷,也不會呼叫醫師。好多小伙子都是失血過多死的,在他的建議下,軍務部增加了這條規定。
是好事,就是有些麻煩。
在那醫師給諾爾福做檢查的空隙,利托西斯潤了潤自己的嗓子,扯著已經因為吼叫而變得嘶啞的聲帶說話了︰「那個士兵怎麼了?」
「他太累了,昏厥了。不是什麼大事,注射點營養液就能夠再回來戰斗——喂,你,把手抬起來!」
諾爾福不情不願地抬起右手,
好讓醫師在他的手臂上揉來揉去。他一邊接受著檢查,一邊咀嚼著那塊代糖,
甚至還有閑心對利托西斯開玩笑︰「你說它們要是躲在那里面趁著這個時候出來偷襲會怎麼樣?」
「那是恐虐的惡魔,長官,它們沒那個——」
‘腦子’兩個字還沒說完,利托西斯听見了黑暗中傳來的響動,立刻趴在防御工事上擺出了準備射擊的架勢。醫師甚至也不知從哪兒模出了一把爆彈槍,看的一旁手拿激光槍的諾爾福眼角抽搐。
你一個醫生哪兒來這麼好的裝備
他們緊張地等待著那從黑暗中走出的生物。會是惡魔們下一波進攻的前兆嗎?沒人知道。三分鐘後,一個巨人走出黑暗,他的身後跟著一整群難民。
利托西斯放下槍,巨人的身上仿佛還披掛著迷霧,他仿佛是某種從遠古時代走來的生物,又或者是那些傳說中才會見到的英雄。
利托西斯一時竟然忘記了言語,他知道這種癥狀,超人恐懼癥。卻未曾想過會在自己身上發生。
他已經見過了很多阿斯塔特修士了,為何這個不穿盔甲,就連黑色甲殼都掉了色的巨人會給他這樣的感覺?
那巨人看似緩慢的運動著,他強健的肌肉聳動著,給了利托西斯一種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之感。沒有哪種人形的生物能夠如此迅速,如此縴柔,如此強力,尤其是那東西有兩米多高。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直到那巨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我是」他沉默了一會,隨後吐出了一個簡短的詞語,不像是名字,倒更像是某種代號︰「塞布魯斯,這群難民是巢都的幸存者。你們附近有能安置他們的地方嗎?」
「這位大人。」諾爾福舉起手,艱難地說︰「您是哪個戰團的修士?」
「我沒有戰團。」
塞布魯斯平靜地說,隨後朝著難民後方招了招手,一個瘸著腿的禁衛軍士兵走了過來,面色蒼白,卻十足十的堅毅。又是一陣繁雜的確認番號與交換身邊識別碼後,難民們被醫師們一一進行著檢查,以確定他們身上沒有攜帶污染或病變。
自稱為塞布魯斯的巨人就站在一旁看著,不發一言。有好幾次,諾爾福都想問他些什麼,卻都被他嚴肅的表情阻止了。在難民們都進入了陣地,朝著後方的慈悲廣場行進後,塞布魯斯自己開口了。
「這些惡魔都是從哪來的?」他問,像是完全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麼似的。
「大人,傳送門。」諾爾福做了個手勢。「之前的警報——您沒听見嗎?還有那個」
他比劃著,眼前再次浮現了那金色的人影,和他堅定有力的話語︰「那位,請原諒。」
諾爾福不知道該如何說了,利托西斯接上了他的話︰「戰斗,驅除邪惡。」
年輕的路西法黑衛表情極其肅穆︰「這是祂的教誨,我們應當遵循。這位大人,您覺得呢?」
有趣。
塞布魯斯心想,他在試探我。巨人微笑起來,這表情出現在他那態度冷冽的臉上顯得很不合適︰「的確如此。人類應當保持對異形和邪惡的憎恨,只有如此,才可更好的殺死它們。我們須懷揣著對祂的忠誠來踐行此道,方才不會迷失本心。」
年輕的黑衛明顯松了口氣,塞布魯斯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下壓了一下。讓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和友好。巨人對他微笑著——對他們所有人微笑著,然後走出了防御工事。
利托西斯听見他在說話,聲音中蘊含著的情緒也轉變成了某種更為深沉的東西。
一種殺意。
「或許你該準備好了,士兵,它們來了。」
緊接著,黑暗中再度響起了那種令人不安的竊竊私語——
「弗蘭克現在在哪?」
基利曼雙眼緊盯著實時地圖和推演沙盤問道,一個阿斯塔特立刻回答了他︰「原體,弗蘭克大人目前正在第二港口附近進行一次任務。」
「第二港口?」
基利曼的眼楮在沙盤上移動著,他迅速找到了那個他完全不熟悉的建築物︰「該死的,他怎麼跑到這里來了?我給他指派的任務位于中層巢都!」
他指著那距離,差點破口大罵︰「他是怎麼跑過去的?!」
「大人,帝國之拳方面向我們發來匯報,說有一名高大的戰士搶了他們一輛載具。」
「」
基利曼閉上眼,然後睜開。閉上,又睜開︰「給他們還一輛回去,從現在開始給我一直撥他的通訊器,直到他接通為止。這個眼里一點大局觀都沒有的混蛋,他腦子里難不成就只有殺戮嗎?!」
「雖然很遺憾,但可能的確如此。」
一直坐在一旁認真推演泰拉目前情況的史蒂夫插了句話︰「我認識的弗蘭克可能和這個有些差別,但他們長得差不多,性格也差不多。所以,行事風格應當也是一樣的。」
說到這里,他居然笑了笑︰「要我說,基利曼。你就應該把他扔進惡魔堆里,其他的事就交給他吧。」
「我還以為你會穩重一些」基利曼無語凝噎地看著史蒂夫。「這樣的建議不該被提出來,史蒂夫,就算他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我們也不行。我們是指揮官,所以必須對士兵的生命負責!」
「不,我只是太了解他了。」
史蒂夫搖著頭︰「這麼說吧,基利曼。現在把我們和他扔到地獄里去,最後活下來的絕對是弗蘭克‧卡斯特。這個硬骨頭的家伙」
他啞然失笑了起來︰「而且,我也不覺得我自己是什麼指揮官——將我也投入地面戰場吧,基利曼。那些星界軍的士兵們缺少一個能夠在全局上指揮他們的人,剛好,我對于和凡人們一起打仗很有心得。」
望著他的笑容,基利曼點了點頭。
他意識到,自己對這幾個新兄弟的了解還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