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慎言並非臨時起意才想前往深海——實際上,早在他第一次來符文之地時,就有幾個強大的本土意識淺淺地與他交流過了。
其中一個,名為娜加卡波洛絲。她曾邀請過法師前往深海和她談話,但他拒絕了。
她在那些于海上討生活的人口中有許多名字,蛇母,大海獸,胡子女士去除最後一個略微有些可笑的名字不談,娜加卡波洛絲的本體從來無人得知。但她代表的意義,和她信徒所踐行的信條,倒是讓法師很感興趣。
娜加卡波洛絲在她信徒的口中代表了很多,她既是生命之神,也是催動天空與海洋允許的無上巨獸。她的性格很嚴厲,認為所有人都應當接受試煉來找尋生命的真諦——她所認為的真諦,就是運動。
別誤會,這可不是體育運動。
而是‘生命的運動’,萬物流變,唯有在變化中,生命才有其意義。
何慎言無意去質疑或拆解一位古老存在所信奉的哲學。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標準去衡量世界,而如果每個人都一樣,那就太無趣了。
隨著一陣藍光的匯聚,他的身形出現在了深海之中。萬米之下的巨大海溝漆黑無比,陽光照射不到這里。何慎言優哉游哉地漂在水中,那些冰冷的海水沒有一滴能夠沾濕他的衣袍。
一頭足有幾百米之巨的海獸似乎因為他的到來從沉睡中驚醒了,它從嘴里吐出一連串的氣泡,驚慌失措地逃走了。何慎言在黑暗中目視著它遠去,平靜地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一抹光亮浮現,照亮了這因為地殼運動已有數千萬年不曾有過光亮的海底。
這亮光便宣告了他的到來。
一條虛幻的靈體觸手突兀地從海溝底部長出,藍綠色的能量旋渦隨著它的舞動逐漸在這無人可知的海底形成。以人類難以理解的規則和存在形式,一個人類不可直視的形象在法師面前匯聚了,她的聲音如同雷霆與暴風雨的聚合,無比嚴厲。
「我以為你不會來。」她平靜到近乎澹漠地說。「有什麼事,法師?」
「我的身份這麼明顯嗎?」
何慎言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娜加卡波洛絲虛幻的面容上像是閃過了一抹微笑,她回答道︰「不,但我能看見每個人的本質。你的本質就是法師——我覺得,用這個詞稱呼你,倒也沒錯。」
「有趣的能力。」
法師點了點頭,沒有讓寒暄持續太久,他很快就進入了正題︰「我想問問你有關于那些星靈的事。」
他不說還好,一說起星靈,這位嚴厲的神祇立刻皺起了眉。
「一群無知的無能之輩,浪費著自己的生命不知進取,將凡人視作泥土,他們中只有兩個個體還算讓我滿意。」娜加卡波洛絲低沉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只有他們有資格接受我的試煉,但我覺得他們無法通過。」
「這算是高評價,還是低評價?」
「我不評價生命。」娜加卡波洛絲回答。「生命的價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而他們所要踐行的道,所需要的答桉,便潛藏在我的試煉之中。」
「好吧娜加卡波洛絲女士,你知道,我該上哪去找他們嗎?」何慎言笑著說。
暮光星靈如果覺得她能用十幾個不同的陰謀串聯起線來讓他頭暈目眩,那她就大錯特錯了。面對一團纏在一起的毛線球,最好的辦法不是一點點將其解開,而是直接拿個新的。
「星靈們的居所位于這顆星球之外,我也並不知曉。」
娜加卡波洛絲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或許你該去問問光輝之龍。他肯定很樂意告訴你答桉,沒有人比他更憎恨星靈了。」
何慎言聞到了故事的味道。
然而,他沒有追根究底——這不是目前的主要問題。
「那就算了,女士。他們躲不了太久的。啊,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微笑著說。「蝕魂夜快來了吧?」——
「願你們獲得平靜」
一個瘸了腿的老海盜用他僅剩的那條好腿將一座棺材踹了出去,它落在水里,飄蕩著遠去了。棺材頂燃燒的蠟燭在十幾分鐘後就會熄滅,那時,這座棺材可能會被海怪吞噬,也可能就這樣一直飄蕩下去。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誰知道呢?
反正老海盜不知道。
他的動作讓他喘了口氣,風燭殘年的老骨頭太虛弱了。但他必須這麼做,蝕魂夜快來了,死人們不能停留在碼頭上。否則,他們只會再爬起來。
這點是所有比爾吉沃特人都無法容許的。在這段日子里,不會有新爭斗或者仇殺,沒人會再制造出新的尸體。他們會齊心協力,將無數尸體放進棺材里,然後扔進海里。
沒錯,比爾吉沃特實行的是海葬。
老海盜擦了把額頭上的汗,順手在自己髒兮兮地衣服上抹了一把。從屠宰碼頭經過而變得惡臭難聞的海風刮了過來,讓他發出了一聲咒罵。不干不淨的詞語讓幾個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人發出了哄笑。
「髒嘴,你的用詞還是這麼犀利。」其中一個對他笑著說,順手從懷里扔了瓶喝了一半的酒過來。
髒嘴一把年紀了,甚至連眼楮都不太好使。卻仍然能一把抓住飛來的酒瓶。他眯著眼看了好一會兒酒瓶,才不滿地說︰「這麼廉價的酒,你也好意思帶來給老子喝?」
「你喝不喝吧!」
髒嘴什麼也沒說,用牙齒咬掉木塞,直接灌了一大口下去。豪放的喝法讓不少酒液灑了出來,順著他的衣襟往下流。
「老髒嘴,你最近有看到莎拉女士嗎?」
「沒有——就算有,老子也不會跟你說。你這小王八羔子,莎拉女士是你能想的嗎?」老海盜沒好氣地罵了那問話的年輕人一句。對方也不生氣,只是很惆悵地模了模自己的右臂。
那里有一個紋身,花了他很大一筆錢,是一個女人的半身像。烈焰紅唇,一頭紅發如同玫瑰一般誘人,飽滿白暫的胸口有著一道深深的弧線。
「我多想再見她一面啊」年輕人嘆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