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的時間里穿梭了四個不同的世界,何慎言的大腦很混亂——我的意思是,是那種「噢,我鑰匙去哪兒了?」的混亂,而不是「我討厭我現在的未婚妻,我要不要跟她逃婚撕毀婚約然後一走了之」的混亂。
意思就是,還能接受。
擺在他面前的目前有幾個小小的問題。
第一,追殺至尊法師蜘蛛俠的家伙沒在他的記憶里留下自己的臉。那可憐的家伙臨死前腦子里都只有一個模湖的黑影。而何慎言對此有兩個推論。1,他是從某部名偵探開頭南字結尾的拖更動漫里穿越而來的。
2,他有某種能力能讓人們記不清他的臉。
考慮到這家伙能制造出概念性的傷勢,何慎言更傾向于後者。而這就給他的追查工作帶來了一些小小的困難,法師樂于接受挑戰,甚至某些時候喜愛挑戰。
但那絕對不意味著他要花自己寶貴的休息時間來在這個世界追查那混蛋好長一段時間。
想都別想——托尼‧斯塔克還欠他一場電影之夜呢。
第二,他得想個辦法來讓那狗娘養的自己冒出來——
「把錢交出來!把錢交出來,王八蛋!快點!別逼我在你身上留幾道刀疤!相信我,你不會想去醫院告訴醫生你肚子上被人劃了幾刀的!」
一個留著長發,像是八十年代老電影里那種長發飄飄的家伙手里握著一把彈黃刀,正威脅著他面前的一個小個子。
小個子西裝革履,手指甲剪的干干淨淨,他有著黑色的短發,一張短而平的臉,五官端正,卻給人一種機械之感。
他看了眼這個因為激動而變得臉紅脖子粗的人,揮了揮手,指向了一旁的小巷︰「我們去那兒解決,如何?在酒吧門前給你錢會讓你看上去像是個鴨子,哥們。」
「你還講笑話?」
長發男氣急敗壞地扯過小個子,將他拉到了巷子口,隨後立馬將刀壓到了他的脖子上︰「把錢交出來!你們這種穿名牌西裝和精制皮鞋的王八蛋都很有錢!我看得出來,你絕對是個闊老,把你的錢包給我!」
「呃,雖然我並不覺得你搶劫我有什麼問題。畢竟我剛剛在酒吧里給所有人都買了一輪酒,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結論?」
小個子不僅不慌,甚至還彬彬有禮,態度自然地開始和長發男聊天︰「你看,穿名牌西裝和精制皮鞋的不一定都是有錢人。我可能是租來的衣服,也可能是偷來的衣服,或者,我是個演員。這些是片場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那你搶劫我根本就不會得到多少錢,對嗎?而且你可能還會在事後因為搶劫而進監獄,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你看——讓我給你幾個理由。」
小個子笑了,抬起右手,露出手腕上的金表︰「現在是凌晨三點,看到了嗎?街上沒人,酒吧里的人喝得爛醉。沒人注意到我和你的離開,這條巷子里也沒有流浪漢。你可以在這兒殺了我,然後拿走我身上的所有錢,再將我的尸體扔進垃圾箱。」
他輕言細語著,如同惡魔的低語︰「沒人會發覺的,來吧,亞當‧提伯斯。」
長發男的表情已經變得呆滯了起來,壓根不覺得小個子叫出他的名字有什麼不對。他的思緒暫時被停止了,就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鍵的電風扇。他的大腦風扇不轉了,沒有風產出,只有呆滯的,電風扇停止旋轉的聲音。
然後,他的手臂開始移動。
亞當‧提伯斯如同夢游一般將那把生銹的彈黃刀刺入了小個子的脖頸。詭異的是,卻沒有任何鮮血流出。就像是用刀切蛋糕,順滑無比,但溢出來的東西絕對不包括鮮血。
小個子滿意地微笑起來,像是個旗開得勝的將軍。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了,變得無比滿足,滿足地像是終于抓到新鮮人類的食人族。
「太好了,亞當‧提伯斯。」
他笑著拔出脖子上的彈黃刀,跳了起來,將亞當‧提伯斯壓在身下——彈黃刀刺入,拔出,刺入,拔出。鮮血飛濺在巷子的牆磚之上,形成了一副詭異的油畫。小個子的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像是正在創作的畫家。
半小時後,他的創作完成了。
喘著粗氣,他站起身。像是沒事人一般理平了自己身上因為劇烈運動而變得有些褶皺的西裝,扔下手里的彈黃刀,邁步來到了千瘡百孔的亞當‧提伯斯面前,緩緩蹲下了。
他輕聲說道︰「你看,亞當。我也不想這麼做,而我本來也沒理由這麼做的。但是,你先一步傷了我,所以我也傷了你,很公平吧?」
身上有著數百個穿刺性刀傷,早就應該死去的亞當‧提伯斯睜大雙眼,怔怔地看著夜空,破碎的眼球顫抖著,流出一團混雜了眼淚、鮮血與眼角膜的液體。
「放心,亞當。你心里沒有殺我的念頭,你只是想給我點顏色瞧瞧,我看得出來這一點。所以你不會死的,我將死亡的概念從你身上拿走了。你會躺在這里,遭受無比劇烈的痛苦,直到某條出來覓食的流浪狗發現你。」
「當然,也可能不止一條。到時候,你會體驗到人類從未有過的感覺,你會在一條,或者幾條流浪狗的胃袋里蠕動,最終變成糞便與尿液被排出。你會見到你們人類從未見過的偉大事物,你會見到世界的真諦。到了那時,你就知道為何我會對你這樣做了。」
「到了那時,你就會理解我了。」
小個子聳了聳肩,拍去肩膀上的鮮血︰「當然——也可能不會。誰知道呢?總之,我希望你今晚愉快。那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去找下一間酒吧趕場了。」
他微笑著離去,將亞當‧提伯斯扔在那兒,像是個垃圾。心中沒有絲毫悔意,只有某種工作完成過後的快意。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溢散在他的心頭,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下一個。
「我真是個了不起的藝術家。」他喃喃自語——
《男子遭遇殘酷刑罰,卻仍未死去,生命力頑強的令人吃驚!》
何慎言坐在一間咖啡店外閱讀著這份報紙,手上的三明治還散發著熱度,他手邊的牛女乃擺在桌子上,鳥鳥煙霧從其中升起,旋轉,在他頭頂化作不可視的粒子消失。
法師一字不漏,仔仔細細地閱讀著這份報道。
「昨日清晨,本地的一位女士(根據要求隱瞞姓名)在出來遛狗時遭遇了一場可怕的意外。」
「她在東大街與第三大道交匯之處的‘碧吉’酒吧對面的小巷口發現了一名渾身鮮血的男子,他遍體鱗傷。有人用彈黃刀在他身上戳刺出了幾百個可怕的傷口。那名不幸的女士幾乎當場昏厥,但她還是撥打了911,讓警官們趕來了。」
「根據采訪,警局的蘭德爾警官表示,該男子並無生命危險——是的,他渾身上有幾百個血流不止的穿刺傷,甚至包括各種要害,但卻並無生命危險。蘭德爾警官和我們有一樣的困惑,所以他願意為我們解答這個問題。」
「蘭德爾警官表示,他與聖貝魯奇醫院的約翰‧卡林醫生溝通過,約翰醫生表示這絕對是個人類史上的奇跡。被害男子名為亞當‧提伯斯。本地人士,三十四歲,孤家寡人,沒有工作。這個游手好閑的閑漢可能會改變人類歷史的進程!」
「原因很簡單,他受了致命傷,常人可以死上幾百次,但他就是沒死!」
何慎言緩慢地放下報紙,喝了一口自己的牛女乃,又咬了口三明治。生菜和雞蛋混在一起的口感讓他非常不爽,法師皺了皺眉,干脆將三明治扔給了一條湊過來的流浪狗。
那條狗發出欣喜的嗚嗚聲,卻沒有立即吃,而是用腦袋拱了供他,這才撲在三明治上開始大快朵頤。
法師心不在焉地撫模著它的頭顱,端起牛女乃一飲而盡,隨後便消失在了原地,只有流浪狗發現了他的離開,而桌子上隨風飄蕩的幾張紙幣,則是他留下的最後痕跡。
他出現在了那間醫院門口。
聖貝魯奇醫院並不大,但一應俱全——醫療上的東西一應俱全。這意味著他們沒有超級大的停車場,于是,今天的醫院門口停滿了黑色的高級轎車,輛輛防彈,輛輛上面都有人。醫院的門口更是被嚴加保護了起來。
何慎言甚至看到三三兩兩,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們在巡邏。
有趣,所以那報紙上說的事是真的。這醫院里的確有個家伙被刺了幾百刀還沒死。
法師很清楚美國的政府是怎樣運作的,他不知道那些細分的職位名稱,也不知道車管所為什麼能讓所有人都不爽。但他知道,美國政府就是一群無利不起早的混蛋。
現在,這幫人的動作很明顯地告訴了他一些事。
他消失在醫院門前,來到某間特別監護病房。這棟樓層甚至都被清空了,屋內有荷槍實彈的警衛保護還沒死的亞當‧提伯斯,足足五人。
屋外更是站滿了一走廊。而在走廊的盡頭,有一間會議室,那里有許多被緊急抽調而來,成名已久醫術高超的醫生們正在開會。他們正在研究為何這種事會出現在亞當‧提伯斯身上。
不過,他們的研究注定沒有結果。
何慎言像是不存在一樣從警衛們眼前走過,來到病房的窗前。亞當‧提伯斯剛好看見了他,那雙破碎的眼球里別無他物,只有對死亡的懇求。何慎言憐憫地看著他,精神力觸須一掃而過,很快便發現了他為何沒死。
——還能是為什麼?
他幾乎都要嘆息了。
很少有人能受到如此待遇,身中數百刀,要害全部被刺穿,鮮血甚至都已經流干,可就是無法死去。傷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地抽痛,他的痛覺神經恐怕都開始發燒了,而不久之後就將死去。他會感受不到疼痛,會開始瘋癲。
到了那時,他甚至巴不得自己還能有所感覺。到了那時,他會精神意義上的成為一個瘋人。
何慎言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內的警衛自覺地邁步離開了這里。他們面容嚴肅,像是完全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有什麼不對,甚至還貼心的關上了門。
「听得見我說話嗎,亞當‧提伯斯?」他問道。
亞當沒有回答——他當然沒法回答,他的整個喉嚨都被捅爛了,像是塊被人踩碎的蛋糕似的,惡心又可憐。
但何慎言知道他听得見,那制造這一切的家伙刻意沒讓亞當的耳朵出現任何問題。于是他開始接著說。
「你過去是個癮君子,三度入獄的搶劫犯。不過你心里還算有點人性,你每次都只是求財,沒想過傷害任何人。你家庭不幸,所以成了這副模樣——但是呢,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有著和你相同的遭遇,他們都沒走上和你一樣的路。」
「所以我並不同情你。」
「但是,這並不是你應得的。」
何慎言嚴肅地對他說︰「你或許是個人渣,但你罪不至死,更別提這還不如一死了之的嚴酷刑法」
他抬起手,蓋在亞當‧提伯斯失去了眼皮的眼球之上,這樣,他就能夠閉眼了。亞當‧提伯斯听見他說︰「我會找到那個雜種,而你——我會把你應得的死亡還給你,亞當。」
亞當想說些什麼,但他說不出來任何話。他破碎的喉嚨那兒涌出幾縷鮮血,濺在潔白的床單上,像是某種回答。
何慎言收回手,亞當破碎的眼球暗澹了下去。他的呼吸逐漸放緩,在某個節點後完全停止了。遍體鱗傷的亞當‧提伯斯躺在那兒,像是一個破爛布女圭女圭。他應得的死亡降臨了。
他床邊的儀器發出單調的「滴——」聲,走廊那頭沉寂了幾秒,突然爆發出了繁雜的腳步聲,正朝著他這里沖來。
「安息吧,亞當‧提伯斯。」
何慎言嚴肅地說出最後一句話,離開了這里。
「我會找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