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解迷就像是嘗試著去解開兩個纏在一起的毛線團。
你自以為找到了一條線,能夠抽絲剝繭地一點點從這條線開始解開毛線團,但最後往往只有一種結果。你發現這條毛線打了個死結,于是你沿路返回,結果竟然在開始處發現了第二條。
那麼,還要順著查下去嗎?
托尼從沙發上站起身,模了模自己的光頭。他看樣子很滿意自己的新造型。他拍了拍手,賈維斯立刻用投影在他的客廳內投出了三件事。
「好吧,斯特蘭奇,如果你的記憶沒出問題的話,根據你的講述來看,旺達很明顯是被什麼人控制了。而且你還覺得她在將你送回來的時候對你說了什麼,但你听不清。」
他做著總結,揮動右手,旺達的半身像立刻出現在了他面前,旁邊還有類似于性格側寫、年齡與心理狀況等一系列內容。
然而,這些並不是重點。托尼若有所思地從他的桌子上抄起一根簽字筆塞在了自己嘴里,用後槽牙咬著開始思考︰「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有孩子?」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在童年時受過很大的刺激——你們倆干嘛那麼看著我?」
何慎言與斯特蘭奇對視了一眼,法師回過頭來聳了聳肩︰「你覺得呢?」
「我承認那武器是斯塔克工業出產的,但這件事已經翻篇了,好嗎?」
托尼又模了模自己的光頭,嘆了口氣︰「我承認我在早些時候是個混蛋,但我們還是回到正題上來吧。她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有孩子?」
斯特蘭奇向沙發上一靠,給自己變了杯芒果冰沙出來。他一邊往嘴里塞著這美味的甜品,一邊含混不清地說︰「有孩子的前提是什麼,托尼?」
「結婚?」
「不。」
何慎言打斷了他︰「是想有孩子的念頭——有人結婚了也寧願當丁克,不是嗎?我們認識的那個旺達壓根就沒有想和任何人產生感情的想法,不是麼?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和她結婚的機器人。」
「也就是你和班納兩人提出的奧創計劃,托尼。」
光頭的托尼‧斯塔克再次模了模自己的後腦勺,這次,他表情嚴肅地皺起了眉頭︰「奧創計劃甚至還處在雛形階段就被聯盟內部會議否定了,我和班納壓根就沒正式地將它做出來。」
「那個機器人叫做幻視,托尼。」斯特蘭奇卡察卡察地嚼著冰沙。「幻視——這個單詞很有意思,你不覺得麼?」
的確很有意思。
何慎言若有所思地撫模著自己的下巴,幻視,vision。可以翻譯成幻視,幻象,夢幻,異象,想象力。而如果它作為一個人名被稱作幻視,那麼,還會多出一層醫學上的解釋。
幻視可以是常見的,也可以是怪異的,多見于精神分裂癥。
他和托尼顯然都想到了這一點。
肥胖版絕命毒師,光頭版本的托尼‧斯塔克立刻喊道︰「賈維斯,給我調出旺達失蹤前的心理評估測試。」
「正在檢索數據,請稍等,先生。旺達女士的心理評估測試數據儲存在神盾局的數據庫中,我需要一分鐘的時間來調取。」
一分鐘的等待中,斯特蘭奇有些驚訝地問︰「她為什麼要做心理評估測試?這東西不是只給那些精神狀態有問題的人做嗎?神盾局沒強迫每個人都做。」
「你為什麼覺得她的精神狀態不會沒有問題?」
托尼面無表情地抄起玻璃杯給自己倒了杯杜松子酒,抬起手,點了點何慎言,然後又點了點自己︰「我們每個人的精神狀態多少都有些問題,斯特蘭奇。沒人是正常的。」
「就拿我來舉例子吧。我刻薄,話多,經常會對人表現出智力上的優越感,而且絲毫不在乎他人的感受。在我還沒和佩珀坦白以前,我會和任何漂亮女人上床,唯獨沒有她。因為在我的內心深處,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而且,我將她看的太重要。我不敢對她負責,我不認為我能做好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本分當然,這些都是過去式了。」
托尼雲澹風輕地喝下一口酒,賈維斯將旺達的心理評估測試顯現了出來。斯特蘭奇卻沒有去看,而是饒有興致地問︰「那何呢?你能拿他舉個例子嗎?」
「那就要看他願不願意了。」
「說吧,托尼。我其實也很想知道我在你們眼中是怎樣的人。」何慎言平靜地說。
托尼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他搬過一把椅子,坐在兩人面前,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何,我一度很害怕你。」
「哦?」
「我第一次認識你是在神盾局的調查報告里,那時候我剛處理完奧巴代亞的事沒多久,尼克弗瑞找到我,說他想組建一個聯盟。他第一個給我引薦的人就是你。但你的資料讓我徹夜難眠。」
托尼眼神復雜地放下手里的酒杯。
「我無法理解——如果是我經歷了你所經歷的一切,恐怕我早就已經瘋了,但你沒有。」
「就因為這個,你才害怕我?」
「不。」
托尼否認了,他抿著嘴說︰「因為我看了你對那些邪教徒做的事,我開始研究你,坦白來說,何。有足足七個月的時間里我一直在研究你做的每一件事,那些經由你匯報給神盾局的資料。它們讓我完全失眠了。」
「或許我不該和尼克弗瑞合作」何慎言微笑著說。「不過,考慮到那個混蛋已經犧牲了,我就不追究他對保密方面的疏忽了。」
「畢竟你想讓神盾局與神矛局給你提供全世界範圍內的各項靈異事件情報總之,那七個月里,我始終無法理解你。」
他緊緊地抿著嘴︰「尼采說,和怪物戰斗的人,要當心自己變成怪物。凝視深淵者,切記,深淵也在回以凝視。你在人性的黑暗中走了這麼久,我很難不怕你某天突然失控但我們見面後,我意識到我的緊張都是不必要的。」
「為什麼?」何慎言問。
「因為你完全正常。」托尼點著頭。「但這反倒引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你怎麼會完全正常呢?後面幾年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後來,我終于得出了答桉。」
「因為你的身上始終帶著一種疏離感,何。」
「疏離感?」
「是啊,你或許沒意識到,但我們每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托尼轉向斯特蘭奇。「不信,你可以問問他。」
何慎言以探究的眼神注視著斯特蘭奇,後者對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一直都對這個世界抱有一種疏離感,何。我並不是說你沒把我們當朋友,實際上,天底下沒有比你更好的朋友了。我是認真的,當然,如果你還打算進行一次電影之夜,我就要把這個稱號收回來了。」
「電影之夜怎麼招惹你了?」
何慎言貌似不解地問,甚至引來了斯特蘭奇的贊同︰「就是啊,托尼,你不能因為自己跑得慢就怪罪電影之夜!你本來可以跑掉的,如果你不在酒吧里和那幾個女大學生勾勾搭搭的話,杰森完全抓不到你!」
「」
托尼翻了個白眼︰「總之,我只是想說,看見你的這份疏離感消失了,我感到很高興。」
「就這樣?」
何慎言攤開雙手︰「你不打算跟那些神盾局的官員一樣管我叫合法的連環殺手,精神變態?你不是被我殺死邪教徒們的手法嚇得七個月睡不著覺嗎?」
「那幫雜種死再多我都無所謂,而且,我什麼時候被你嚇得睡不著覺了?」
「這不是你剛剛自己說的麼?」
「」
托尼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聲音沉悶地從手掌下方傳來︰「賈維斯,開始播放旺達的心理評估測試。」
投影開始變化——
這是一件布置的很能令人感到輕松的房間。
暖色的窗簾被拉開,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戶照耀進來。懶人沙發取代了椅子,沒有多少家具,一個女人坐在左邊的懶人沙發里,望著天花板,表情悵然。
旺達‧姜戈‧馬克西莫夫,緋紅女巫,復仇者聯盟的一員。
她正在接受一次心理評估。
「我能走了嗎,醫生?」她用帶著希翼的聲音問。
醫生沒有露正臉,從攝像機的角度來看,他多半也與旺達一員坐在懶人沙發里。他的聲音听上去很溫和,很專業︰「恐怕還不能,旺達女士。」
「神盾局支付我十二萬美元來讓我評估你的心理測試,而你走進這里才不到五分鐘,我們甚至連第一項都沒進行呢。」
旺達側過臉,棕發散落在腦後,她苦笑起來︰「我今晚還有個巫師研討會要參加,醫生。這次是何主持,你知道他吧?那位黑袍法師,我可不能錯過。」
醫生似乎點了點頭,攝像機上下搖晃了一下。他說︰「我當然知道,不過,恐怕你不完成這項測試,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旺達女士。」
「」
旺達嘆了口氣︰「好吧,你想問些什麼?天吶,到底是誰提出我們也得做心理評估的?」
醫生沒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低下頭看了眼自己拿在手上的記事本,攝像機的視角再次變動,何慎言,斯特蘭奇與托尼三人都能清晰地看見,他的記事本上空無一物。
「嗯好的,第一個問題,旺達女士。你最近是否經常失眠?」
「沒有。」旺達立刻否認了。「我睡得一向很好。」
「是嗎?可你的室友羅曼諾夫女士說最近她老是能在半夜听見你的尖叫。」
「我在看恐怖電影。」她還在嘴硬。「也許她听見的是恐怖電影里女主角的尖叫聲。」
醫生不置可否地發出一聲沉吟,隨後低下頭,在本子上寫了一行字︰「患者壓力極大,做噩夢,甚至出聲尖叫這種事都時常發生。」
「好的,那麼是下一個問題,旺達女士。你最近有食欲嗎?」
「我最近在減肥。」
旺達舌忝了舌忝嘴唇︰「我不是很想吃東西。」
醫生無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筆,他溫和地勸說道︰「好吧,旺達女士。你這樣對我抱有戒心,我們的測試是無法順利完成的。你看,我只是個普通的心理醫生,沒有任何超能力。但和你們這些超級英雄一樣,我也有我的工作。」
「你們拯救無辜的好人,拯救世界,拯救我。而我的工作則是讓你們保持正常的心理狀況去過好自己的生活,超級英雄也是人,不是嗎?你們也會有感到苦悶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將自己的問題說出來,我們著手去解決它,而不是以對抗的態度來和我對話。」
他循循善誘著︰「能否請你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呢?」
旺達沉默了一會,然後終于妥協了。她抿了抿嘴,嘆了口氣︰「好吧。但我希望你能把攝像機關掉,醫生,我不太想讓這件事被神盾局的人知道。」
然後,畫面到此結束——
「搞什麼?!」
托尼氣急敗壞地拍了一下他的大理石桌子,反作用力震得他手掌生疼︰「這就沒了?我們才剛看到精彩處呢!賈維斯,還有其他東西嗎?」
「先生,這是唯一留存下來的影像資料。但我這里還有一份伍爾夫‧派恩沒有提交留在自己電腦里的評估表單,您需要嗎?」
「顯示出來讓我們看看,謝謝你,賈維斯。」斯特蘭奇說道。
「好的,博士。」
投影再度變化,一份表單顯現在他們面前。上面有許多關于心理狀況的評估等級,從綠到紅,以此表示正常到嚴重。而這份署名為旺達‧姜戈‧馬克西莫夫的
八個評估選項,全部都是紅色。
下面還有幾句關于伍爾夫‧派恩醫生留下來的醫囑︰「很遺憾,恐怕我們都無法對旺達女士產生什麼積極向上的正面影響。她受的傷太嚴重了,我從未見過如此破碎的人。可她卻對此渾然不覺,或許那位黑袍法師會有辦法?」
他將這句話劃掉了,然後在下面寫道︰「願上帝保佑她,我無能為力。」
何慎言看著這份評估表單,表情一時之間很是耐人尋味。
什麼叫我會有辦法幫助她?我又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這個叫伍爾夫‧派恩的家伙在搞什麼?
托尼嘆了口氣︰「查找伍爾夫‧派恩,賈維斯,看看這位醫生現在在哪。」
「請稍等檢索完畢,先生。但結果你們可能不會太喜歡。伍爾夫‧派恩醫生已于四年前去世,壽終正寢。他被葬于緬因州城堡岩公墓。享年七十四。」
「願他安息。」
何慎言輕聲說道,隨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的芒果冰沙終于吃完了。伸了個懶腰,他順手打開一道傳送門,門後正是城堡岩公墓的大門︰「好吧,看樣子我們得去拜訪一下他了。」
托尼順手抓起一陣外套,緬因州可不暖和,就算是夏季,平均氣溫也是十七度。他率先踏過傳送門抵達了城堡岩公墓,遠處是一條小河和蕭瑟的樹林。他面前的厚重鐵門無風自動,緩緩打開,軸承因為干銹而發出刺耳的噪音。
他們朝里走去,大門雖然破舊,但內里卻非常干淨。石板路過道被掃的干干淨淨,每個墓地都有人獻花,看樣子是經常有人來祭拜。
托尼扣上外套的拉鏈,又將領子豎了起來,他的反應引來了斯特蘭奇異樣的眼神。馬臉法師非常不解地問︰「你不會膽小到這種程度吧,托尼?」
「我只是有些冷而已。」托尼抽了抽鼻子。「你可別亂說,斯特蘭奇。」
往里深入,他們在一塊較小的墓碑前發現了伍爾夫‧派恩的名字。他的墓碑頂部有個十字架,看樣子他生前應該是個基督徒,或者新教教徒。碑文僅有三行字。
「伍爾夫‧派恩。」
「1959——2033。」
「一個好父親,一個好丈夫,一個值得信賴的誠實之人,願他安息。」
他們凝視著這塊墓碑,有那麼一陣子,沒人說話。直到托尼開口︰「何,雖然我知道這麼問有些愚蠢,但你真的打算把他叫起來嗎?」
「把他叫起來?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何慎言訝異地問。
「你不是要用什麼亡靈復活之類的法術把他叫起來嗎?」
托尼皺起眉︰「不然你要怎麼和死人說話?」
「當然不會,我干嘛要打擾他的安眠?」
何慎言的右手上亮起一抹藍光,一束花被他握在手中。法師閉上眼楮,托尼突然聞到青草的氣息,非常濃郁。他的感知在一瞬間被拉長了,甚至還能听見風吹過樹葉的莎莎聲,這讓他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楮。
再睜開時,那束花已經靠在了伍爾夫‧派恩的墓碑前。
「你做了什麼?」托尼問。
「一個小知識,托尼。」何慎言看著他說。「我把地獄里的魔鬼與天堂里的天使殺光了,所以人們的靈魂會在他們的身體內安眠。」
他聳了聳︰「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只是來拜訪拜訪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