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托西斯覺得自己現在有些難以呼吸。
他扯開身上這套干淨制服的衣領,在會議室內來回走動。呼吸一次比一次沉重——剛剛所听見的消息甚至令他有些無法順暢思考。
什麼叫‘前往另一個宇宙進行殖民’?
這兩個人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听得懂,低哥特語並不像高哥特語一樣晦澀難懂。但是,當它們連在一起被說出口之時,利托西斯卻偏偏無法理解了。
「就是字面意思,上尉。」
高個軍官耐心地說︰「您不理解是正常的,但我可以告訴您,我們所說的話沒有半分虛假。這是一場新的遠征,而您即將成為我們的第一人選。」
「只要您答應。」矮個接話道。「那麼,您意下如何呢?」
「如果我拒絕,會怎麼樣?」
「您的記憶會被清除,包括這艘船上所有曾經知道我們到來的人。任何有關的痕跡都將被抹去——當然,也包括我正在和您說的這句話,如果您拒絕,您將忘記這一切。」
「我想不到拒絕的理由。」利托西斯注視著他們說道。「我答應了,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高個軍官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他站起身來,身形開始逐漸變得模湖,甚至有些透明。就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眼見這畫面,利托西斯悚然而驚——難不成我被騙了?他的擔心與警惕雖然很有必要,但卻並不是正確的。矮個軍官抬起手,示意他冷靜下來。
「別擔心,利托西斯上尉。只是最新的傳送技術而已,否則我們可做不到在三個小時之內抵達您的所在地。這兒離泰拉空間站可是有很長一段距離呢。」
「傳送技術?泰拉空間站?等等,你們只花了三個小時就從泰拉抵達了這里?這不可能!」
「啊,我都忘記您已經離開泰拉足足三年之久了只是一點科學技術的進步而已,而且,這樣的科技也是有代價的。」
矮個軍官的臉上露出個混雜了憧憬與自豪的微笑。「至于泰拉空間站,等到您親眼見到她時,您就會明白那是何等的偉力。」——
類似的事在帝國疆域之內四處上演,很快,一批絕對忠誠且能力手段各有千秋的人才便被召集了起來。
不過,作為計劃的發起人,何慎言其實並不在帝國境內——他正在進行實地考察。對于自己親手定制的計劃,他還是相當上心的。
畢竟是幾個完全陌生的宇宙,如果不親自前去探查一下,搞清楚那里的大致狀況,就貿然將他們送過去,那他的行為和謀殺也差不了多少。
在禮貌的與第一個世界的世界壁壘溝通過後,它允許了法師的行為。
殖民這種復雜的概念對世界壁壘來說沒有什麼意義,它們的存在只是為了防止無盡星海之間存在的那些古老者窺見脆弱的世界而已。
至于殖民,這種事對它們來說甚至還算得上有好處——世界內居住的人越多,發展的越好,它們就越強。世界壁壘與世界本身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然而,當進入這世界後,他卻有些驚訝地挑起了眉。精神力觸須掃描世界過後所得到的訊息實在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兒可和要求的‘有小爭斗但大體上還算安穩’的世界搭不上邊啊——思考了一會兒,他突然啞然失笑起來。
對于白塔法師們來說,這里可能還真的算得上安穩。是他的標準不夠清楚但是,如果交易得來的幾個世界都是這樣的話,那他可能就虧大了。
何慎言轉過頭,凝視著黑暗真空之內閃耀的繁星,他眯起眼——有時候,災難是人為的——
槍聲大作。
約翰曾經不太喜歡它們的聲音,但現在,他恨不得讓槍聲更嘈雜一些。他甚至希望這山谷之內都充滿槍炮的轟鳴——就算他會因此失聰,約翰也不在乎。
他探出掩體,懷著滿腔的憤怒與一種他自己都說不明白的情緒扣動了扳機。後坐力被他完美地控制住了,槍口處火焰大作,三十發的子彈很快便被宣泄一空。
那些試圖爬上他所在山坡的無腦行尸們被子彈打爛了身體,倒在地上。有的直接被打爛腦袋,當場死去。有的則拖著小半截身體依舊朝著他爬來。
「媽的!」
眼見此景,他咒罵一聲。一邊換彈,一邊深呼吸著,努力讓自己冷靜了下來。他將槍放在一邊,從一旁被打開的板條箱內握住了兩顆手雷。
幾秒鐘後,巨大的爆炸聲在山坡下響起。影視劇里通常對手雷的威力描繪並不準確,甚至會出現用車門擋住手雷爆炸威力的場面。但實際上,破片手雷對的傷害是毀滅性的。
就連那些東西都無法免疫——它們或許失去了神智,只剩下對同類血肉無底洞般的渴望,但終究還是之身。
約翰不明白,世界到底為何會變成這樣。
一個半月以前,他還是個普通的退役士兵,從越戰中歸來。除了苦痛的記憶與一身傷病之外什麼都沒帶回來,甚至在歸國的機場被自己國家的平民怒罵是殺人凶手。
他當時很想反駁——不是我自己要去參軍的!也不是我自己要求被訓練成殺戮機器的!
但他選擇了沉默,因為他清楚自己在越南做過怎樣的事。在哪里呆的越久,他就越能明白,他們到底在做些什麼。
那不是什麼所謂正義的戰爭,是赤果果的侵略。
但他又能做些什麼呢?約翰‧蘭博——一個無家可歸之人,一個幽魂,游蕩在陷入反戰熱潮的美國大地之上。
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些什麼,直到世界突兀地在他眼前崩塌。
那是一天深夜,蘭博蜷縮在一家酒吧的後巷。他流浪了很久,知道怎樣選擇一個還算不錯的地方度過一夜。他還記得自己當時身上披著薄薄的毯子,十月,天氣已經轉涼,幸好他還扛得住。
但是,還是很冷,冷得他牙齒都在打顫。他竭盡全力想要進入夢鄉,可是,只要一閉上眼,他眼前就浮現出了戰爭的情景。那些被他殺死的人,那些被別人殺死的人。
大地在顫抖,泥巴咆孝著立起,化作沸騰的熔爐,將他們所有人卷入其中。融化的血肉灑在他身上,遮蓋了他的視野,讓一切都變得血紅了起來,有如地獄一般恐怖。
他睜開眼,身體顫抖——這次卻不是因為冷。
蘭博抬起手,抹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他拉開夾克的拉鏈,推開毯子,靠在了牆角。冷風呼嘯而過,他更冷了一些。蘭博知道這樣會導致自己感冒,甚至會發高燒。
說不定還會死,有誰會去管一個倒在街角的流浪漢呢?
但他不在乎,死就死了吧。
正當他自暴自棄之時,酒吧的後門卻被打開了。他的位置離門較遠,蘭博的視力還算得上優秀,他看見一個男人攙扶著一個女人從酒吧內走了出來。兩人的年齡應該不大。
女人一頭金發,腳步虛浮,看上去像是喝的很醉。那個男人則一直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幾句被風吹散的話語飄到了蘭博耳邊。
「珍妮,沒事的你說你不舒服?我知道,那家伙給你喝的酒是很烈的威士忌嘿,沒事的,只是醉酒,我送你回家,我的車就在對面。」
他搖了搖頭,正想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卻听見那巷口傳來了一聲慘叫——蘭博立刻爬起身,時間甚至不到半秒,他的大腦甚至都沒經過思考,一切都像是本能反應。
他彎下腰,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作戰刀。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畫面卻不是想象中的被搶劫,或其他事。
而是地獄本身。
那女人將男人推倒在地,趴在他身上,雙手與半個臉頰都被鮮血染紅了。男人持續不斷地慘叫著,他的掙扎卻完全無濟于事。女人很快便低下頭,咬在了他的臉頰之上。
撕拉一聲,一塊血淋淋的肉被撕了下來。
蘭博愣愣地看著那畫面,一時間竟然忘了動作——他開始分不清了,是自己的精神狀態惡化了嗎?這是幻覺嗎?這這到底是什麼?
等他回復神智之時,那女人已經被他用作戰刀捅穿了腦袋。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像是失血過多。嘴邊依舊殘留著血肉。
蘭博卻沒注意這種小小的細節,他幾欲嘔吐,他以為自己在幻象的作用下殺了人。負罪感瞬間涌上心頭,驅使著他跑到了鎮上的警察局,試圖自首。
但是,邁進警察局的那一刻,他意識到,不是自己瘋了。
是整個世界瘋了。
警官們七零八落的尸體布滿地面與走廊,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從警長的辦公室傳來。蘭博右手緊緊握著匕首,從一名死去的警官身上拿出了他的左輪手槍。
片刻之後,一聲槍響,然後是更多——再然後,一個半月過去了。
他和一群幸存者依靠幾輛軍車上的資源物資在這山谷內建立了一個營地,生活過的很艱難。他們缺少食物,唯獨不缺子彈。蘭博很少回營地,除非補給吃完。
他一天只吃一餐,壓縮餅干對他來說早就是家常便飯了,蘭博待在這里,進行著他的本職工作。
殺戮。
這些恐怖的怪物,還殘留著過去相貌的行尸像是知道人類都躲藏在哪似的,它們聚集起來,每隔幾天就會有一大群抵達山谷。這里的槍聲從未停歇,蘭博在不知不覺間仿佛又回到了戰場。
m16的槍聲繼續回蕩在山谷之內,仿佛永不停歇。他沒有繼續宣泄自己的憤怒,而是采用了單發點射,一一殺死那些仍在活動的尸體。再過半個鐘,確定它們所有都不再動了以後,蘭博才會離開掩體。
他會用鏟子將它們的尸體鏟離這里,堆到山坡之下。它們的尸體倒也能成為某種另類的掩體。行尸們移動緩慢,膝蓋僵硬。它們不會奔跑,卻永不疲憊,適當的阻擋物是很有必要的。
完成他的工作後,已經是下午六點了。馬上便要天黑,蘭博在掩體後方模索了一下,他在山腳下花了十幾分鐘布置了個建議的預警機關。
幾個鐵盆堆積在一棵樹上,被傘繩吊著,另一端被綁在深入地面的木樁之上。傘繩中段被他用刀刮了刮,確保只要被踫就會示警。
如果有人,或者有東西,想要經過山坡下方的話,鐵盆就會掉落,巨大的聲響足以使他驚醒了。再者,他其實也不會睡多久。
做完這一切,蘭博疲憊地靠在了掩體之上。他的臉上還殘留著污痕,但他已經沒力氣清理。現在的他,只想睡過去。
我請求你,上帝,不要再讓我見到那些恐怖的幻象了。我只想要一個安穩的睡眠。
——這里沒有上帝。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他心中響起,蘭博 然睜開眼楮,一個翻滾離開了原地。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手里端著m16。
他展望四周,盡是黑暗。遠處傳來令人不安的鳥鳴。山谷的空氣潮濕又血腥,令人不適——就差那麼一點,蘭博就要尖叫了。
「是誰在說話?」他顫抖著問。
那個聲音似乎笑了,他相當溫和地對蘭博說︰我是誰並不重要,你暫時無法理解我的存在形式,以及我是如何對你講話的。
現在說這些對你來說並無益處,你只需要知道,我對你沒有惡意,約翰‧蘭博。我只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這里沒有上帝,也沒有天堂。
蘭博無力地跪倒在地,m16的槍口不知緣由地對準了自己,他眼中溢滿眼淚,就連呼吸都在顫抖。他等這一天太久了,自己終于瘋了,他必須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前了結自己
然而,那個聲音卻又說︰振作起來,蘭博。你沒有瘋,這也不是你的幻覺。
蘭博沒有回答他,他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那聲音相當無奈地嘆息了一聲,一抹金光在昏暗的山林之間閃現,太陽已經落山,而這金光絕對不是太陽。
蘭博怔怔地看著那金光,表情幾乎可稱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