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火蜥蜴之雨(二,5k)

作者︰拿刀劃牆紙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從山谷離開之時,天已經差不多快黑了,雨也停了。在奧多爾的印象里,他們腳下的這顆星球被稱作‘莫科呼力塔’,這是個很古怪的名字,音節拗口。

不僅如此,莫科呼力塔上最博學的學者也無法從古籍里得知這個名字是什麼意思。不過,奧多爾倒是知道一件事。

莫科呼力塔的夜空是很美麗的,尤其是這種將晚未晚的時候。他有限的語言無法描述出這種景象,列爾努斯可以,但他從不作詩。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走在山上,巨人和一個凡人,半神與一個平民。身份並不相等,力量更是懸殊,可巨人始終都未曾表露出一點點的傲慢與對奧多爾的蔑視。

這兩種東西在他身上不存在,他的目光是平和的。雖然悲傷,但絕對算理智。

「大人,估計還有半小時就能到我家了。」

奧多爾喘著氣,笨拙地抬起手比劃著。防毒面具掛在他的脖子上,衣服緊緊地貼著 背,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濕。他的身體不太允許他進行這樣的徒步,尤其是在沒有休息的情況下。

「這真是個好消息。」

列爾努斯微微點頭,黑暗中,奧多爾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兩點閃爍的輝光。但他的聲音是那麼給人信心,他的存在更是如此,就像是一塊散發著微熱的溫暖岩石,始終給人以鎮定的力量。

「那麼,繼續前進吧——我還真是失了禮數,沒法給你的家人帶些見面禮。」

他平易近人地開著玩笑,奧多爾卻沒有笑。一來,他壓根就不知道巨人剛剛說出的‘見面禮’是什麼意思,二來,家人這個詞讓他心中一痛。

奧多爾知道家人是什麼意思,但他現在只剩下一個家人。他的兒子此時正在家中孤零零地等著他歸來,想到這里,他的腳步不免快了許多。疲憊的身體突然又有了力量。

列爾努斯察覺到了這一點。

「怎麼了?」他問,聲音里帶上了些許擔憂。

「不,不,沒什麼,大人。只是我的兒子」

「你的兒子怎麼了?」

「他還在家等我。」

「原來如此。」

列爾努斯微微點頭——再之後,一路無話。退役的民兵帶著路,孤身一人的阿斯塔特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黑暗,來到了那小小的村莊之中。

「就,就在前面,第二間房子,大人,沒亮燈的那間,我的家」

奧多爾幾乎喘不上氣了,他靠著自己的鏟子當做拐杖才不至于倒下。一只鐵手輕輕貼在他背後,列爾努斯以平緩的聲音說道︰「他在等你,奧多爾,去吧,你們的村子有村長嗎?」

「有,大人。」咽了口口水,奧多爾答道。「最大的那間就是村長的家。」

「好。」

他雷厲風行地朝著最大的那間房子走去,列爾努斯此時的表情已經說不上溫和了。他不像奧多爾這樣的村民,他是個阿斯塔特——在他漫長的生命中,他能學到很多東西。

所以他清楚那個村長的房子走是用什麼做的。

在一眾木頭與茅草搭成的破爛房屋里,這間用精致的石料堆砌而成的屋子是如此的顯眼。它有著氣派的三層高,窗戶是精致的玻璃,甚至還有一個門廊。

一個村長哪來這麼多錢造這樣的一間房屋?答桉顯而易見,這是個農業星球,而這個村子的其他居民都顯而易見的貧窮。

列爾努斯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告訴自己,你此行身上帶著重要的任務,而這任務並非是給這些平民們伸冤——他的當務之急是找到總督或某個擁有通訊設備的官員必須通知戰團。

否則便來不及了。

從黑暗中走出,這個穿著綠色瓖有金邊盔甲的巨人一步步來到了那門廊前。他的腳步此時沉重到幾乎令人錯以為是地震,屋內的人顯然也是這麼想的,里頭傳來幾聲驚恐的尖叫。

然後,一個瘦巴巴的小老頭推開門跑了出來,穿著件棕色的長袍,脖子上掛著一條精致的銀器。

他看見列爾努斯的第一眼便怔住了,大概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他和列爾努斯在對視——然後,他跪下了。跪在地上,深深地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嗚咽的字句從喉嚨中蹦出。

超人恐懼癥。

列爾努斯沒有管這個只是因為看見他就陷入莫大恐懼的老人,他的目光放在了屋內的一個年輕人身上。

這個年輕人的面相與老頭頗有幾分相似,但他可要強壯的多。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一之間,穿著件短袖布衣,露出的手臂非常強壯。

他此時也正目瞪口呆地望著突然出現的列爾努斯,過了一會才漲紅著臉結結巴巴地開口︰「天——天,天,天使!天使顯靈!」

沒有理會陷入興奮和無措的年輕人,列爾努斯低下頭,看著那個跪拜的小老頭,平靜卻不容置疑地說︰「站起來。」

老人依言照做。

「你的名字是什麼,平民?」

「沃,沃斯金,大人,沃斯金‧查爾來斯。」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個微笑,語句正迅速地變的流利。「您一定是神皇的天使吧?這真是無上榮幸!」

「你是這里的村長?」

「是的,大人,我正是本地——」

「——別說與問題無關的話,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是,大人,我是。」

「很好。」

列爾努斯點了點頭,調整了一下站姿,讓自己變得更有威脅性。他一般不用這樣的態度與平民交談,但這個老人是特例。

他的策略起到了效果,沃斯金臉上的微笑一下子便凝滯了,冷汗從額頭順流而下。如芒刺背的威脅感讓他兩腿發抖,幾乎站不住。這時,那個年輕人卻走了出來。

他傻乎乎地笑著,像是完全不知道這兒到底是什麼情況似的扶住了自己的父親,還沒大沒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爹,你也太膽小了,這可是一位天使!你怕他干什麼呢?天使干嘛要傷害咱們?」

列爾努斯看了他一眼,竟露出了個微笑。

他老爹沒好氣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蠢兒子,此時萬分懊悔平時怎麼沒多傳授給他一點查爾來斯家的‘智慧’,他是長得很強壯,但太傻了!或者說太單純了

沃斯金已經開始思考了,要是他做的那些事被這位天使知道,他會怎麼對自己?

列爾努斯的聲音在此時恰到好處的再次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沃斯金‧查爾來斯,我以火蜥蜴戰團第二連連隊副官的身份征召你,我名為列爾努斯‧莫來尼亞。我需要你向我提供幫助,面見此星球的總督或軍隊負責人,你可願接受征召?」

還能選接受和不接受?

沃斯金差點就說不接受了——真的就差那麼一點,但他不是個傻子,就算他原來是個傻子,在這個位置上待了這麼久,他也變成一只狐狸了。

老人急忙連連點頭︰「接受,我接受,大人!我願意幫助您!」

「很好。」

列爾努斯放緩了語速,微微頷首︰「那麼,帶路吧。」

「啊?」

「帶路。」巨人不容置疑地揮了揮手。「你不是接受了征召嗎?現在正是執行任務的時候,來吧,帶路。」

「可是,現在是——」

沃斯金止住話頭,嘆了口氣︰「我真是個愚蠢的人,天使大人,請您原諒我的愚蠢。可否再請您給我一些時間呢?我需要帶一些食物,路途有些遙遠。」

「自無不可。」

老人轉過身去,拉著他的傻兒子進屋去了。列爾努斯的听力讓他听見了沃斯金對他兒子說的話,都是些叮囑,比如看家要小心之類的。但他的兒子竟然不願意,執意要跟著一起上路。

那個健壯的年輕人話語里滿是對阿斯塔特的崇拜與信任,列爾努斯卻沉默著搖了搖頭——

「終于完成啦,客人!」

樹人用和一種歡快的語氣叫道︰「神性被祛除了!您又再次回歸為人了!啊,我真想歌唱一曲來表達我激動的心情——您不為此感到高興嗎?」

「我高興的很,去領你的獎賞吧。再見。」

「再見!客人!啊,對了,如果您還有需求的話,就在議會內網的論壇上聯系我吧,我全天候在線!」

何慎言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同時晃了晃腦袋。他听不見那些祈禱聲了。

彎下腰,他撿起那人偶,入手溫熱,它的形狀也正在緩緩改變,從一個人偶迅速轉變為一顆金色的光球,甚至還在緩緩跳動,像是有著自我的生命似的。

他仔細端詳了它一會,若有所思地將其扔進了口袋維度里,隨後便離開了這由樹人力量構築起的虛妄之地,回到了現實宇宙。

光怪陸離的景象從他眼前一一 走了,銀色的大廳出現在他眼前,以野蠻人形象出現的帝皇坐在一張書桌後方翻閱著一本紙質書籍,頭也不抬地說︰「感覺如何?」

「不怎麼樣」

法師的話是真心實意的,祛除神性的過程痛苦地就像是拿錘子把骨頭敲碎了再用吸管將骨髓吸出去似的。他不是沒被折磨過,但心甘情願的被折磨還是第一次。

放下書,帝皇活動了一下肩膀。按理來說,他的身體是完全不需要這個動作的。但偏偏他就是這麼做了,不僅如此,右肩處甚至還傳來了卡噠幾聲輕響。

何慎言挑了挑眉︰「你興致不錯啊。」

「此話怎講?」

「活動肩膀就算了,還特意用靈能模擬出關節踫撞的聲音?」

帝皇露出個忍俊不禁地微笑︰「也沒誰規定我不能這麼做,不是嗎?神性呢?」

「在我的口袋維度里,它還是活著的。」法師將活著兩個字咬得很重。「你應該懂我是什麼意思。」

帝皇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神性本身還在繼續成長,遲早有一天,這團神性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神祇。一個有著無數張面孔的人類之神,一個有著恐怖力量的精神病人,有著無數個不同的人格。

這可不是好事。

沉思了一會,他說︰「但我們也不能直接殺死它不是嗎?否則爆發的神性反噬浪潮會讓那些信仰‘帝皇’的人受到嚴重的傷勢,甚至可能會使他們的靈魂破碎。」

野蠻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順手將額頭上的桂冠摘了下來,扔在了桌上,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我猜你應該又有辦法了吧?不然你可不會向我提起這件事。」

「有是有,就是做起來相當的有難度。」

何慎言打了個響指,藍色的光輝充斥在銀色大廳之內,空曠的大廳陡然黑暗了下來。野蠻人搭起手指,滿心期待地準備看他接下來的動作。

法師沒讓他失望。

銀河系的版圖出現在他面前,這是一份比當今帝國內部所有地圖都要詳細的實時星圖。由藍色的光輝構築而成,法師抬起手,指著恐懼之眼說︰「遠征的準備做得如何了?」

「就等你這個主帥出現了。」

「我來當主帥?」

「不然呢?」野蠻人反問道。「你覺得誰還有這個凝聚力能讓他們團結在一起?我嗎?我注定是要被淘汰的,更何況是在神性已經消弭的今天。事不宜遲,不如從現在做起,讓我的存在從人類的記憶中澹化出去。」

「你又想玩默默無名的觀察者那一套?然後在人類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拯救所有人?」

野蠻人搖了搖頭︰「不只是這樣——還有一個原因,我現在無法離開泰拉。」

「網道?」

「差不多吧。」談到這里,他的表情終于變得陰沉了一些。「那些東西的反攻最近變得劇烈了一些,禁軍們在皇宮內和它們打著拉鋸戰。很明顯,那三個家伙覺得不能就這麼輕易地讓我們復蘇,打算給我們找點麻煩。」

「嘖。」法師將手指從恐懼之眼上移開了,搖了搖頭。

「定時炸彈——好,說回正題吧。神性被祛除了,這意味著我和你都不能再回應他們的祈禱了,同時,他們也無法從祈禱中得到力量于亞空間的威脅面前保護自己的靈魂了。所以,我有個新點子。」

他露出個讓野蠻人覺得有些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看,我一直都覺得亞空間航行就像是用潛水艇在深海里頭轉悠一圈。」

「那些東西想對潛水艇里的人干什麼就能干什麼,船員們只能祈禱不被它們發現。他們的信仰越虔誠,就越不容易在亞空間航行中受到傷害,這是因為神性在被動地由我們的意志回應他們,也就是說,只要他們祈禱,神性就能給潛水艇鍍上一層反偵測膜。」

說到這兒,他聳了聳肩︰「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這種方法危害有多大。」

野蠻人沉重地點了點頭,他重傷坐上黃金王座後迫不得已開始用宗教武裝人類的靈魂,本意是好的,但結局正在不斷地朝著壞方向發展。就算是在被法師拯救之後,這份凝聚起來的神性也沒有完全消失。

一萬年,無數人的犧牲,無數人的虔誠祈禱——它差不多已經成了這世界上最堅固的東西之一。

「所以我們為何不換個辦法呢?」法師攤開雙手。「信仰的確能武裝人類的靈魂,這點沒錯,但我有個更好的辦法。」

他咧嘴一笑,藍光大盛,一座燃燒的燈塔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星炬。」野蠻人開口了。「你不會是想——」

「——沒錯。」

何慎言的笑容正變得越來越愉快︰「我真他媽是個天才,噢,不好意思。」

野蠻人壓根就沒理他粗俗的言辭,他只是緊緊地注視著那燃燒的虛幻星炬,眼神正在越來越亮,到了最後,他的眼眸幾乎是在燃燒。

他已經意識到了。

星炬在亞空間里持續燃燒了這麼久,為所有靈能者指路,甚至是一些異形靈能者都能窺見它的光輝。

而亞空間雖然是個混沌無序的地方,但它卻是宇宙中所有智慧生物潛意識的集合。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星炬的很大一部分屬性就是人類的潛意識。將代表著人類之神的神性投入其中,依靠人類的潛意識將其分解、轉化神性會再次有一個載體,可這次的載體卻是潛意識的集合,是沒有自己意志的載體。

人們依舊可以祈禱,依舊可以獲取保護。神性卻會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影響,逐漸向人類潛意識集合體之中最受認可的那個‘神皇’的形象靠攏。

而帝國只需要在背後輕輕地一推手,依靠科學與進步的力量重新武裝人們的靈魂,再加以時間,那麼,在真理之光的照耀下,這神性遲早有一天會完全消失。

也就是說,帝國再也不需要擔心一個神祇的誕生了。神性的危害被完全抹除,剩下的只有有益的那部分。

「你說的沒錯」良久,他沉重地開口。臉上也露出了個笑容來。「你真他媽是個天才!」

「嘿,注意形象啊,帝皇!」

「去他的形象!和人類的未來比起來這算什麼東西?!」人類之主 地站起身來。「走!我們現在就去把這件事辦成了!」

「喔,先別急嘛。」

法師這個時候倒是悠哉起來了,帶著一副十足的欠揍微笑,他給自己變了杯茶出來,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至少讓我喝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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