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利曼站在泰拉空間站特地為慟哭者們分割開的單獨港口內,理了理自己的衣領。不像那些有關他的畫作或凋塑,他並未穿著盔甲,而是一身再簡單不過的便裝。
雖然簡單,但金邊與花紋還是讓它有足夠的莊重。
無需多言,他正在等待。常勝軍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人人都站的筆直——他們在來前就基利曼講述過慟哭者們的故事,並為之深深震撼。
們心自問,如果是你遭受這一切不公的待遇你還能一直保持如此的忠誠嗎?
沒人能對這個問題給出回答,因此他們決定給予慟哭者們最高層次的尊重。
終于,在超過十五分鐘的等待後,港口頂端緩緩地打開了,一艘戰斗巡洋艦動作遲緩地進入。它飽經風霜的表面顯然已經許久未曾經過維護了,大塊斑駁的痕跡遍布其上,哥特式的教堂尖頂甚至有不少已經完全斷裂。
基利曼抿了抿嘴,這一切他們都站在一旁的過道上看得清清楚楚。港口內特殊的立場令他們不必在其打開時進入房間內躲避,因此反倒能更加直觀地看見這艘船。
他知道它的名字,淚之母。
哭泣的母親。
它听穩了,側艙打開,九名身著黃色涂裝盔甲的阿斯塔特走了出來,領頭的那名未帶頭盔,露出一張激動、迷惑與懊悔交加的臉。他左手抱著自己的頭盔,右手拿著一面閃閃發光的金色戰旗。金色的淚滴于其上緩緩擺動。
基利曼走上前去。
「幸會,福博‧利來奧戰團長。」
他平和地站至對方面前,凝視著福博的雙眼,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甲側面。這個動作是很有講究的,如果拍肩膀,會顯得太高高在上。肩甲側面是個很不錯的選擇,既能代替問候的禮儀,也能表達一定程度的親近。
至少基利曼的意圖傳達了出去,福博的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語速極快地開口︰「很榮幸見到您,攝政王殿下!請恕我無法向您下跪,我手握戰旗,因此——」
他甚至連那一長串的頭餃都忘記說了,不過這樣也好,基利曼反倒更喜歡這種風格。
「——不必向我跪下,你們也是,不要跪下。」
基利曼看著其他的慟哭者們,重復了一遍,語氣柔和︰「請務必不要跪下。你們是帝國的英雄,英雄不應下跪,」
慟哭者們面面相覷,即使隔著頭盔,他們疑惑的眼神也能傳達給彼此——攝政王殿下說我們是英雄?
「這,殿下?」
福博小心翼翼地問︰「我們從贖罪遠征中被赦免召回了,但,怎麼還成了英雄?我的意思是,我們哪配得上這個詞呢?」
基利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露出個顯得有些苦澀的微笑。
他轉過身,示意慟哭者們跟上他。
「這里是泰拉空間站,慟哭者們,是人類的驕傲,帝國的奇跡。由一位偉大之人鍛造而成這整個奇跡,都是出自他的手中。當然,並不包括日常修繕維護,據我觀察,他是個比較懶散的人。」
不著痕跡地頂了何慎言兩句,基利曼顯然心情好了很多——他知道何慎言正在看這邊的情況,所以才故意這麼說。
「我們這是要去哪,攝政王殿下?」
「我們要通過泰拉空間站上的傳送門前往復仇號。那是一艘特別的戰艦,也是以後你們駐扎的地方你們的贖罪遠征進行了將近一個世紀,因此錯過了許多事情。今晚的宴會上,我會一件一件地講述給你們听的。」
「什麼?!」
福博看上去比那些常勝軍還要驚訝,他手一抖差點讓自己的頭盔掉下來︰「這,這您怎可做這種事?不,等等,宴會?」
「是的,宴會——用于慶祝你們的歸來。放心,人數不會太多,你們可以放開了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復仇號上的飲食甚至比泰拉空間站都要好嗯,畢竟船長是位很會享受的人。」
再次面不改色地損了一句何慎言的基利曼帶著他們走過一個拐角,來到一處特殊的大廳前。已經有許多人在這兒排隊等候,來來往往了。
包括但不限于忙著回火星拿材料過來自費進行全身改造的機械神甫,因為連續加班而表情極其糟糕的軍務部官員,幾個有說有笑但看見爹來立馬閉了嘴站的筆直的極限戰士
基利曼看了眼那幾個極限戰士,記住他們的臉,然後朝著他們微微點了點頭。他什麼也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其他人則根本沒注意他——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基利曼並知道他長什麼樣的,而且他還沒穿動力甲。
再者,得益于某些畫家的自作主張,基利曼在畫像上看著頗像羅格‧多恩。
福博等人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他們做夢都沒夢到過這樣的畫面。
基利曼貼心地在原地多站了一會,給了他們一些緩沖的時間。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他一直盯著那幾個極限戰士。
「好了,我們重新上路吧,距離我們的傳送門還有一段距離。」
基利曼開口說道,隨後便帶著他們繼續前進。他又說︰「對你們而言,傳送應該是第一次,我希望諸位盡量保持冷靜與克制。這個過程可能會對你們造成一些傷害,如果在傳送結束後覺得身體不適,一定要說出來,明白了嗎?」——
何慎言揮揮手,打散光幕,隨後站起身。
可汗看他站起來了,也將書放下了︰「他們到了?」
「很快就到,我打算直接將船和征兵的事都告訴他們一次性說完,反倒會更好接受一些。」
何慎言笑了笑︰「兩種沖擊疊在一起總比一次一次來要好,起碼前者是一次性的。」
可汗倒沒說什麼,只是贊同地點了點頭。他沒打算參與進這場歡迎儀式中去,一來,他的回歸目前僅僅只有少數人知道,還不到宣告所有人的時候。二來,他的出現只會讓場面徒增尷尬。
察合台是很清楚自己的形象的,大多數帝國人都將他和他的軍團當做一群沒什麼文化的野蠻人,而可汗也懶得解釋。他根本不屑于和有這種想法的人多說一個字。
他抬起手,打算繼續閱讀,何慎言卻打斷了他︰「你不一起來嗎?」
「我?」可汗詫異地問。「我去干什麼?」
「可汗,那兒可是有一場宴會吶。」法師帶著微笑說。「酒水管夠,哪怕是魯斯在這兒也能讓他醉的不省人事。你想嘗一嘗嗎?」
察合台可汗的眼楮緩緩地亮了起來,坐姿也有所改變,但仍然保持著克制︰「我不認為我應該出現在那樣的場合。」
「哪樣的場合?」
「一個令人感動的場合。」可汗平穩地說。「他們認可基利曼的名頭,也會認可你。但我就不同了,我並非他們的原體,也不在帝國內擔任什麼職位,我去干什麼呢?」
「你不去,又怎麼知道他們不會認可你?難道你覺得自己不值得被人尊敬?還是說你覺得慟哭者們會對你表現出什麼不該有的情緒?」
「都沒有,聖吉列斯的子嗣不可能是那樣的人他們尤其不會。」
「那你在害怕什麼,可汗?」
何慎言站在辦公桌後凝視著他︰「或者,讓我換句話說。你在逃避什麼,可汗?」
直擊心靈。
察合台沉默了,他知道何慎言在說什麼——長久以來,白色傷疤和他們的原體都游離在帝國這個整體之外。是的,他們同樣也是帝國的一員,但卻讓所有人都模不清他們的性格。這種神秘感並不是什麼好事。
那麼,他在逃避些什麼呢?
責任嗎?不可能,他勇于承擔責任。
不必要的名譽?他對名譽視之如糞土。
可汗緩緩站起身,像是一座舒展著自己的山峰。在那一刻,他的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卻又充斥著草原上的遼闊。
「你說得對,船長。我的確是在逃避,過去,我逃避一些我應得的東西,因為我認為我們的父親和他的理想遲早會崩潰。事實證明,我是對的。我之所以帶著我的軍團一直遠離帝國的政治中心,是因為我認為人類必須留有一條後路。」
察合台說著一些大逆不道的話,但眼神卻無比堅定︰「如果真到了那種時候,我會承擔起一切我想你也清楚,我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能力。」
何慎言緩緩地點了點頭。
「但現在,我只是出于習慣在逃避。」
察合台苦澀地一笑︰「如果不是你說,我可能都不會意識到這一點——還請你原諒,船長,我並非對你們不抱信心恐怕我是對我自己失去了信心。」
何慎言什麼也沒說,只是走到船長室的門前︰「晚上的宴會記得按時參加,可汗,不要缺席了,否則我找來的那些巧高里斯特色菜可就都要浪費了。」
他推開門緩緩離開,留下最後一句話︰「重拾信心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將它完成吧,可汗我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