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不斷變化的,就像活的一樣。一旦有些細節被遺忘了,那麼,記憶就會用一些從未發生過的事填補上。
福格瑞姆皺著眉,將手中的書放下了。時至今日,他仍然不能認同這些書中的某些觀點。不過,這也很正常,書籍由人編纂寫就,文字中自然不可避免地會帶上人的意志與觀點。
而觀點不和這件事對人類來說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沒有誰能完全認可另一個人,最多也只是做到求同存異罷了。
福格瑞姆沉默了一會,啞然失笑。他的笑容讓一旁的魯斯看了過來,並發出了不滿的哼哼︰「你笑啥呢,福根?」
「一些有趣的事。」鳳凰矜持地朝他點點頭。「所以,我們今天聚在這里是為了什麼呢?」
寬敞的房間內,一張圓桌旁坐著六名原體。福格瑞姆、黎曼‧魯斯、伏爾甘、察合台可汗、羅伯特‧基利曼,還有坐在主位的聖吉列斯。
「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伏爾甘面色疲憊地說︰「我已經連續一個星期待在鍛爐旁了,今天是休息日,我本打算帶著那孩子去逛一逛泰拉空間站的順便看一看我的子嗣們什麼時候能趕到。」
說完這句話後,他看了眼基利曼。後者無奈地開口說道︰「他們正在路上——看在老師的份上啊,伏爾甘,我真的沒有讓他們沿路去清理那些巢都,是他們自己要做的!他們說,這是為了讓自己有足夠的榮譽踏上神聖泰拉。」
「咳。」聖吉列斯輕咳了一聲,將他兄弟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這些事可以等一等再講,今天這場會議,其目的在于向我們揭示我們自身的另外一種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安格朗?」徹莫斯人問道。「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我們?噢,這倒是有趣。」
他笑了起來,顯然是知道些什麼。坐在他旁邊的魯斯眯起眼楮,尖牙探出嘴唇︰「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福根?」
「我認為,我還是不要提前透露一部分故事的情節比較好,這樣會讓你們失去很多樂趣。」
福格瑞姆笑得人畜無害,但他現在到底有多麼期待,只有他自己知道。
「裝神弄鬼。」黎曼‧魯斯冷冷地說,隨後轉過頭,向聖吉列斯問道。「另一種可能性?你得給我解釋清楚,聖吉列斯,我可不怎麼擅長動腦。」
大天使看了他一眼,到也沒揭穿魯斯刻意披在他自己身上的那層「愚蠢而野蠻」的外衣,只是笑了笑。
「好吧,這是船長提出來的,至于原因,他說,他會在我們看完以後再過來向我們講述。那麼,還有其他問題嗎?」
他環顧四周,發現他的兄弟們表情都不怎麼正常。福格瑞姆帶著一副矜持的微笑,魯斯眉頭緊鎖,時不時還瞥福格瑞姆一眼。
伏爾甘出神地望著天花板上描繪帝國英雄戰斗的壁畫,基利曼低著頭擺弄著手上的個人終端,還在處理政務。
唯有察合台可汗平靜又淡然。
「請開始,兄弟。」巧高里斯人微微一笑。「讓我們見一見另一個世界到底如何,畢竟,安格朗一直對這部分的事三緘其口。」
「好的,可汗。」
聖吉列斯微笑著落座,還不知道他即將听見一件對他而言無比可怕的事。他拍了拍手,說道︰「紋陣,可以請你開始講述了嗎?」
下一秒,紋陣那冰冷而機械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正在調取資料,正在布置屏蔽法陣,正在調取能量以充能準備工作完成,講述開始。」
「第一章,鮮血天使。」
基利曼猛地抬起頭看向聖吉列斯,後者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刻消失了。而紋陣則還在冰冷的繼續,它永不停止。
「在他們墮落以前,他們名為聖血天使。在那時,他們是人類帝國中最高貴的戰士,他們的原體聖吉列斯在那時是純潔與忠誠的象征,但是,在一連串不間斷的陰謀之下,他們最終成為了享樂的奴隸,貪圖鮮血與的快感,歡愉之主的手已將他們徹底包裹。」
圓桌陷入了寂靜,聖吉列斯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椅子的扶手,將其捏的嘎吱作響。他面色慘白到可怕,可怕簡直令人懷疑他已經死了。
「聖吉列斯?」伏爾甘打破了寂靜,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好嗎?」
火龍之主黝黑的臉龐上滿是關心,他抬起手,放在了大天使的肩膀上。熾熱的溫度傳來,伏爾甘永遠如此,像是他的鍛爐一般給人以火焰般的溫暖。
聖吉列斯稍微平靜了一些,他露出個驚懼交加的苦笑︰「我我想我沒事。」
「這只是可能性而已。」魯斯嘟囔道。「別那麼在意,天使,你」
狼王看起來明顯有些話想說,可到了最後,他也只是煩悶地敲了敲桌子︰「紋陣,繼續吧。」
「聖吉列斯的名字在帝皇坐上黃金王座的一萬年後已經成了一個禁忌,記載有他名字和事跡的書籍與記錄被統統銷毀、焚燒。蓋因曾經光輝的象征如今已經成為了世間最為墮落之物,和大叛逆基利曼一起,他們成功地摧毀了這個帝國——至少已經令它來到了毀滅的邊緣。」
基利曼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
他表情呆滯,但看這張臉,你不會相信這是屬于羅伯特‧基利曼的臉。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過度刺激產生的耳鳴現象才消失,基利曼這才听見他的兄弟們正在呼喚他。
「羅伯特?」擔憂,這是伏爾甘。
「別踫他,他多半是陷入了震驚過度的茫然狀態,我們讓他自己恢復就好。」這是魯斯,這時候,他听上去睿智又沉穩。
「唉」這是一聲長長的嘆息,來自福格瑞姆。
「他應該已經沒事了。」這是察合台可汗,觀察力敏銳到可怕。
巧高里斯人朝他點點頭︰「請繼續吧紋陣。」
現在,圓桌旁臉色蒼白的人有兩個了。
「在少數會被審判庭追殺的學者間,在那些探尋禁忌之人的記憶里,聖吉列斯擁有許多頭餃。他是叛逆者之一,是弒親者,是歡愉之主的寵兒,也是親手將他的整個軍團推入色孽懷抱的罪魁禍首。盡管,他最初的目的不過只是想讓他的兒子們從那命定的枷鎖與詛咒中解月兌出來。」
「可是他忘了,與虎謀皮,結局只有一個。」
「和所有將靈魂賣給了混沌的人一樣,聖吉列斯起初也沒有意識到他的決定會帶來什麼,直到時間的推移,直到伊斯特萬五之時」
「他終于品嘗到了苦果。他的兒子們撲向那橫鋪在戰場上的尸體,不分敵我地吮吸了起來。他們陶醉在鮮血的歡愉中,憤怒的詛咒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東西。」
「眼見這一幕,他崩潰了。聖吉列斯將自己關在房間內閉門不出,並開始變得越來越瘋狂。他整日幻想過去,沉迷此中。在那里,他的兒子們還是高貴的戰士,是帝皇的冠軍,而不是這幅可悲的、令人惡心的墮落模樣。」
「我我不」
囁喏的字句被吐出,大天使抬起顫抖的手,捂住自己的臉頰,以遏制住他想要尖叫的沖動。他的眼白被血絲包裹了,無形之中,一陣來自亞空間的狂笑聲穿透層層阻礙落在了他心底,卻很快就被另一個人的聲音趕了出去。那聲音理性又冰冷,屬于一個法師。
+滾開!+他咆哮著。+在這里,他從未背叛!+
這聲音宛如一道驚雷般令聖吉列斯回過了神,也令他暫時擁有了一點少得可憐的理性。對著他的兄弟們,大天使露出了一個顫抖的微笑。隨後,他說︰「請請繼續吧,紋陣。」
他听上去幾乎是在哭泣。
「不。」
察合台可汗吐出冰冷的字眼︰「停下,你不能再繼續听下去了,聖吉列斯,否則我很確信你會發瘋。」
「我沒事的,察合台」
「沒事?!」
巧高里斯人憤怒地盯著他——那憤怒並非是沖著他來的,但此刻無疑是正在察合台的眼底沸騰︰「看看你自己,這是沒事的模樣?不,停止!這是另一個世界的可怕光景,我們無需為它支付代價,無需為它動搖心智!」
圓桌沉默了一會,直到伏爾甘以近乎嘆息的聲音開口。
「兄弟們,請听我一言,我並不如你們一般了解那位船長,但我已經知曉他所做過的事。所以,如果他想讓我們听一听這悲慘的故事。那我們,還是听吧。」
火龍之主抱歉地看著聖吉列斯︰「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在顫抖的驚懼之中,大天使緩緩地點了點頭。他表情脆弱而無助,可他卻仍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在這一瞬間,魯斯知道,他再一次對聖吉列斯肅然起敬。
如果要在他們中選一個完人,那麼,恐怕只有聖吉列斯最符合這個不可能的標準。這一幕更是能確定這件事。可是,既然聖吉列斯都可能墮落那其他人呢?
黎曼‧魯斯心中有了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