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卡托‧西卡琉斯很同意這一句話,並再次感受到了泰拉古人的智慧。
他們的智慧真是難以置信的超前。說出這句話的人甚至精準的預言了幾萬年後的他,在另一個世界的一艘老式船只上的感受。
西卡琉斯必須承認這件事。
在他已經習慣了搭載紋陣與魔力爐的新式船只後,再回到開動起來便吱呀作響的老式船只上這種體驗可算不上好。
但是,也不能說的上差。至少,這艘船上沒有太多的有關宗教的裝飾。
鋼鐵勇士的戰爭鐵匠洪索抬起手,做了個手勢。
他平靜的面容上古井無波,說出的話卻令人深思。這場不太一樣的座談會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他們的話題也逐漸進行到了宗教之上。這是繞不開的,沒有辦法。
「我當然相信帝皇終有一天會再次回歸,帶領我們取得勝利,但我不認為將他視作一個神明對待是什麼好事,只可惜我無法阻止這種浪潮。再者,信仰也的確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護平民們的身心。」
這句話說出口後,一種憂慮出現在了他的臉上。戰爭鐵匠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們的世界是否也是這樣,但是在帝國境內的大多數世界,人們對宗教典籍與信仰的狂熱程度要遠遠高出對學習知識的渴望。」
「這很正常。」
西卡琉斯插了句話,他摘下了頭盔,坐得筆直。
「宗教立竿見影,只要信仰,便能獲得心安。但知識不是,知道自己的名字應該如何拼寫,知道腳下所處的地方是一顆星球,對他們的處境一點幫助也沒有。實際上,在這樣殘酷的世界中,知識本身甚至都有可能成為一種危險的武器,被那些心懷不軌之徒用來傷害他們。」
「思考生疑慮,疑慮生異端。」
墨菲斯托搖了搖頭,用平穩的嗓音說出了這句話,引來了戰爭鐵匠的注視。洪索微微眯起眼,詢問道︰「這是誰的話語?」
「某個世界的主教吧。」聖血天使的首席智庫不置可否地回答。「又或者是國教從宗教典籍中找出來的東西」
「一句言之有理的狗屁。」
比約恩嚴肅地看了看這房間內的其余四人,這場特殊的座談會已經開始了有一陣子。盡管所有人都沒有明說,但他們的確都對另一個世界感到好奇。
在說出這句話後,他注意到,洪索又在望著他了。于是他輕哼了一聲︰「若是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大可以直接說出來,鋼鐵勇士。」
「我對你,沒什麼意見。」洪索慢慢地說,同時指了指比約恩胸前的金色天鷹。「實際上,若是你不叫比約恩,我可能不會如此在意你。」
他坦誠地承認了自己對比約恩的警惕。
獨狼眯起眼,在一陣沉默後,他再次開口,語氣卻顯得干澀︰「他都做了什麼?」
「不是他,是他們」
洪索低下頭,再次強調︰「或者說,你們。」
索爾‧塔維茨看見比約恩的臉色在這一刻變得慘白,然後是潮紅。劇烈的憤怒讓他額頭上的青筋仿佛永無休止般跳動了起來,他呲著牙,咬穿了自己的嘴唇,鮮血流出,猙獰的面孔顯得無比駭人。
「我們?我所做的最壞的預想也不過只是我一人和幾個蠢蛋你卻說,我們?」他嘶啞的聲音听上去仿佛兩塊粗糲的石頭在互相摩擦。「全父和魯斯在上啊」
望見他這副模樣,索爾‧塔維茨知道,自己必須出言阻止了,至少也得讓比約恩的注意力從這件事上短暫的移開。
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洪索兄弟,我有個問題。」
「請講,上尉。」
「你曾提到過盧修斯?我注意到,你稱他為重生者盧修斯?」
「啊——是的。」
洪索看上去終于像是高興了一點,但也僅僅只是一點。他性格中的陰沉與嚴肅不允許他顯露出太多的正面情緒。他思索了一會,說道︰「很高興你問到他,塔維茨上尉。他」
戰爭鐵匠突兀地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才繼續開口。
「請原諒,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的事跡。國教在崛起後為了利用他的影響力將他封為了聖人。我不喜歡這種做法,但是,如果一定要我給出一個答桉,我會說他配得上。是的,他配得上。」
「盧修斯他拯救了很多人。但是,這一切其實都始于黑暗靈族的詭計,他們不知從哪得到了一個虛假的預言,認為你們的原體,尊貴的鳳凰福格瑞姆會墮落成為一個色孽的惡魔」
「他們用計謀,將你們騙進了網道中。這部分歷史,被你們稱之為滴血之戰。請原諒,我並不知曉詳細的歷史,你們對此三緘其口,而我們也不想去詢問這些記憶。」
洪索認真地回憶,認真地敘述,因此沒能看見塔維茨的表情。索爾‧塔維茨的兩顆心髒如今正在不斷地跳動,戰爭鐵匠的話語一刻不停地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他深吸了一口氣,表現得的很沒禮貌地打斷了戰爭鐵匠。
夙願早已被他歸來的父親親手了結,可他終究有些事還是放不下。他,索爾‧塔維茨的確沒有背叛但其他人做了。
恥辱終究盤旋在帝皇之子們的頭頂。
索爾‧塔維茨艱難而緩慢地問︰「他墮落了嗎?」
「什麼?」
戰爭鐵匠似乎被塔維茨的話弄得湖涂了,他皺起眉頭,看著塔維茨。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他的眉頭松開了,原本的疑惑轉為了一陣波濤般的驚駭,然後是深刻的同情。
他沉默片刻,隨後說道︰「對不起,上尉,我不知道」
「不,不,我沒有事——請你告訴我,他墮落了嗎?」
「沒有。」洪索嘆著氣。「他從未——請你原諒,上尉,我不想說出那個詞。他是高貴的鳳凰,我尊敬他。」
索爾‧塔維茨苦笑起來,他的原意是轉移比約恩的注意力。可現在,他自己反倒成了那個魂不守舍的人。他嘆息,隨後注意到了洪索探究的眼神。這使他明白,原來這名戰爭鐵匠同樣也對他的經歷感到好奇。
「我在我的世界,我的父親和我的軍團」索爾‧塔維茨閉上眼楮。「他們——做了錯事。同樣也請你原諒我,洪索,我不想再提這些事。」
墨菲斯托安靜地搖了搖頭,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便一直在觀察。事實證明,他的行為是正確的。觀察、而不是開口,讓他免于了落進比約恩和索爾‧塔維茨相似的境遇之內。但是,還有一個人卻正飽受猜疑之苦。
智庫扭過頭,看向西卡琉斯,後者那張英俊的臉上沒有太多可以被稱之為表情的東西存在,但他放置于膝蓋上的雙手顯而易見地正在輕微地顫抖。
「戰爭鐵匠。」墨菲斯托說。「我們呢?」
他指了指自己和西卡琉斯。
他的話簡單、直接而令人感到錯愕。洪索在短暫的沉默後搖了搖頭︰「你應當已經在不久前就知道了,智庫。最少也是猜測到了一部分。否則你不會爆發出那樣的靈能。我們的靈能者可是因為你的情緒波動直到現在還在搶救。」
墨菲斯托點了點頭,從武裝帶的密封式口袋中取出了一管藥劑,澹藍色的光輝在其中涌動,使它看上去仿佛擁有生命︰「這管藥劑可以保住他的性命——當然,如果你信任我的話。」
洪索緊緊地盯著他,伸手接過了那管藥劑。他再次按動右手金屬手甲上彈出的面板,一名鋼鐵勇士在片刻後走進門內,拿走了那管藥劑。
「那麼——」墨菲斯托做了個手勢。「我想听見確切的描述。這個要求是否困難?」
「你確定嗎?」洪索反問。「我可不想再讓一個負責監視這里的靈能者被你送進搶救室。」
「我會努力克制我的情緒。」墨菲斯托安靜地說。
而小隊內的其余三人,也都沒有對被洪索光明正大地擺在桌面上的監視行為感到不悅,或不被信任的羞辱,實際上,他們理解他。若是洪索不做這種事,他們恐怕還會覺得洪索經驗不足。
「你的要求令我吃驚,智庫。但是,我認為你恐怕並不能承受那樣的事,再者,我今天透露的已經夠多了。」
洪索環顧四周,嚴肅地說︰「你們來自另一個世界。如若不是帝皇顯靈,親自與我們溝通,我不會相信這樣的話。也正因如此,我不想讓這些對你們來說完全是虛假的歷史傷害到你們的理智與冷靜,我希望你們能夠完成任務。」
「但是,你不好奇嗎?」
在他說出這句話後,墨菲斯托看見洪索的表情驟然轉變成了某種極度不贊成的反對︰「我不會讓這些情緒影響任務的。」
「疑慮終究是要得到解決的,戰爭鐵匠。」
墨菲斯托搖著頭,緩慢地看了一眼西卡琉斯。「堵不如疏你作為一名鋼鐵勇士,應當比我要了解建造。那麼,你應當也知曉這句話。不是嗎?」
洪索看了西卡琉斯一眼,依然皺著眉。不過,幾秒鐘後,他終究還是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