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之錘號的艦橋室簡樸而大氣,一種獨特的美感充斥在這房間的方方面面。其內沒有任何能被稱作為裝飾的東西存在,但每個細節都透露出了設計者兼顧了美感與實用的追求,和他在這方面頗高的天賦。
「是我的設計。」
洪索未卜先知般地朝索爾‧塔維茨點了點頭。「我閑來無事時會鑽研一些讓你見笑了,上尉。」
「不。」
索爾‧塔維茨嚴肅地坐下了,隨後回答︰「這件事並不可笑,這些事才是我們身為人類的證明,洪索連長。你應當珍惜你的天賦,至少,如果戰爭真的有結束的那一天,你會是個非常不錯的建築師。」
戰爭鐵匠嘴角微彎,隱含笑意地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接下了這份贊許,隨後,他再次開口。
「三十九個小時。」
面對著其余四人,洪索將這個時間重復了一遍。
「我們還需三十九個小時才能抵達目的地,但維修船體還需四個小時幸好有你幫助,墨菲斯托智庫。」
他由衷地說出了這句感謝。
墨菲斯托倒也沒說別的托詞,他受得住這份感謝——實際上,如果不是他在蓋勒立場被那群虛空凶狼撞碎的時候護住了鋼鐵之錘號,惡魔們恐怕現在已經開始在這艘船上開宴會了。
打退一群連動力甲都修不起的叛徒,和打退一群惡魔,這兩件事的難度可是天差地別。惡魔就是惡魔,其中最弱小的也能讓人痛不欲生。
它們就是這銀河對人類殘酷的惡意實質化身。
「但是,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墨菲斯托搖了搖頭。「那試圖污染西卡琉斯隊長的儀式來源並不是他們,我認為我們最好開始準備應對下一場襲擊。」
「應該不會這麼快的,小子。」
比約恩似乎回復了正常,他咧著嘴,像是往常一樣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雖然說禍不單行,但我已經被兩場災難硬生生地砸過了。如果再安排一個第三場,帝皇對我未免也太苛刻了。」
他的玩笑讓洪索不著痕跡地看了過來,隨後,戰爭鐵匠又看了眼索爾‧塔維茨。後者十分無奈地說︰「注意言辭,比約恩。」
「這不算什麼吧?」
比約恩攤開手︰「嗨,洪索啊如果你要和我們再一起度過三十九個小時的話,我認為你得趁早學會習慣我的這些小玩笑。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的話,它們還是挺好笑的,不是嗎?」
洪索板著臉,毫無幽默感地回了一句︰「你沒算上返程所需的時間。」
比約恩不可思議地回過頭,看了眼索爾‧塔維茨。
上尉咳嗽了一聲,掩蓋了一下自己想要微笑的沖動。洪索的表現向他證明了一件事——鋼鐵勇士們並非沒有幽默感。
至于現在的氣氛,也是他們都心知肚明共同營造出來的。
阿斯塔特是基因改造的產物,是被塑造成利劍的戰士。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是人類,心理創傷和各種後遺癥仍然存在于他們身上,實際上,反而會更加嚴重。
在一場勝利後,讓氣氛輕松一些,是無可厚非的。
卡托‧西卡琉斯微笑了一下,但心中仍然沉重。他沒有參與這場戰斗,情緒並不高漲。而那噩夢中的場景碎片仍然歷歷在目,如果他想,他還是能夠記起來。
他記得受害者們的臉。
這一點,讓他無法接受。
墨菲斯托是最為安靜的那個,他並不說話,只是听著洪索進行他的分析。
戰爭鐵匠有資格站在主導的位置上向他們來講述種種接下來的應對,畢竟,他是這里的‘土著’。
大遠征時期,如果負責進攻的軍團們想用一種不那麼血腥的方式來奪回某顆星球的話,也會采取先找個土著詢問情報的辦法。遙感測繪往往並沒有那麼精確——至少那時是如此。
當然,程度也是分人的。午夜領主和影月蒼狼可能會在同一時間采取這種古老而好用的辦法,但是,前者所找來的土著的下場可能就比較淒慘了。
而現在墨菲斯托承認,他開始有些懷念中樞與紋陣所提供的高精度地表掃描了。
但是,他安靜的原因,也並不只是因為這個。
他的視野開始一點點地拔高,墨菲斯托再次來到那片混沌的汪洋。他冷靜地凝視起周圍,想要找到那些心懷不軌的怪物,並將它們驅離此處。
新的蓋勒立場已經被開啟了,洪索的提前準備派上了用場。他的船長也不再抱怨此事了,可是,就像何慎言的比喻一樣,蓋勒立場真的就只是一層薄薄的氣泡而已,一戳就破,務必脆弱。
他環顧四周,卻沒發現任何惡魔,這反常的發現讓智庫皺起了眉。他本有心探究,卻又不知為何放棄了這個念頭。
隨後,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濃稠的雲霧遮蔽了他的視野。
這雲霧讓一些以往清晰可見的細節通通消失了,硬要說的話,就像是有人小心而堅定地用手捂住了智庫的雙眼,讓他只能從指縫間窺見世界,但也沒有因此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而這個人,是誰呢?——
泰拉,王座之間。
+我猜過你會和他們一起過來但你如今這是什麼姿態?+
一個空洞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廳中,禁軍們都默契的在十數分鐘前離開了,只因一個人的到來。或者說,是一個飄蕩的靈魂的到來。
「哦,相信我,陛下,我也沒想到我會短時間內兩次采取這種方式來單獨行動。」
黑袍鼓蕩,像個游魂多過人類的法師微微一笑,蒼白的臉上有種諷刺的意味緩緩浮現︰「我有時候覺得我真是瘋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瘋人是無法像你這樣擁有清晰的自我表達能力的。+
王座上的尸體如此回答,右手的食指顫抖了一下。
他浩瀚的靈能開始在線纜與束縛他的那把椅子似的囚籠中來回跳躍,熾熱的溫度將它們幾乎焚燒成為灰盡,卻又在下一秒被一些早就恆定好的術式拯救了回來。
+馬卡多+
一個名字被他拋出,帶著點感嘆。法師微微低頭,以對這位英雄表達敬意——無論哪個世界,馬卡多都是英雄。
誰能否認?
但是,話說回來,那靈能的反應也是為何她只會在少部分人面前使用靈能與他們交談。
其余時刻,若非必要,她甚至不會向那些被選中的靈能者放開他的心靈。
此前,那個曾代她向西卡琉斯一行人傳話的靈能者現在已經成了一捧灰盡,他自願的犧牲只不過換來了幾句話的時間。
何其殘酷。
「那你現在就見到了——一個具有清晰的、自我表達能力的瘋人。」
法師的笑容分毫未減,魔力顯現,一把紫色天鵝絨的扶手椅在他身下顯現,看上去就十分令人感到舒適。靈魂緩緩坐下,以一種讓魔法師與科學家們都大跌眼鏡的方式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如果你把握不到這個笑話的關鍵點,我會重復一遍——一個靈魂,坐在了一把真正的椅子上。
+有意思。+
將死未死之人的驚訝甚至透過靈能傳達了出來。
+你對你的靈魂做了些什麼?+
「一些小小的改動總之,不是什麼正常人應該對自己的靈魂做的事。」
+看來你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行為有多麼瘋狂?你僅僅只擁有一半不到的力量,卻敢于孤身犯險。我原先以為,他們才是你拋出來的餌,但現在看來那被布下的魚餌是你自己。+
法師搭起手指,漫不經心地開始讓魔力與靈能互相跳動。他這幅刻意而為之的做作姿態讓王座上的人 出了一道閃電,直直地沖著他的額頭而來。但卻在即將真的接觸到時便瞬間消散了。
+他真該好好地教訓教訓你——若是換我來,我不會允許有人做出如此行徑。+
她似乎有些生氣,浩瀚的靈能火焰隨之水漲船高。
+年輕不是你放肆的資本,法師。恰恰相反,年輕雖然意味著你能擁有更多試錯的機會,但也意味著你需要謹慎對待你的每個選擇+
她鄭重地警告。
+每個選擇,都可能會帶來完全不同的可怕結果,而你是無法預見的。+
「你現在可是坐在一把全銀河系最能折磨人的椅子上和我說的這句話。」
何慎言再次笑了起來。「說真的,你的經驗就算真的很有道理,我可能也不會采納。」
+隨你的便吧,不懂得尊老的年輕人。+
她隱隱有些笑意地回答。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祝你成功。+
+時日已至+
她嘆息。
烈火與雷霆一同降下,在那殘缺腐朽的軀體上焚燒。但目的卻不是毀滅或破壞,而是修復與重生。她的開始緩慢地重建,神經、肌肉、皮膚
法師安靜地凝視著這一幕,他沒有阻止她。
他沒有必要阻止一個她。
既然她想要再度化身為人,成為‘他’何慎言又有何資格與立場去阻止?犧牲者不計其數,再多一個又何妨?
他微微一笑——是啊,再多一個,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