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可解釋的?」桃梔聲音懨懨然,帶著譏諷,「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晏沁北擱在扶手上的五指,慢慢收攏。
桃梔知道他很生氣,見識過他對江王後和西小梅的狠,桃梔心中十分明白︰服軟和賣慘這一套在他面前不管用,賣萌又是女乃寶桃梔的專利,現在的桃梔,只能堅強。
「你最好給我找個大夫,我病了,若是嫁過來第一天就死在你府上,那你拿捏我五哥的籌碼可就斷了,我大李朝不再虧欠你,你挑起戰事的先機和理由也都沒了。」
原本,李朝虧欠西涼王一個和親公主,如今,新帝李武將公主送了過來,西涼自當無話可講,可若公主剛來就死,那西涼便反過來被李朝捏住了把柄,西涼王還想靠這種幌子挑起紛爭,自然立不住腳,反而是李朝可以借機向西涼發難,以公主之名鎮壓屬國疏忽之罪。
不得不承認,桃梔如此坦誠直白的話,是對晏沁北怒意的火上澆油。
然而他再生氣,也仍是如桃梔所願,給她找了一位大夫。
只是,桃梔被關了小黑屋。
呵,睚眥必報的大師兄,出去後有你悔的!
小黑屋狹隘逼仄,門被鎖死後,只剩下一扇貓洞大小的通風窗,因懸在牆壁上端,桃梔跳起來都夠不著,完全看不到外頭的情況。
何況她也跳不起來,晏沁北不知從哪找來的赤腳大夫,隨便開了點退燒的藥,吃得桃梔頭昏腦漲、腳步虛浮,副作用一大堆。
翠兒奉命來照顧她,可翠兒忠于大李朝的七公主,對于她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澍芝公主毫無半點敬畏,甚至帶了點惡意的報復,不是鋪一床潮濕的褥子,就是送一盤餿掉的點心。
果然還是那只愛憎分明的綠孔雀。
「我五哥勤政愛民,定會是一個好皇帝,我三哥卻吃喝嫖賭樣樣行,怎麼可能贏得過我五哥?」
桃梔瞪大凹陷的雙眼望著天窗,如夢囈喋喋不休,病痛將她折磨得形同枯槁,她卻似心有執念般始終掛念著李武,從李武的飲食起居、碎碎念到他的生平嗜好,听得翠兒都煩了。
「我五哥下個月要去圍獵,他擅騎射、武功蓋世、罕有敵手,但他夜視不佳,方向感差,所幸他有一顆夜明珠常年隨身攜帶,那是當年父皇賜予他的,世間僅此一顆……」
有些話,翠兒听過就忘,可有些話,她轉告了晏沁北。
每每看到翠兒賊溜溜地離開,仿佛探听到了天大的機密要著急忙慌地去邀功,桃梔就忍不住想笑,翠兒還是這麼好糊弄,只是不確定晏沁北會不會相信。
關于李武的這些弱點,是桃梔根據角色記憶和此前在宮里觀察打听獲知的,她如今被困在小黑屋,沒什麼機會和能耐攪弄風雲,只能靠小聰明當好一根攪屎棍子。
借由晏沁北對自己的猜忌和排斥,她順勢而為,干脆將自己打造成一個李武派來臥底的奸細,因為病入膏肓而不慎泄露了對李武的關心和牽掛,從而把這些小道消息通過翠兒傳遞出去。
果然,日子一晃到了下月初一,新帝圍場狩獵以祭天地,不意遭狼群圍追,在叢林深處迷失到天黑,跌下數丈高的懸崖,斷了一條腿。
得知這個消息的桃梔,身體已經恢復了不少。
這段時日她每天固定兩個時辰練操,就是為了強身健體,以延緩病軀的急劇惡化。
她可不想被病魔纏死在秘境,這種死法太窩囊了!
小黑屋沒有條件,在彈丸之地的局促空間里,她瑜伽、拳擊、平板支撐、坐臥體前驅一個不落。
晏沁北來看她的時候,她剛一拳頭揮在自己用被單和土做的拳擊沙袋里。
看著這弱不禁風的小拳頭輕飄飄地揮出去,沙袋卻紋絲不動,晏沁北不禁想起曾經那個一拳頭能給自己捶出鼻血的小女乃包,他平淡無波的心境猛地泛起褶皺。
這是桃梔被關小黑屋後,晏沁北第一次來看她。
因為弄斷了李武的腿,晏沁北心情不錯,大手輕輕挪開沙袋,探尋目光落在桃梔身上︰「別練了,有的人生來孔武有力,可你不是。」
桃梔本一門心思專注在拳法上,沒注意到他的出現,自然有被嚇到,五官定格在震驚和不知所措上,冰雪般的病顏看上去更嬌弱了。
晏沁北輕笑一聲︰果然是個沒經歷過什麼風浪的病美人,李武把這種人派來自己身邊,也是沒長腦子,他難道以為單憑一張漂亮的臉,就能蠱惑自己?
「寡人今日來,是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晏沁北環顧四周,發現沒什麼能坐的地方,只好靠在門邊,雙手環胸,放松地彎曲一條膝蓋,氣定神閑地觀察她的反應。
「我自嫁給王上,過的便是這種不見天日的無望日子,還能有什麼更壞的消息?」桃梔猜他多半是來通知自己李武的腿斷了,桃梔已經做好了哭戲的準備。
那就滿足他吧。
有句老話怎麼講的?該配合你演出的我盡力在表演,其實台下的觀眾就我一個……
「寡人決定與你生個兒子。」
晏沁北的聲音不大,可每說一個字,他的嘴角便上揚一分。
等一句話全部講完,他的笑意已經非常明顯,是蔫壞蔫壞的那種笑。
始料不及的桃梔,表情沉了下來︰「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不是玩笑。」晏沁北好整以暇地解釋道,「寡人仔細想過,李武是個草包,我西涼國再小,也不想臣服一個草包統領的李朝,畢竟李金山一個昏君我西涼已經受夠了;
「所以寡人原想扶持李散上位,可他昨日在勾欄瓦舍差點死在一個女人身上,寡人失望之至,忽而想到,既然你們李家的血脈如此糟糕,寡人何不替你們優化一下後嗣?」
他話及此,欺身上前,不過三步,便將桃梔逼退到了狹仄的牆壁角落。
「幾、幾個意思?」桃梔听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被氣到了,可在晏沁北看來,她是被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