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盡全部去追求一種心中向往的自由生活,可什麼又是自由呢?是華萊士在斷頭台上那一聲絕望不屈、震顫肝膽的嘶吼?還是隋文帝楊堅縱情聲色的最後兩年?亦或是約翰.蘭博用最後的信仰換來的傷痛和失落?
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也許答案又很簡單——可以隨時邁出腳步,去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
車子轉上彎道,道路陡然變得窄了很多,但仍然干淨平坦。
後排座的甜膩私語早就被收音機里磁性的聲音所掩蓋,這對我還有他們來說,都是最好的空間狀態。張哥有時會跟我搭上一兩句話,可能他是怕冷落我吧。可是我一點兒都不在意這些,我的在意的是車前的道路,還有遠方層巒疊嶂、澗深谷幽的山景。
初春的新綠妝點著貧瘠荒蕪的太行山,給大山的蒼涼增添了一絲清新婉約。山間冷風吹得呼呼作向。風,鑽進車廂、吹到臉上,冰涼爽冽。
車子在行進中,目及之處是一重又重的土山。黃綠的山坡上,矮小的灌木尚在沉睡,青草卻已漸連天際。
偶爾,在山坳的柿子樹的枝頭,會有幾個的大柿子跳入眼簾,橙黃甜紅,分外喜人。
道路旁、孤崖邊,一株披著綠妝的倔強楊柳在風中傲然挺立,「長發」隨風飄舞。湛藍的天空上,一輪淺白的滿月懸掛于枝頭之上,給本來蒼茫的天藍山白增添了一分飄然仙意。
峰回路轉。我開著車,像只調皮的松鼠,在山地間奔走跳躍,剛才還在山頂上盤旋前進,隨風而行;過了一會兒就到了山谷底哼哧帶喘,爬坡慢遁。時不時的,道路傍會出現不知由何時山體塌方處理後遺留下來的亂石渣土。我暗自慶幸,這塌方不是發生在此行的這個時候。同時,我又極其興奮于這樣的行途,不然你看,前方似乎已是懸崖,可車頭行至極致,卻見一個回旋的彎道,把我們引至下一程坦途。
這些,怎能不讓人興奮?!
山坳間,有五星紅旗迎風招展。公路站有大型機械在轟鳴中作業。看到這些,我有了失落人間的孩子看到家人的感覺。在這長長的路上,我真得好像被世界遺忘了。一路上,真得只有我們一輛車。
道路或彎曲或徑直,一會兒在山外,一會兒進山內,一會兒一半在山內一半在山外,山壁如斧劈刀削一般稜角分明。……看見了,看見了……也記不清車行了幾個小時,又轉過一個山頭後,我眺望到了空曠的平原大地。又行一程,再回頭看,難以想象,我們是從那群山之中鑽出來的。
張哥告訴我,這條路的名字叫「天走路」。我看看山中來路,果然路如其名——天走。
懷著對天走路的淡淡不舍,我駕車沖進了山外廣袤豐饒的平原。
到達天鎮時已是下午四點鐘了,張哥竭力想留我在天鎮住下,可是無奈這個地方沒有任何吸引我留下來的東西。
我把張哥和小婧送到位置,然後擇路繼續前行。臨出發前,張哥非要讓我帶點兒當地的土特產。我拗不過他,只得帶上,所以我車後備箱里就多出了兩盒包裝精美的黃金小米。我想,有了它,即使我的車子哪天拋錨在某個荒山野嶺也不至于餓肚子了。
車子行至老城區一個路口,但見路邊有三五個人圍著一個小攤子吃著什麼。我很好奇,然後肚子在這個時候也不滿的叫了兩聲,我這才想起中午飯還沒有吃呢。
我驅車過去,嘎得一下停在了攤位邊。下車一看,一個衣著整潔的老太太在攤位前笑盈盈的忙碌著。
攤子由一個小推車改裝而成,下面有輪子,整體圍著鐵皮,側面的桿子上飄著一面古香古色的酒幌旗,上繡四個黑體字「五香豆干」。攤子正上方是一個長方型的鐵盤,鐵盤里有鹵湯,鹵湯汩汩的翻滾著,噴香的豆腐干在里面浸潤吸香。食客們圍站在四周,吃的甚是陶醉。
我模模空空如也嗷嗷待哺的肚子,舌忝了舌忝嘴唇。
「阿姨啊,這豆干怎麼賣的?」
「一塊錢一條。」老太太說著,遞給我一個套著塑料袋的小搪瓷碗兒。「吃什麼口味兒自己調,吃完一起算賬就行。」
「哦…」我接過碗,學著當地人的樣子,調好了調料。
「我這豆干兒就得吃現做的,不然不好吃呢。先給你兩條,嘗嘗…」老太太笑著從盤中夾出豆干兒放到了我的碗里。我夾起來,放到嘴里,一嚼,味蕾瞬間被激活——這也太好吃了吧~
「麻煩您再給我四條!」
「別著急,慢慢吃。」老太太沒有給四條,還是給了兩條。而且我發現她不僅僅是對我,對待其他人也一樣,每次只給夾兩條,不厭其煩、周而復始、滿面笑容。
「好有意思的老人家~」我吃著美味的豆干兒,心里卻對這個老人家產生了好奇心。
老人家開店經營,有些時候不完全是為了掙錢。他們有他們的個性、脾氣和想要傳承的東西。
我曾經就去過兩家由老人家經營的個性小餐館,其中一家賣羊湯,味道自然沒得說,25塊一碗,每天限量30碗,賣夠25碗後就關門歇業,誰來也不賣了。每天,都會有人因為沒有喝到他家的羊湯而失望而歸。
還有一家是餃子館兒,只有一種餡兒——豬肉大蔥。菜呢也只有一種——涼拌豬耳絲兒。來這家店的食客不用點餐,只要告訴老板要幾人份就行了。
我曾經問過那店老板,為什麼要這樣經營。他說是因為不想太復雜。
原來,幸福是越簡單越好。
「阿姨,您做的這豆干兒真好吃。」
「謝謝啊,好吃就多吃點兒。」老太太說著又給我夾了兩條。
「您手藝這麼好為什麼不開家店呢?這樣也省得風吹日曬了。」
「沒有必要啦,天氣好我就出來,天氣不好就不出來。在這路邊,曬著太陽,看著你們這些年輕人吃我做的豆干兒挺快樂的。」老太太說這話時一臉的溫暖。
看著老太太溫暖的笑,我似乎漸漸明白了她的幸福和她的孤獨。
看旁邊的人都就著五香豆干兒喝啤酒,我的饞蟲也被勾了出來。
我也問老太太要了一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可是當我結完賬準備繼續趕路是才發現,我走不了了。
「喝酒時怎麼忘記自己還開著車呢?」
天不留人,自己留。沒有出息的嘴巴,會享受的胃,還有一顆塵世間隨遇而安的心。
縱有想往,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