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什麼?」姬墨修冷冷斥了一句,「你就這麼想死?」
「不是我想死,而是老天不想讓我活。」姬涼塵淡淡一笑,笑容透著琉璃一般剔透的色澤,「皇叔也不用為我難過,生死有命。死亡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早晚會面對的事情,遲一天早一天也沒什麼區別。」
沒什麼區別?
姬墨修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時是什麼心態,但是他發現,自己現在很生氣听到這樣的話。
「塵兒。」姬墨修淡了神色,語氣也難得地添了些暖意,「本王會想辦法解了你的毒,但是你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也不許抱著太過悲觀的心態。另外,你之前見過誰,究竟是怎麼中的毒,本王也一概不再追究。不過只有一點要求,從此以後,不許再跟本王玩心計,听到沒有?」
此言一出,姬涼塵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他沉默地抬頭,看著姬墨修早已洞悉了一切的眼神,心里一怔,突然不知是怎樣一番滋味。
原來,皇叔早已知道自己在跟他耍心機?
姬涼塵明白,其實無論他編出怎樣合情合理的謊言,都根本無法真的騙過心深似海的皇叔,他那雙犀利的眼楮早已看透了一切偽裝,只是
不再追究?
一種無法言喻的滋味彌漫在心頭,姬涼塵心里突然生出一種酸澀又動容的感覺,就像一個做了錯事害怕被父母發現的孩子,在得知父母原來早已知道了真相,卻並沒有打算責罰他,還寬言安慰時,突然松了一口氣卻又同時感到無地自容的羞愧……
姬涼塵不知道他的皇叔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這溫和寬容,但是他知道,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是一種彌足珍貴的回憶即便他的性命真的就此結束,只為這一點溫情,他的生命也已經不再有任何遺憾了。
「皇叔。」姬涼塵低低地開口,聲音略顯艱澀,「我……」
他想告訴他,自己並非真的想算計他。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改變目前的處境,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行為最終引發兩國之間的戰爭,他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生靈涂炭……
他也想賭一把……押上所有的賭注,包括自己的性命,帶著一點希望和一點絕望,去賭一把自己在皇叔心里的分量
他想知道,究竟是自己的生死重要,還是皇叔要馴服鳳蒼皇帝的心思更堅定。
若連自己的死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那麼,怎麼樣都隨他去吧。
「你先休息一下。」姬墨修淡淡開口,似乎並不知道姬涼塵此時心里的情緒和掙扎,「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今晚再過來。」
姬涼塵聞言,眼神一黯,垂眼點頭,「嗯,皇叔去吧,不用管我。」
「……」姬墨修皺眉,看著他突然變得頹然的臉色,鬼使神差一般開口解釋了一句,「我要去給你找解藥,時間有限,不能再耽擱了。另外,你暫時需要休息,不能太過勞累,否則也會加速毒發。」
加速毒發?
姬涼塵在心里默默地想,什麼時候毒發有什麼不同嗎?
反正也就早一天玩一天的區別而已。
「等你的身體痊愈了,我讓鳳陽經常過來陪陪你。」
姬涼塵抬頭,眼神有些怔忡地看著他家皇叔。
姬墨修素來只有淡漠表情的臉上,此時看起來卻像個正常的長輩,褪去了冷漠與疏離,帶著雖然極淡卻真實存在的暖意,還有絲絲無可奈何的妥協。
這對于姬墨修來說,或許是他前世今生絕無僅有過的一次妥協。
「皇叔……」姬涼塵怔怔地開口,未加思索的話就這般出了口,「我已經寫好了禪位詔書。」
「……你說什麼?」姬墨修臉色一變,眼神瞬間也恢復了冷漠,甚至隱隱染上了一絲憤怒,「你再說一遍。」
姬涼塵微默,隨即淡淡一笑,對他的怒氣卻並不怎麼害怕,語氣平靜地重復了一遍,「我已經寫好了禪位詔書,等我死之後,大周就只有一位真正的主子了那就是皇叔您。我把江山讓給了皇叔,這是名正言順的禪位,臨死之前,我會把皇族宗親全部召集起來」
「閉嘴!」姬墨修冰冷地喝斷了他的話,雙手握得死緊,才堪堪克制住了自己想一掌拍死他的沖動,「塵兒,你膽子不小!」
姬涼塵瑟縮了一下,垂眼不語。
「你要禪位?你要去死?」姬墨修冷怒交加地瞪著他,「經過本王同意了嗎?」
你又不是地獄里的閻羅,這樣的事情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閻王若真要收了他,你不同意又有何用?
姬涼塵在心里默默反駁了一句,低聲咕噥道︰「皇叔可以讓活人死,卻沒辦法讓死人活……」
這句話他以前也說過,此時再說一遍,直接讓姬墨修臉上的冷怒更甚。
「本王真想直接掐死你!」森冷地吐出這麼一句,姬墨修快速伸手,直接點了他的穴道,冷冷道︰「睡覺!本王不想再听到你說話。」
失控的皇叔,姬涼塵幾乎也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次見。
看起來少了一些高不可攀的距離,而多了一些尋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
姬涼塵躺在床上,看著姬墨修轉身離去,心里突然間平靜了下來,面上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或者,皇叔之所以失控,可以視作是對他的一點在意吧?
至于最後究竟能不能解毒,姬涼塵其實是並不怎麼在意的。
就算解了毒又如何?此生唯一的一次動情,已經注定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禁忌的愛戀永遠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至于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的吉安……或許,該是讓他消失的時候了。
殺人,對于一個皇帝來說,應該不算多難,雖然他以前並未真正殺過人,也不認為殺人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事實已經證明,一國之君唯一擁有的好處就是,當你想殺了某個人的時候,通常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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