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林昭與齊宣周德兩個人住在同一個學舍里,自然積攢下了一些情分,可人情人情,用了人情是要還的。
本來林昭並不打算去麻煩這兩個舍友,齊宣倒還好,他與齊宣關系極好,讓他幫幫忙也就幫了,但是周胖子這一邊,雖不能說是關系不好,但是卻沒有到能夠隨意動用周家資源的地步。
听到林昭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遍之後,周胖子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開口道︰「老三,這種事情我做不得主,我得去問一問老爹才成。」
「這是應當的。」
林昭聲音低沉︰「周兄與周尚書說,是我家中一個族兄遇到了些麻煩,周家幫與不幫,都是應當的。」
這會兒臨近年關,朝廷也到了休沐的時候,吏部尚書就在周府之中,周胖子點了點頭,先是把林昭拉進了周府偏廳等候,然後他就一溜煙跑到後亭見自己老爹去了。
林昭在偏廳里喝了好幾杯茶之後,周胖子才有些匆忙的趕了回來,手里還拿著一封書信。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把書信遞到林昭手里,開口道︰「老三,衡州別駕陳英,是走的我父門路,這是我父寫給他的書信,你拿著這封信去衡州,他多半會幫你。」
林昭伸手接過這封信,如獲至寶,他對著周德微微欠身,開口道︰「多謝周兄,今日恩德,林昭謹記在心!」
所謂別駕,在大周朝應該叫做通判才對,可以理解為知州的副官,因為地位較高,出行的時候不與知州一車,而是自坐一車,因此被人稱之為別駕。
這種地方上的二把手,如果是面對一個「空降」過來的知州,甚至可以架空對方,即便是正常的上下級關系,一個別駕在本州郡,也是極其重要的大人物了!
有了這封書信,林昭的衡州之行,便會順暢許多!
周胖子把書信遞到林昭手里之後,咳嗽了一聲之後,開口道︰「我父說了,咱們兄弟交好,你來咱們家求他幫忙,按規矩應該親自去見過他這個長輩才是…」
這句話很明顯是拉攏人心的話,明面上是在指責林昭不懂規矩,實際上的意思是周家把林昭當成了自己人,而這種級別的話術,很明顯不是周德能夠想出來的。
林昭立刻低頭︰「小弟這就去拜見周伯父。」
周德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笑著說道︰「我爹說這一次就算了,老三你估計還有事情要忙,先忙你的去罷,等你回長安了,再來補上這一次就是。」
林昭猶豫了一下,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對著周德低頭作揖︰「多謝周兄,等我回長安之後,一定請周兄好好吃上一頓!」
周胖子立刻眉開眼笑,伸手拍了拍林昭的肩膀︰「那就說定了,等老三你從這個什麼衡州回來,為兄一定好好吃你一頓!」
林昭笑了笑,與周胖子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起身告辭,回平康坊準備明日出城的事情了。
等到林昭離開了周家之後,一個身材微微有些臃腫,但並不是特別肥胖的老頭,背負雙手來到了這間偏廳里,見到了這老頭之後,周胖子老老實實的低頭行禮︰「爹。」
很顯然,這個胖乎乎的老頭,就是長安城里的官中之官,天官尚書周嵩了。
周尚書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子,然後抬頭看向門外,開口道︰「林元達的那個佷兒,走了?」
「回父親,走了。」
周尚書點了點頭,在偏廳主座之中坐下,周胖子很有眼色,立刻走了上去,笑嘻嘻的給老爹倒茶︰「多謝父親給兒子面子,幫了這個忙,以後兒子在他們面前,臉上也光彩不少…」
周嵩先是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之後,不咸不淡的開口道。
「為父出手幫忙,一來是給東宮面子,二來是給他林元達面子。」
說到這里,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幼子,毫不客氣的開口道。
「你有狗屁面子。」
周德神情一滯,苦笑道︰「即便是這樣,爹你騙一騙兒子,兒子也能開心開心……」
「這種時候,自然要讓你看清楚局勢,不然等為父死了,你在長安城里,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周尚書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肚子,悶哼道︰「這個林昭口中的那個兄長,應該是林元達在衡州讀書的那個兒子,這件事乃是大事,該幫自然要幫他一幫。」
說到這里,胖胖的尚書大人看了一眼周胖子,開口道︰「為父是天官尚書,在朝堂之上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否則為父這個吏部尚書,便做到頭了。」
「但是你不一樣。」
他低頭捋了捋自己頜下的胡須,開口道︰「你無官無職,又跟林家的這個佷兒交好,這就是一個契機,林元達是東宮太子一系,他的這個佷兒將來也是,你跟他們關系處好一些,將來……」
「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你的好處。」
說到這里,周尚書瞥了一眼周德,沉聲道︰「記住一句話。」
周胖子深深低頭︰「父親教誨。」
「要偏而不倒。」
「交朋友就只是交朋友,塵埃落定之前,你跟東宮以及東宮一系的人只能是朋友,要把握好分寸,隨時準備抽身而走。」
周德深呼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兒子…明白了。」
周老尚書再次低頭喝了口茶水,頗有些感慨。
「難得喝到一次你周大公子親手倒的茶。」
周德尷尬一笑,搬了把椅子坐在老爹身邊,陪著笑臉︰「只要爹不嫌棄,兒子以後天天給您倒茶。」
…………
次日凌晨。
天色遠遠沒亮的時候,林昭就在自己的房間里準備好了行李,實際上他要帶的東西不多,除了從周家求來的那封書信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換洗的衣物,以及一些隨身的銀錢……
一封書信,不太可能橫掃整個衡州官場,即便可以,那也是衡州的上層,搞定了上面的閻王,下面還有一些小鬼,需要用錢來打通。
他剛剛收拾的差不多,突然听到了自己房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林昭連忙把包袱放下來,走到門前開門,果不其然,門外站著一身冬衣,臉色有些發白的林夫人。
她黑眼圈極重,雙眼密布血絲,很顯然一晚上沒有睡。
在她身後不遠處,元達公兩只手攏在前袖里,神色也有些憂心。
林昭對著林夫人微微欠身︰「見過叔母,叔父。」
林夫人伸手把林昭扶了起來,拉著他的衣袖,長嘆了一口氣︰「本來這件事,應當是我們兩個做父母的過去,實在沒有理由讓三郎過去……」
林昭微微一笑,開口道︰「叔母這是什麼話,您與七叔都不方便離開長安,自古有事晚輩服其勞,佷兒身在長安,自然當仁不讓。」
林夫人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兩眼通紅,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拉著林昭的袖子默默垂淚。
「三郎,我家大郎的性命,便托付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