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三月。
白曉傷勢盡復,她在得知此地村落事情之後,便整日游蕩在其中,踱步在這村間小路上,沿著湖邊觀看景色,常常在村外墓地守著白斕之墓,有時一坐便一天,時而發呆,時而淚流滿面。
她極盡全力回想此身之憶,卻恍如隔世,諸般思憶皆如久遠之夢,多想再看一眼娘親啊。
「白曉,我要離開了,你做何打算。」王奇站在白曉身後,也看著那白斕之墓,輕嘆世事之離奇,生死之間,便是在這幻境之中,也難相見。
白曉聞聲轉過身來,她楮眼通紅,低聲道︰「公子可願帶著小曉嗎。」
「我亦不知,若是你出了這須彌山,還能不能存在。」王奇實話告知,他已猜測這村莊應是幻境,便是那白曉,也可能只是此女與須彌山所交之靈感幻化而出,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小曉願跟隨公子。」白曉抬頭,望著王奇說道,她眼神清澈晶瑩,已定心念。其實若是她留在這須彌山,此山若是一直存在下去,她也可一直存活,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再者,她也對自己有些信心,定能出了這山。
王奇微微點頭,說道︰「那便跟我走吧。」他與此女之間有些緣份,帶上未嘗不可。
白曉在娘親墓前再叩首,隨後便跟王奇而去。
二人又去一一拜別村莊眾人,而後踏上雪山,向前而去。
「白曉,你如今也算是妖仙一流,修行天狐幻真之術,在你等傳承之中,這幻術,到底是何物。」王奇問道,他這些天來,真幻莫知,所感皆真,但心中隱有疑慮。
白曉經過休養,又與妖體相合,神海盡復,雖然身體還有待修煉,但已算是妖仙級別。
「回公子,我等修煉並非是幻術,乃是天狐萬相真錄,又叫做神引渡真法,此術開篇有言︰引神之真,此真乃是真真,非假真,一切幻法,是為一切真法,修煉之始,所念以幻做真,然我法是真,萬幻皆是真。」白曉說至此處,看向那少年,不知他可有明白,這篇幻真道序有些拗口,卻是總法之綱。
王奇聞立默默不語,思量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這話蠻有意思,若是直白的說,便是這樣︰在修煉這功法的時候,得先把自己騙了,然後再去騙別人,即使是別人看破了,看明白了,也破不了此法,因為幻境為我,我亦是真境,除非我死了,否則此境不破。
他啞口無言,這般幻術,卻是無解。
「若是這樣,那你便是真的,若非你死去,此幻境不破,如此說來,你便是出了這須彌山,也應當是無事。」王奇點頭說道,心中卻直呼不可思議,這種以已做立世之基的幻真之術,真是神奇。
白曉輕輕點頭,她也是這樣想的,到她死的時候,這幻境破與不破,又有什麼關系。
她跟在王奇身後,以他的身軀遮擋寒風侵襲,只覺心中溫暖,她這身軀練有山海勁,也有覆雨劍法,這幾個月來,她又重新練起,還不時向王奇請教,她聰慧明智,知道這功法厲害無比,趁此身軀才化形,正要好好練功,公子未入先天時,便以此功盡殺妖仙,可見其厲害。
須彌山上,二人頂著風雪,緩步前行。
王奇以道韻加身,一步一行,他抬眼望去,只覺前路無邊無際,回頭看去,正看到白曉雙目有神,正望著自己,只是已然渾身抖動,畢竟還只是個剛化形的小妖,身軀經不起這種風寒,他拉起白曉的手,微一用力,便把她背起,法力轉動,把她包含在內。
白曉雙手環抱住王奇,靠在他的背上,只覺得無比安心,這種安心,有多久沒感受到了,幾百年了吧。她慢慢想著什麼,漸漸睡了過去。
白曉睡著之後,王奇眼前視界大開,再看前路,便不似剛才那般路長無限,他身與此山合一,一步一行,能清晰的感覺自己是在前進。
果然,若是兩人同行,必要心念一致才可,他把白曉背在身上,一是看她身體不行,受不得此處風寒,二則是要把她以法力包住,不露念想在外,此女才經大變,心性不安,若只她一人,永遠出不得此山。
他神念通明,也不再敢築此山于神海,只是一心要出去,越往上去,寒風呼嘯,雪花如刀,若非他法力渾厚,又得金身護體,還真經不得這罡風侵襲。在此地衣甲已然無用,全靠法力支撐,他一邊行走一邊吃藥,不過十日,便上到了那山頂琉璃之處。
好一處晶瑩之地,他如入鏡山,入目所見,到處是自己的影像,完全分不清方向,又有道道光華四散沖天而起,腳下已然沒有道路,前方,全是自己,無數雙眼楮,從各個方向看向他。
王奇陡然站立不動,因在他神海之中,已有千百道似流星一般的晶瑩神念侵襲進來,卻是他自己的神念經過那琉璃數次反照之後,竟成攻殺手段,他看著那道道流星,曬然一笑。
靈山之上,鐘聲震響,整個神海空間皆震蕩起來,那些流星還未落地,被直接被震成齏粉。
如今他最不怕的,便是這等神念攻殺的手段,那混元金鐘已被他刻畫完全,雖然只是道器投影,但威力卻不差多少,再者還有那青銅鏡高掛在天,此等流星神念跟本激不起它的興趣。
王奇閉上雙眼,五感盡開,安步前行。
未有所見,不起波瀾,這山頂琉璃雖可反射映照一切,但你只要不去看它,不去想它,緊守心念,不生他意,便可安然而過。
他以五感所知為路,邁步向前,若有人在旁邊,便可看到,這琉璃山巔光華四射,萬道鏡面之上皆有一少年身影,他身體與地面平行,凌空踱步,直向天上走去,竟然是一條無形登天路!
他身心合一,只依靠感知前行,也不知行走了多久,只覺腳下柔軟而堅實,周圍靈氣濃郁,更有一股清新氣息撲面而來。
睜眼一看,前方郁郁蔥蔥,綠意無限,更前方,一道大河曲折蜿蜒,他轉過身去,身後百里之外,正是那須彌山,已然站在此山之外!
王奇心中一松,終于出了此山。
他看了看白曉,這女孩竟然還在熟睡之中,把她放到草地之上,他盤坐調息,觀看自身之變化,胸中六口正清靈氣流轉不休,是他在那須彌山中近兩年的收獲,再看神海之中,須彌靈山巍然屹立,念頭一動,引動外相。
他周身之外頓時大放光明,須彌山現于頭頂,其底部作色玄黃,中部白雪皚皚,再上便是光明一片,放出萬道毫光,山體緩緩轉動,放出強大的威壓。
此山比之前又小了一些,僅有十丈方圓,便是再入法力加持,也無有增長,但他能感覺到其中威能,比之前雪山強了數倍,到底如何,還要看戰斗之時再做測試。
他心中振奮異常,暗道不虛此行,又看向身上的吞靈甲本,本已是破損不堪,出了此山之後,經有濃郁靈氣蘊養,已在慢慢恢復,他微微點頭,這吞靈甲著實不錯,光是自動修復這一點,就不知省了多少靈石。
「公子,我們這是出了須彌山嗎?」白曉正于此時醒來,她看了看四周,望著遠處大山說道。
「不錯,你感覺如何,可有不妥之處。」王奇問道,他也挺好奇的,這山中幻象竟能無中生有,以幻成真,不可思議!
白曉站起身來,活動手腳,又閉目感應身體變化,說道︰「並未有不妥之處。」她這身軀正配自身魂靈,毫無違和之感,仿佛就像她自己的身軀一般。
她口中念咒,暗道變化,眨眼之間,已化身一頭五尾銀狐,身長丈余,跳來躍去,堪比虎豹之姿,她滿心歡喜,這具肉身經脈俱通,又得山海九勁,力道千鈞,來去有風雲,當真是絕佳道體。
一時間她玩心大起,四足生風,行走于天,踏空而行。
好半晌之後,她才落下雲頭,走到王奇面前,說道︰「公子可還缺少坐騎,白曉正可代步。」
「就你這剛化形的小妖,怎能載著動我。」王奇哈哈一笑。
想他的身軀經過多少金石入體煉化,舉手投足皆有數萬斤之力,這些力氣全從肉身之中而來,他本身又何其重也,通俗點講,就像一只鯤鯨,自已移動毫無問題,若是別人想托動它,最少要有超過它體重數倍的力氣才可。
出了須彌山,便出了幻境,在那幻境之中認知不同,白曉才得以背負他前行,再說他那時也無思無想,否則隨便肉身活動一下,便要把那白曉壓死了,當然他也可以法力收束肉身重量,再讓白曉馱行,但那又有何意義。
白曉聞言,低垂著頭,臥于地上,無精打采。
王奇看她模樣,笑道︰「若是你山海勁大成,懂得力之輕重變化,虛實承轉,或可能載得我身。」
白曉聞言妖身變化,又化做了人形,她身高不過四尺,穿著白綿衣甲,眉目明秀,實乃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哪里有什麼力氣可言。
她晃動了四肢,說道︰「公子這山海勁真是不凡,我才練成了三重,便感覺渾身有勁,力有千鈞了呢。」
「走了。」王奇站起身,向遠方行去。
白曉聞言也不多問,運起山海勁力,跟在王奇身後,她現在也是行走坐臥之間皆在體會勁力,要想山海九重,路還遠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