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格蘭丁再次睜眼時,他已身處一座小鎮之中。霧氣籠罩四野,天空中只有一輪緋紅之月藏在霧後時隱時現。
小鎮建築風格古老,木制和石制的房屋各半,大多為兩層的矮居。
最顯眼的建築是鎮子中央的那座黑色尖頂教堂,它就處在紅月的正下方。尖尖的塔頂下有一只只漆黑的烏鴉盤旋,整個小鎮都是一片死寂。
他試探著向教堂走去,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磕噠’聲混著陰風听起來格外滲人。剛走兩步,棲息在教堂頂端的烏鴉們就像被控制的木偶一般瞬間都轉過頭來,那一雙雙鮮紅似血的眼楮齊刷刷地盯著他看。
格蘭丁腳下一頓,停在了原地。倒不是他怕了,只是他作為客人,在沒得到主人允許前確實不好到處瞎逛。
「嘎嘎~」
一只烏鴉突然月兌離了鴉群,對著他俯沖而下。格蘭丁本能地舉手阻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作突然變得滯澀。
就在他以為自己將被鳥喙啄出一腦門血時,在尖銳的振翅聲中,烏鴉沖刺的方向陡然一變,徑直撞向他頭頂的上方。
天空被啄出一個破洞,璀璨的夜色從洞中傾瀉而出,水幕般呈半圓狀把他包裹其中,隔絕了他與小鎮。
這下除了他腳下的一片石板,四周只剩下一片漆黑。好在還有星光點綴,不至于讓他成為瞎子。
我這算不算是入住了VIP房間?
被雙重隱秘後,不再需要壓制自己念頭的格蘭丁徹底放飛了自我,思維越發靈活。
他索性盤腿坐下,開始更加全面的思考自己的處境。
首先,自己直接向黑夜女神祈求幫助的舉動是否太過魯莽?格蘭丁認為在自己隨時都會被知識爆頭的情況下,這已經是最優解。
雖然風險同樣存在,但在宣判之前,應該會給自己一次自辯的機會。
只要能讓他開口,那麼‘老鄉’、‘劇情’,總有一款能打動女神。
更何況自己登門拜訪時還帶了禮物?
自己現在就是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里面裝著一份成神大禮包,「唯一性」與「源質」統統齊全。
加上自己現在剛穿異界、弱小可憐又無依無靠,正是抄底投資的大好時機啊。
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被制成超凡物品而已。如果任由自己在外面瞎折騰,他也活不了太久。
格蘭丁瞥了眼自己手背上的徽記,隨即嘆了口氣。
其次的麻煩,就是穿越後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唯一性」「命理之樹」和「源質」「阿卡夏目錄」了。
這兩樣東西非常好用,但方法、劑量、操作全部靠猜,連個使用說明都沒有。萬一是三無產品呢?萬一藏著外神的後手呢?要知道它們從來不阻擋污染和窺探。
這突兀出現的東西是自己穿越帶來的變化嗎?還是趴在地球外的外神們找的新樂子?
茨威格說‘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價格’,當然也許是羅塞爾說的。那麼自己又將付出什麼代價?如果自己將變得不再是自己,那還不如直接死了。所以當然需要女神來掌掌眼,消消毒。
‘命運的饋贈’對格蘭丁這一系列的頭腦風暴無動于衷。在感應到他愈發激烈的抵抗情緒後,流沙勾勒的徽記才緩緩轉了一圈,就像咸魚翻了個面,又好似給了他一記白眼。
「.…」
也許是我想多了。
他面無表情地重新站了起來,整理了衣服,收拾了散落的材料,隨後又朗誦了兩段夜之啟示錄中的內容。就在他無聊到準備當場皈依黑夜女神時,他面前忽然滴下一滴墨水,無形的手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一位套著簡樸長袍,系著樹皮腰帶,赤著雙腳的女士。
女士黑色前發下的幽黑眼楮眨了一眨,整個人就月兌離了黑白素描的狀態,真正出現在了格蘭丁面前。
讀過原著的格蘭丁當然知道這位突然出現的女士就是女神在人間的代言人,阿里安娜。
「贊美女神!」
格蘭丁的話語飽含熱情,他用手指在胸前連點四下,勾勒出緋紅之月的形狀,虔誠道︰
「感謝女神給予我庇護!」
這位毫無表情的女士僵硬的嘴角抽了抽,跟著一起贊美了女神後,才面無表情道︰
「無信者,女神無意介入你的人生。」
女神不插手,那我只能考慮在迷霧小鎮買套房了。
格蘭丁在心里暗暗吐槽,但嘴上卻說道︰
「但我常听說,只要迷途知返,就仍是主的羔羊。」
阿里安娜女士听後仍一言不發,她只是安靜地看著格蘭丁。
格蘭丁相信,在他被隱秘的這段時間中,自己或者說格蘭丁的人生經歷肯定已經被查了個底朝天。自己為何知道祂的名字,大概是祂唯一感興趣的事,但這並不能帶來平等的合作。
要相信神的威能,但不要相信神的仁慈。自己需要甩出更大的籌碼。
格蘭丁暗暗吸氣,決定來個大的。
于是他毫不隱瞞,說起了自己的前世今生,連帶著把自己還能記得的‘劇情’也統統和盤托出。
阿里安娜女士一開始還能平靜地傾听,但隨著格蘭丁的講述越發深入,她的臉色也跟著一連數變,忙不迭地口誦「贊美女神。」
等格蘭丁講到‘神戰’、‘亞當’時,世界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連空氣都凝固了。格蘭丁自不必說,他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
張不開嘴的格蘭丁眨眨眼,用無辜的眼神望著對面的女士。
但阿里安娜只是閉著眼,低著頭,低聲祈禱。
在若有若無的祈禱聲中,格蘭丁只覺得自己昏昏沉沉,復雜煩躁的心緒在這一刻忽然變得安寧,整個人飄飄然如在雲端。恍惚間他看到了有繁星點綴的黑色國度,看到了盛大的宴會,那里有無盡的蜜與酒。
國度中傳來的縹緲歌聲在邀請著自己,他感到自己的靈魂將要月兌殼而出。
但下一刻,他的腦袋就撞上了無形的高牆,腦門劇痛的同時,他感覺自己又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
他掉了下來,他恢復了。
阿里安娜女士站在他對面,瞪著他,與他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