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被人抗在肩頭的陸弗言第一時間並沒有找到鳳蝶夫人本尊。
噪音干擾了他的感官,而那些在肩帶、短褲遮掩下肉隱肉現的肩膀、肚臍,更在五光十色的燈光映射下更散發著某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獨特魅力。
陸弗言和一同被抓來的陳維利一樣,來到舞池中央的瞬間就被人類的天性挾持。
盡管全身上下都不能動彈,可他們的目光還是從毫無贅肉的臂彎看到白皙光滑的足尖,本能的去追逐那些豐腴的掠影。
但區別在于,死胖子選擇放任自己的,直到那個身披紅綢、儀態萬千的美婦人開口,才突然醒悟。
而陸弗言只迷失了短短一瞬,緊接著立刻降伏意馬心猿,通過衣著、神態的微妙差異,從一眾失足小姐姐中分辨出主事之人的身形——也因如此,他看到的比陳維利更多,捕獲的信息也更加完善。
「這就是那個被賣給海正制藥的奴隸?」
「是。人已經帶到,您還有什麼吩咐?」
「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
鳳蝶夫人推開女寵遞到手邊的酒杯,直起原本斜靠在真皮沙發上的玉體。
但她其實並沒有轉向陸弗言的方向,僅僅斜著眼楮,用余光瞥了他一瞬,而後很快失去了興趣。
「既然人已經帶回來,你就按老規矩處理。」
「是。除了抓人,拳賽的事是不是等會兒再談?」
「總得先把今晚的熱鬧對付過去…先等等吧。」
「是。」
趙曼筠連應了三聲,便沒有再說什麼。
她給獨眼老船長使了個臉色,後者立刻會意,扛起陸弗言和陳維利向三樓空閑的寶箱走去。
趙小姐這次跟在他們後面,直到進入包廂,遣走其他閑人,她才收起之前公事公辦的嚴肅氣場,重新換上那略帶戲謔的笑容。
「好了,這里總算是自己的地盤,有什麼話我們可以接著聊,有什麼問題你也可以再提。」
她抬手一揮,一路上封住兩人嘴巴的力量終于消散,連帶壓在身體上的種種桎梏也一並解除。
死胖子連滾帶爬的縮在牆角,間或用討好的目光在趙小姐與老船長之間逡巡。
而陸某人則活動了一下手腳,不卑不亢地坐到了趙小姐對面——兩人中間隔了一方實木茶幾,再向外就是當面透光的特制玻璃,可以從上方俯瞰整個舞池的狀況。
「我的問題很多,但既然是趙小姐把我們請來,我想總歸還是讓主人家先提問的好。」
「那你恐怕有的等了。」
趙曼筠用下巴點了點下方的舞池。
「這里和外面不同,每天過日子是從下午一兩點開始,直到凌晨天亮之前才算結束。眼下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鳳蝶夫人要在下面坐鎮,一時半會兒可上不來。」
「有這個必要嗎?正主既然坐在這里,何必再等那個冒牌貨?」
「哦?難不成你以為舞池里的鳳蝶夫人有假?」
趙曼筠翹起右腿,同時把右手手肘擱在膝窩兒側面,手掌撐住自己的下巴,整個人向陸弗言的方向微微前傾。
而原本縮在牆角抱頭蹲防的陳維利一听這話也難得瞪大了眼楮。
他微微張開嘴巴,帶著駭然與不解的神色看向口出狂言的陸某人。
…自從三年前在頭陀嶺中繼站安定下來,他已不是第一次與鳳蝶夫人照面。
對于那位能在內城坐上市民委員會其中一把交椅的女人,他這些年來既敬且畏,向來小心應付。
直到今晚的事情發生之前,陳維利還一度以為自己已和對方結下幾分交情。
然而陸弗言所說的話不僅徹底顛覆了他原先的既有認知,更不經意間帶出了可能影響整個市民委員會的秘密!
這讓死胖子陷入了更深層的恐慌之中…
他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就像一只誤入狼群的肥羊,恨只恨那天怎麼一時鬼迷心竅,把陸弗言這個大麻煩抓回自己店里!
但另一方面,人類天生的求知欲與好奇心又從另一方面操控著他的本能,讓陳維利對陸某人接下來講的每一句話都听得格外仔細。
「你覺得是我特意推出擋箭牌轉移視線,然後暗中控制一切?」
「不然呢?」
陸弗言聳了聳肩。
「剛才你倆的對話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
那個鳳蝶夫人根本不認識我,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奴隸和海正制藥交惡?
而且一連三句問話,明面上看似乎是下達指示,但事實上都是你在刻意引導或者提出建議。有哪個老板會對自己手下人這麼沒脾氣?」
「憑這些,你就認定她是冒牌貨?」
「差不多吧…再有就是一些氣勢上的主觀感受了,不過那只能作為參考,做不得準。」
陸弗言的話說得擲地有聲。
可事實上,真正支撐他做出決定性判斷的正是最後一筆帶過的「主觀感受」。
利用情報組織的功能,他早在進入舞池時就假意利用NKUD對那位鳳蝶夫人進行試探性入侵。
雖然陸某人不可能真的派出間諜,但這種「嘗試」本身卻足以讓系統面板做出反饋,並在對應功能分區顯示出在敵國建立間諜網的成功率!
——結果從數據上看,成功入侵鳳蝶夫人的概率和普通人相差仿佛,偏偏入侵趙曼筠的成功概率卻低得出奇。
綜合上述其他的其他疑點,陸某人這要是再看不出其中隱藏的貓膩,那才真叫有眼無珠。
「很遺憾,你沒猜對。她真的是鳳蝶夫人。」
面對趙小姐的回答陸弗言面無表情,反倒是牆角的陳維利暗自松了口氣。
「但換個角度看,你也不算錯得太離譜。」
趙曼筠停了好一會兒,才把後半句補完。
這一次,陸某人表面上依然沒什麼表示,死胖子卻直接捂住自己心口,整個人死死貼在吸音牆紙上,好懸沒把自己憋死…
只可惜,趙小姐完全沒有體諒他這個第三方的意思。
她換了個姿勢,身體同步歪向另一側,接著復又開口︰「好吧,既然你這麼聰明,我這兒還真有一個問題想跟你請教。」
她突然抬手指向瑟瑟發抖的陳維利。
「我想知道,為什麼你月兌困之後殺了海正公司的羅德尼,卻放過了這個把你抓進奴隸店的陳維利呢?」
趙曼筠的話主觀上不帶絲毫惡意。但落在死胖子奴隸主耳朵里,卻頓時嚇得他滿臉蒼白,魂不附體…
他有心趕緊討好陸某人兩句,但偏偏緊張的舌頭打結,發揮不出平日里溜須拍馬的三成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