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的要點，在于利用信息差，人為制造誤解。通過讓目標會錯意的方式，用真相制造謊言。
然而再高明的技巧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奏效，所以專精此道的欺詐者通常都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
善泳者溺，善騎者墮。
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在第一共和國的幫助下，陸弗言很容易就能成為最頂級的騙子。
但在完成外交破冰與沈馨媛隊長成功拉近關系之後，他卻沒有濫用這份異于常人的能力為非作歹，更沒有隱瞞傳說結晶的回收方法，以期將來掠為己用。
相反，本著盡量配合組織工作的原則，陸某人將回收傳說結晶的方法向沈隊長一一道來，最大限度的釋放善意。
而在老陸提供的情報得到初步驗證之後，沈隊長再開口時也終于不再夾槍帶棒。
雙方的交流總體趨于和諧。
「目前事發現場已經封鎖，傳說結晶的問題我會派人跟進…趙曼筠同志還交代其他事沒有？」
「當時情勢緊急，只能挑最要緊的話說。」
陸弗言搖了搖頭
「我想趙小姐一定是相信，沈隊長您能幫助她處理好此間的一切事端。」
「是嗎還真是會給人添麻煩。」
沈馨媛頂開眼鏡架，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雙目微閉的她，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疲憊…這也許是自見面以來，她首次在陸某人面前表現出真正的情緒。
但那抹倦色來得快，去得更快。
作為目前自救會在頭陀嶺地區的最高負責人，沈隊長立刻控制住情緒，把問題引回到陸弗言身上來。
「趙的問題先放在一邊，作為本次污染事件的重要幸存者，你對組織接下來的處理方案要有心理準備。」
「我接受任何合理的處置。」
老陸回得義正詞嚴。
而沈隊長聞言卻搖了搖頭。
「之所以讓你準備，就是因為上級的處置也許並不一定合理。」
「…」
沈馨媛的回答無疑帶來了個壞消息。
但這話能從她的嘴里說出來，本身就代表某種意義上的立場轉變！
從主觀情感上分析，在這場談話開始之前，沈隊長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站在陸某人的角度討論問題。
作為和趙曼筠同級別的自救會骨干，她能提醒老陸為不合理的組織處分做好準備，其實無形之中已經算是認可了趙小姐的判斷。
因此陸某人聞訊之後雖然心中也有擔憂，但此刻他心里更大程度上，還是充斥著化敵為友的喜悅。
…這實在是人際交往中最微妙的部分。
我們總說選擇正確的交際對象，比交往的手段更加重要。也經常會發出「身邊找不到良師益友」的感慨。
可事實上，排除極少部分絕世大怨種，絕大多數人的朋友圈其實都是基于自身交友方式雙向選擇的結果。
——腦控、欺騙、詐術。
這些捷徑看上去高效又威風，但長期保持這樣的風格與人相處，最後還能留在身邊的，必然也只能是同樣工于心計之輩。
相比之下，善良與正義也許笨拙遲緩，短期難有收效，但信任的基礎一旦築成，大部分情況下反而比陰謀詭計更加方便。
…很明顯，趙小姐傳授的廢土生存哲學，老陸吸收了其中精髓。
他把話術和情商用在了刀刃上，以更聰明的方式，維護了自己當個好人的權力。
試想，假如陸弗言真的奉行極端利己主義的作風，沒有選擇和沈馨媛交好，並初步建立起基本的互信關系。
那麼接下來陸某人很可能就要獨自面對自救會方面的壓力，甚至把原本可以爭取的盟友擠到敵人的位置上去。
哪里還能等到現在這種開誠布公的商談？
「能透露一下組織上可能對我有什麼安排嗎？」
「最理想的情況下，應該由我所在的小隊將你就地收容，送往中心區有關部門審查核驗，確定符合相關入會要求後，再找推薦人為你辦理入會手續。」
沈馨媛稍稍停頓，而老陸也沒有急著接話。
他很清楚，既然有「最理想」這一說，那麼事情多半不會真的按照這個方向發展…
果然，沈隊長只沉吟了片刻，便再次開口。
「然而考慮到此次發生在頭陀嶺地區的污染事故波及廣泛，且23五之後，自救會內部對于‘神眷者’的態度趨于兩極分化，所以視上級決策的差異，你也很有可能面臨更嚴厲的制裁。」
「裝罐？」
「那倒不至于，畢竟你曾經與趙曼筠攜手作戰。
但相關的人身自由限制和其他更激進的看管措施卻無可避免——就我個人的看法，你大概率會被送到‘高危管理所’，在那里被暫時拘禁起來。」
「會關多久？」
「這個問題我目前沒法兒回答。」
沈馨媛嘆了口氣，但很快話鋒一轉，又提出了另一種解決方案。
「我能理解趙曼筠的用心，但身為執行小隊隊長，我也無法對可能引起大規模污染的危險分子視若罔聞。
所以如果你不願意接受穩定供應一日三餐的長期定居生活，我能提供的備選方案就只有一種——成為執行小隊的線人，成為組織的編外人員。」
「這是打算讓我當臥底？」
陸弗言皺了皺眉毛。
某個瞬間，他腦海中突然想起了某個「三年之後又三年」的經典電影選段…
「你可以這麼理解。」
「臥誰的底？」
「誰有威脅臥誰的。
在遠離中心區的荒涼地帶，像頭陀嶺中繼站這樣的人類聚落還有不少，其中既有相對守序的城鎮，也有聚集了大批不法之徒的據點。
作為組織的線人，你並不一定得打入某個特定的邪惡組織內部，而是游離在它們中間，隨時為我們傳遞情報。」
「懂了，雇佣兵是吧…可是這麼重要的工作，你們當真信得過我？」
「按道理說，你確實不符合我一貫以來挑選線人的要求。但組織吸納線人的標準畢竟比正式會員低得多…」
你的底子這麼潮，現在又直接牽涉到污染事件，走正常流程加入自救會顯然沒有希望。但如果是作為編外人員為組織工作，無形中就避免了很多麻煩。」
沈馨媛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小木桌，繼續補充道︰「我並不指望你傳遞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但目前也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幫你擺月兌牢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