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祭台之下,早就準備就緒的十二名樂師,敲響了編鐘。
一排排編鐘,由大小不同的扁圓鐘按照音調高低的次序排列起來,懸掛在一個巨大的鐘架上,樂師們用丁字形的木錘和長形的棒分別敲打銅鐘,能發出不同的樂音。
編鐘聲音清脆明亮,悠揚動听!
而在此刻,樂師們所敲擊編鐘出來的音色,則顯得格外的純正典雅,又充滿肅穆之氣。
編鐘被奏響之後,附近的吹奏鼓、瑟、缶、箏等不同的樂器,其所有音色都完全融匯在一起!
這正是古老的一種雅樂!
隨即,一眾身材婀娜的歌姬,都開始配合著音樂哼唱起來。
她們那優美的歌喉中所哼唱出來的,卻是一種音律協調,充滿肅殺之氣的曲子!
戰歌!
「披鐵甲兮,挎長劍。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兮,心不怠!」
「帶吳鉤兮,眾袍澤。與子征戰兮,人未老!
「踏八荒兮,逐仇寇。與子征戰兮,歌無畏!」
听到歌姬們所哼唱出的這首詩歌,在場的人都不禁大為震撼,目瞪口呆。
包括士彌牟在內,所有的列國使臣,更是忍不住一陣錯愕!
一曲畢,士彌牟忍不住拉了一邊的季札的衣袖,低聲問道︰「季子,這可是你所作的吳風詩歌?」
在士彌牟等人看來,縱觀整個吳國,能做出這般氣勢磅礡,且不失韻律的詩歌之人,唯有季札!
因為通曉音律,乃是當世之大賢,至德之人。
早年,吳國派遣季札出使魯國。
到了魯國,季札听到蔚為大觀的周樂!
而後,他以深密的感受力和卓絕的見識,透析了禮樂之教的深遠蘊涵,以及周朝的盛衰之勢,語驚四座,使眾人為之側目。
听到《唐》,季札听出了思接千載的陶唐氏遺風!
听到《大雅》,他在樂曲深廣的氣魄里,听到了文王之德!
當《魏》歌四起,那「大而寬,儉而易」的盟主之志,輝映著以德輔行的文德之教。
一直到《招箾》舞起的時候,季札驚嘆道︰這是最令人嘆為觀止的至德樂章,就如同蒼天無不覆蓋,大地無不承載。
就算是盛德之至,也是無以復加了!
「這可不是老夫所作之詩歌。」
太宰季札微微一笑,捋須道︰「此詩歌,名為《與子征戰》,是我王所作,老夫編曲,現在我王已經明示,此詩歌當成為我吳軍之戰歌,世代傳頌下去。」
「嘶!」
一听這話,士彌牟等列國使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倍感震驚。
沒想到,號稱吳國第一勇士,勇武都已然冠絕天下的慶忌,居然還有這般才情?
這充滿肅殺氛圍的詩歌,再配上大氣磅礡,讓人感到蕩氣回腸的曲譜,簡直是天作之合!
而且,隨之而來的,又是整整九十九名身穿緋紅色戰衣,穿戴盔甲的吳軍銳士,站在祭台之下。
他們跟隨著這首戰歌的曲調,手舞足蹈起來,或劈手,或出拳,或下沉,或扎馬步……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粗獷而有力,又不是一種另類的美感。
十分陽剛的美感!
這種舞蹈不同于那些美貌舞姬所跳的,但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一曲畢。
「好!」
「彩!」
觀禮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拍手叫好,贊不絕口起來。
「此等吳歌,此等吳舞,此等吳曲,真乃世上獨一份!」
「某真是不虛此行!」
「彩!好一首詩歌,披鐵甲,挎長劍,同敵愾,共死生!果真是讓人耳目一新!」
「世間有《邶風》、《鄘風》、《衛風》、《鄭風》、《齊風》等等,何不見《吳風》之詩歌?」
「哈哈哈哈!孔夫子應該將這首詩歌抄錄到《詩》三百當中,編纂為吳風!」
眾人都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都感覺吳人所作的這首詩歌,頗為優秀,應該被編入《詩》三百里,為後世人傳頌。
所謂的《詩》三百,就是後來自漢朝起,被歷代封建王朝尊為儒家經典,科舉考試必不可少的——《詩經》!
作為《與子征戰》的始作俑者,慶忌自然認為,這首詩歌有資格入選《詩經》!
《詩經》的影響力是毋庸置疑的。
詩經在內容上分為《風》、《雅》、《頌》三個部分。
《風》是周王朝各地的歌謠;
《雅》是周人的正聲雅樂,又分《小雅》和《大雅》;
《頌》是周王庭和貴族宗廟祭祀的樂歌,又分為《周頌》、《魯頌》和《商頌》!
據說《詩經》是尹君尹吉甫采集,後來由孔子編訂而成,這是華夏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
周王室所分封的每一個諸侯國,都有著屬于自己的民謠,即《風》!
鄭有《鄭風》,齊有《齊風》,衛有《衛風》,秦有《秦風》,甚至于一些已經消亡的小國,都有著自己的《風》。
地處偏遠的吳國,也有著屬于自己的民謠,有《吳風》,奈何不能入選孔子的《詩》三百當中,到後面已經失傳!
現在,慶忌所作的這一首《吳風‧與子征戰》,還不一定能入得了孔老夫子的法眼。
一曲畢。
祭台下的樂師與歌者,又分別演唱《大雅》、《周頌》!
「於穆清廟,肅雝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
「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不顯不承,無射於人斯……」
慶忌很是無奈。
這究竟是自己的冠冕之禮,還是一場春秋版的演唱會?
饒是如此,慶忌都不得不沉住氣,耐著性子「欣賞」。
終于,隨著一陣陣號角聲的響起,所有舞樂全部退下!
取而代之的,則是在祭台下燃起一堆篝火,然後一大群穿著奇裝異服,嘴里念念有詞的巫師。
巫師們圍繞著篝火,手舞足蹈,不時的晃一下手中的小鼓、鈴鐺等等不知名的樂器,開始跳大神!
慶忌根本不清楚他們的嘴里在念叨著什麼。
慶忌只是按照原有的禮制,面對跟前那一尊冒著滾滾黑煙的青銅大鼎,雙手舉過頭頂,一展衣袖,跪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