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沈尹戍說到底還是楚莊王的曾孫,楚國苗裔,又是戰功赫赫的一代名將,在楚國頗有名望,人緣極好!
再加上,沈諸梁自己也是年少成名,被楚人寄予厚望的青年俊杰。
所以孟嬴左思右想,權衡利弊之後,還是覺得不問罪于沈諸梁,不追究沈尹戍的喪師辱國之罪!
吳人送來的沈尹戍遺體所在的棺槨,也已經被安葬于都城之外,草草下葬。
「沈諸梁請增派援兵于潛邑,以期大敗來犯之吳軍,不知二三子以為然否?」
孟嬴並沒有選擇乾綱獨斷,而是讓一眾公卿大夫一起商議。
聞言,陛台之下的大臣都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不多時,令尹囊瓦首先出列道︰「大王、國太,臣以為不可再大動干戈,增援潛邑。潛邑有兵馬數千人,兵精糧足,足以守備潛邑無虞!」
「而沈諸梁所議增兵者,倉促之間,楚國何有多少兵馬可增援潛邑?」
「吳軍凶蠻,暫不可力敵,其父沈尹戍率眾八萬人,尚且盡數折于吳地,何況沈諸梁?他能堅守潛邑已經實屬不易,何以貪功冒進?」
頓了頓,囊瓦又道︰「再者說,吳軍攻潛邑不克,定然疲乏勢衰,自行退去,我楚國又何必損兵折將,為各家各戶再添上縞素?」
「令尹之意,莫不是讓楚國放棄舒地與沿江諸城邑?」
對于囊瓦的這種主張,子西大為不滿。
「這倒不是。」
囊瓦搖搖頭道︰「本令尹只是認為楚國切不可急功近利!吳軍久攻不下潛邑,勢窮之時,當不戰自潰,他們又豈能在舒地站穩腳跟?」
「待時機成熟,我楚國再集結大軍,一舉大敗吳軍,收復失地,豈不妙哉?」
一听這話,朝堂上的公卿大夫不由得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最好不過!
能最大限度的減少楚軍的傷亡,減少楚國在戰爭中的損耗,再好不過!
畢竟,每當楚國對外進行戰爭的時候,各地的封君都會出動兵員,糧秣輜重,不得不響應楚王的號召。
大家有錢出錢,有人出人!
若是戰勝還好,一旦戰敗,封君們的兵馬錢糧就跟打水漂一般,半點好處撈不到。
這讓他們如何能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令尹所言大繆!」
子西瞪著眼楮呵斥道︰「殊不知兵貴神速?戰機稍縱即逝!若不趁著吳軍勢窮之時,一舉撲滅來犯之敵。」
「假以時日,吳國又增派援兵,楚吳生死國戰,屆時楚國何以自處?」
「申公子此言差矣!」
囊瓦冷笑一聲,說道︰「楚乃大國,霸主之國,便是喪師八萬,又豈是區區的吳國可以相提並論的?」
「現在伐楚之吳軍只是勢窮,銳氣仍盛,申公子卻教唆大王、國太傾國之兵一戰,讓將士們白白流血送命,是何道理?」
「你!」
子西恨聲道︰「令尹,楚吳兩國之國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然吳軍凶悍,與我楚軍交戰多年,往往以少勝多,勝多負少,豈能不足為慮?」
「大王,國太!」
子西又轉過身,朝著陛台之上的熊軫與孟嬴作揖道︰「臣已經打探清楚,伐楚之吳軍,不過二萬人。我楚國上上下下,傾國之力,至少還能再動輒十余萬兵馬!」
「然,無需十萬,臣相信以沈諸梁之能,增派萬余人亦可拖住吳軍,以至大破吳軍,轉敗為勝!」
一听這話,孟嬴不由得微微頷首。
相較于令尹囊瓦,其實孟嬴的心目中更寧願相信子西!
蓋因子西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有著上古賢風的一代名臣!
子西是已故的楚平王之庶子,熊軫的兄長。
當年楚平王薨後,以囊瓦為首的楚國大臣本想擁立年長的子西為楚王,但被子西嚴詞拒絕!
只因為他不願意楚國再生動亂!
這般高風亮節的子西,在楚人的心目中無疑是極具威望的。
所以,孟嬴對于子西亦是頗為感激,將他封為柱國、左徒,跟令尹囊瓦並列,一起操持國政。
「哼!」
囊瓦冷哼一聲,瞪著子西道︰「申公子,如你所說,向潛邑增兵萬余人不難。但,你如何能保證沈諸梁不為吳軍所敗,重蹈其父沈尹戍之覆轍?」
「或者,你又怎敢保證,吳國會不會再度增兵?」
聞言,子西坦然笑著道︰「我相信沈諸梁的能力,我願以身家性命,為他擔保!沈諸梁若兵敗,我熊申願意以死謝罪!」
「至于吳國增兵?絕無可能!」
子西擲地有聲的道︰「吳軍連番大戰,國內民生凋敝,水深火熱,早已經被掏空了國力!吳王慶忌就是再愚鈍,也不可能不顧一切,增兵伐楚!」
話音一落,一眾公卿大夫都不由得直點頭。
囊瓦也被子西懟得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見狀,國太孟嬴當即拍板道︰「既如此,就在鄰近的居巢、雞父、英氏各城邑征兵,盡快增援潛邑。凡征戰所耗之糧草輜重,皆由國府所出!」
「國太英明!」
見到孟嬴已經作出裁決,群臣立馬表示贊同。
與此同時,遠在吳都的慶忌,也接到孫憑所上的奏疏,心中一陣猶疑不定。
孫憑之前只是請求慶忌增兵,現在則是認為吳軍已經無力再戰,請求慶忌撤軍,跟楚國議和!
這一時之間,著實讓慶忌難以接受。
他將自己關在滋德殿整整半日,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不得已,慶忌只能將自己的三個心月復大臣,季札、孫武與伯傳召到滋德殿議事!
「大王,退兵而議和于楚國吧!」
季札喟然長嘆道︰「大王此時謀求大江以西之楚地,實在不該。如舒地一般,時而向吳,時而投楚,搖擺不定,其地之封君更是一群善于見風使舵之徒,首鼠兩端!」
「如見吳軍失利,唯恐反戈一擊,將我吳師置于月復背受敵之窘境。」
「大王,三思!」
季札一向是主和派,故而對于他的這種主張,慶忌早已經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