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木君後腦被酒瓶砸中」,「生命垂危」……
會議室里漏出的語句在橋本愛的耳邊一遍遍循環播放,她輕掩著嘴,仍然殘留著幾分疑惑的眼神中,越來越多的卻是難以隱藏的震驚與愧疚。
下一秒,緩緩後撤兩步,後背退無可退的貼在了冰冷的牆壁上,似有似無的寒意在周身漸漸彌漫。直至麻木了她全部的知覺,橋本愛從來沒有一次如此忐忑,以至于體會到了一種莫名的惶恐,沒心思听房間里還在說些什麼,也顧不上走廊里禁止奔跑的告示。她踏在自己的心跳上,一路奔向了出口。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拜托立木桑…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拜托立木桑…
咸濕的空氣讓嘴唇多了一份苦味,眼眶周圍也是難忍的酸澀。分不清是海風還是別的因素,明明一直在奔跑,卻只能感到越來越冷。奮力揮動著手臂,橋本愛眼前的視線也逐漸開闊,從一眾低矮的平房中突圍,毫不減速的左轉,沖向小袖海濱的堤岸。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拜托立木桑…
如果不是…
時間一分一秒的被拉長,堤岸的直道遠的像看不見盡頭。雙腿因為體力不支越發沉重,心肺也因為過量運動而不斷抗議。但橋本愛不敢停下,她怕落在身後的內疚感追上把她壓垮。咬牙忍下所有的疼痛,將最後一絲氣力燃燒殆盡。任由迎面的風吹花了她的視野,也模糊了她的心。
「哈啊~」
用手擦去眼角的淚光,稍帶打了個無聊的哈欠,立木瀧眼中的世界才由一團團模糊的色塊凝實成來往的車輛,路過的行人。
在東帝大學醫院的康復日子里,除了每日上午必備的醫療檢查外,一到下午,立木瀧就不得不坐在醫院外的長椅上,數上半個小時的車輛和行人。用大門醫生的話來說,這是恢復記憶認知的必要方法。
這種方法真的有用嗎?不靠譜的念頭一閃而過,手中的筆卻已經在本子上記錄下所見的光景,反正也無所事事,就當是為自己的下一部作品取材了,從加入《海女》劇組後,他一門心思全維系在天野秋的人生上。現在既然不打算回到那里,也是時候考慮新書的題材了。
不過下一本書該寫什麼呢?他用筆輕輕敲打著下頜,對著草坪中的噴泉呆楞出神。一本書的開頭也許僅憑靈感就能支撐起來,但想要編織一個完整的故事,就需要更多的腦力和體力去挖掘這份靈感背後的蒼白。
而這對于現在的立木瀧來說屬實有些困難了,只不過稍稍思索了一陣,後腦就像被干澀的琴弦強行拉扯,每一秒割裂的生疼。
吐了口氣,蓋上了筆帽,要不今天的康復訓練就到此為止好了。立木瀧撐著扶手,正準備回到那個空無一人的病房時。卻在不遠處隱隱約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您好,請問…呼…立木桑的,的病房是那一間?」
「這位小姐…急診在那邊」
「不是…我不是…來看病的…」
黑色過膝襪的腳尖輕輕點起,風吹散的長發凌亂在兩肩,脖頸和額頭也都是沒來得及擦拭的汗水。她甚至需要雙手用力搭在前台上才能保證自己不會癱倒。
「橋本桑?」
沒想到能在大廳看見意料之外的人,立木瀧立即快步迎了上去。只是在與她驚慌的眼神相遇時,猛然怔住了腳步。
自己到現在好像還沒有和橋本、有村她們聯系過吧…
笑意逐漸凝固在嘴角,膝蓋也僵硬在原地,兩人之間不過三四步的距離,卻好像隔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隔著一段空氣在長椅兩邊坐下,橋本愛似乎仍沒有從劇烈的運動中恢復過來,自然滑落的長發隨著呼吸在胸前起伏,完全遮住了她的表情。像是被鞋邊的灰漬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在腳尖停留,寂靜的空氣中也沒有一丁點動靜。
正猶豫著要不要先開口說點什麼,對方卻像是剛剛回過神,抬頭直勾勾的望了過來,立木瀧好不容易組織起的語言,在這雙干淨的瞳孔瞬間化為烏有。
「對不起」
「對不起」
兩個人的額頭踫在了一起。
「哎呀…」,「嘶…」
橋本愛捂著頭剛發出一聲輕呼後,立馬慌張的站起來察看立木瀧的情形,「立木桑!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手指輕輕的搭在耳邊,微微向前探著身子檢察繃帶的傷口,確認沒有出現任何異樣後,橋本愛才表情稍緩,坐了回去。
可對方的舉動越是細膩,落在立木瀧的眼中就越是沉重,「抱歉,橋本桑,我一直忘了聯系你,讓你擔心了。」
「…不是。」橋本愛輕輕搖了搖頭,將立木瀧的歉意小心擱置一邊。放下手臂,直起身子,將長發挽到耳後,眼眶泛紅的向對方鄭重道歉。「立木桑,對不起,是我拜托你幫忙。才害你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差點就…」
像是意識到要說的話有些不吉利,她趕忙將剩下的詞咽進肚子里,只是淚水卻有些收不住情緒,已經「樸噠樸噠」的滴落在手背上。
「沒關系的,橋本桑,我是自願的,你沒必要自責。」
「…不是的,立木桑,都是因為我…」
越是盡力控制,橋本愛心中就越是後怕,立木瀧溫和的安慰反而像是在她情緒的沸水里加入了催化劑。腦海不自覺地想象到了萬一的結果,僅是剛剛讓這個念頭成形,一種更為猛烈的自責感就突然涌了上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生命垂危!沒有真正經歷過死亡關口的人,是難以領會這四個字的重量。即使立木瀧表明自己已經沒事了,也合不上橋本愛哭泣的開關。
女生掩面哭泣,男人一臉無奈。在無關的人看來,這是一種怎樣人渣的場景。周圍壓力的視線一點點累積在立木瀧身上,他甚至感覺自己幻听到別人遣責的鼻息。
「橋本桑,我真沒事。」一邊安撫橋本愛的情緒,一邊迅速在腦海過濾著話題。「啊…對了!能年,能年怎麼樣了?」
「…玲奈她沒事,而且我們已經和好了,她和東出…和東出也劃清界限了,只有立木桑你…」
「是嗎?那太好了,看來拯救能年大作戰圓滿成功啊!」眼看著橋本的眼角又要蓄上一層淚幕,立木瀧再次轉移了話題。「既然成功的話,那我們一起開個慶功宴吧。」
「嗯,等立木桑你修養好回久慈後,我拉上玲奈和有村桑…」,捕捉到對方臉色一閃而過的尷尬,橋本愛移過視線,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疑惑
「難道…立木桑,你不回久慈了嗎?」
「我…」
「啊!請問你就是立木編劇吧。」
在無話可說的關口,一個同樣穿著病號服的老人,笑眯眯的插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