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打了個噴嚏,立木瀧撓了撓鼻頭。
旋即抬頭望了眼四周,發現左右無事後,才又埋頭研究起眼前的綠色植物。
青綠色的植株上盈著好看的露水,順著綠睫滑落,似是感受到有人靠近,停在葉子上的瓢蟲忽的一下飛走。
雨久花,一種水生的草本植物,在大森的人們一到夏天就會在溪水邊采摘它的睫葉。剝了皮後,放到熱水里焯一下做成焯蔬菜,或者伴在咸菜里,鮮脆爽口而又有些滑女敕。
不過據說用味增和醋調味做成雨久花泥,澆到熱米飯上,即使是因為苦夏而沒有胃口也能多吃下一碗米飯。
輕輕折斷一小段碎葉,隨手在溪流里洗了洗後,將其含在嘴里。
一種說不上來的奇妙感,很脆但又有些黏黏的。將這種感覺記錄在筆記本上,身後便利店的感應門已經自動打開了。
「立木桑,給你的水。」
「謝謝。」
大森一年中難得有對外招待的時候,不便利的交通,和有些原始的生活,讓這里雖然景色不錯,但卻吸引不了多少游客,唯一會來的,也就只有不懼任何環境的釣魚客。
大森的釣魚池以紅點鮭著稱,每年七月份左右,就要將養在魚塘里的成魚轉移到帳篷區,好迎接接下來的釣季。往常這份工作都是由帳篷區的工藤大叔自己做。但他前兩天去了盛岡看望自己的女兒。並且想在那里短住一段時間。
為了不影響夏稻的收成,大森的政府找到了導演森淳一,作為委托給劇組的條件,會允許我們借用帳篷區和魚塘進行錄制取景。
于是這份運送的工作就落到了水野,被委派的立木瀧和想來湊熱鬧的橋本愛身上。
不過這份工作比想象的要累多了。
幾趟下來,立木瀧只覺得手臂有些月兌力,稍微抬起來一下都在微微顫抖,只好先提議休息一下,下午再繼續做。
噴泉的管道不斷涌出新鮮的活水,配合著森林里的蟬鳴。倒是合奏出了一曲悠閑的底噪。坐在圓柱上,看著蹲在一旁,時而翻弄花草,時而逗弄游魚的橋本愛,立木瀧挑起了話題。
「橋本,你好像很喜歡這里啊,總感覺你到這里後,像是變了。」
「什麼?」有些沒明白立木瀧的意思,橋本愛站起身,向後伸了個腰。「什麼意思?」
「總感覺你好像比在久慈活躍多了。」
「是~嗎?」
背負著《管制塔》失利的壓力,再加上和好友之間的矛盾沖突。在《海女》的拍攝期間,橋本愛的心情很難說的上好。即使海女的收視表現越來越好,也只會讓更加專注在表演之上。不過….在這里的生活卻全然沒有那些顧忌,沒有形形色色的目光,也沒有喘不過氣的票房壓力。每一天醒來都是新奇有趣,大森像是一所自然的游樂園,讓她沉浸其中。
「也許立木桑現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也說不定?」
將雙手背到身後,踢踏著小石子,飛濺的水花打濕了少女的裙擺。也驚嚇了幾尾躲在水草中的游魚,擺動尾巴,倏忽游動。與女生的驚訝聲一起游向遠方的森林。
「喂!要吃烤魚嗎?」
水野搬動著燒烤要用的木炭,身後的管理員也笑咪咪的從水桶里撈出幾條,熟練的開膛破肚後,用木枝穿了起來。
「真的嗎?謝謝!」
橋本愛只一瞬間就將衣服被打濕的煩惱丟在身後,幫著點起了炭烤的篝火。立木瀧笑著看她離去的背影,什麼都沒說。
烤好的紅點鮭帶著鮮女敕的金黃色,隨意的灑上一點鹽巴,就賦予了一種極為新鮮和熾熱的口感,雖然有些折磨舌頭,但是還是很美味。
果然材料新鮮,怎麼做都很好吃。
管理員從便利店的後廚端上了幾碗鮭魚湯,在醬油、味增的調和下,又是一種與烤鮭魚完全不同的細膩口感。
「好吃!」
橋本愛捂住了嘴,眼神中滿是星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星河便就跟著溢了出來。
「哈哈哈,不錯吧,我之前可是在東京做過廚師。」
管理員扇動著帽子,有些自豪。
「那您為什麼會留在大森呢?」
立木瀧有些好奇,有這一門料理的手藝,在東京也並非是生存不下去,為什麼會選擇回到這個小小的、在地圖上都不一定能找到的村子里當一個魚塘的管理員。
「我最開始的時候也嘗試離開大森,到大城市去。奧州、盛岡,還有東京,我都去過。我好不容易在一家壽司店里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卻發現自己要的根本就不是這樣的生活」管理員沉默了一下,淡然地開口道。
「大森的人總是帶有自己的方言,啊!我不是指說話的口音之類的,而是指這里的特性。大森的人們會負責任的將自己做過的事和實際的感受告訴別人,听起來挺簡單的吧,但我其實很尊重這樣的人。也很信賴他們,因為他們每一件事都是自己親手嘗試過才教給別人。」
「但在外面,就不是這樣了。」
「什麼都沒做過,卻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結果只不過是把別人做成的事轉述出來,卻囂張的以為自己就能輕易做到。听這些淺薄的人說出那些空洞的話讓我感到無比厭煩…我啊,不想過這種被人殺了,還吐槽殺人手法的人生。所以,跑回了大森。」
「這寫的什麼玩意,你不適合寫小說回去寫日記吧。你想怎麼自嗨怎麼寫,別出版出來,辣眼楮…」
「沒演技,還出來丟臉,早就看出來是個花瓶了…」
「這都做不到嗎?蠢貨,難怪只能做個副導演…」
不約而同的的被勾起回憶,每個人都停下了進食的動作,看著氛圍逐漸凝固,管理員也是自知有點破壞了氣氛,連忙敷衍過去。
「啊,說的好像有點嚴重了呢,其實我回來還有一層原因。是為了等一個我喜歡的人。」
「等到了嗎?」
橋本愛細不可聞的聲音順著風散去。
「沒有,她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了。」
……
坐在了回去的皮卡上,綿延的山間小路有些顛簸。窗戶被完全搖了下去,帶著水汽的溫暖的風吹在臉上,立木瀧托著胳膊感受著流動的空氣從指尖劃過。車子內的氛圍已經沒有了來時的活躍。
或許是因為大家都累了,積累在身體上的疲勞轉化成了濃郁的困意。從後視鏡看過去,橋本愛聳拉著腦袋,倒在車窗邊。隨著路上的動蕩時不時發出意味不明的囈語。
「…對不起…」
「…玲奈,對不起…」
正想著听清她迷迷糊糊在說些什麼。水野卻突然開口。
「立木桑,抱歉今天讓你跟著一起來。」
即使動作不明顯,水野也顯然留意到了立木瀧在當時的不自然。
「要說抱歉的話,也是我該說吧,是我先挑起話題的。」
毫不在意的笑了下,立木瀧看向窗外,綠油油的水稻田已經長到了大腿的一半那麼高,馬上就要結穗了。
「況且說的也不無道理。」
「那要讓大家也听听嗎?」水野握著方向盤,小心控制著車速。他當然不是說要把管理員的話告訴劇組的大家,而是通過另一種形式告訴更多的人。
「好啊,只是希望在影院的大家可不要因此而討厭這部電影。」
「沒事的,人們從來不會反思還沒發生的事,他們只會以為說的是別人。」
詫異的看了一眼,見對方仍是一臉尋常的樣子。立木瀧收回目光又投向窗外。
「怎麼了?」
「沒,總覺得你好像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