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年齡似乎一樣的人‘教育’,作為道門年輕一輩的第一天才,姜晨水的心里還是有些憋屈的。
不過,憋屈歸憋屈,可是,江朝歌的話確實點醒了他。
姜晨水醒悟了過來。
如果真的以佛門的手段回以顏色,反而是落了下成,讓周圍的人看笑話而已。
略一思索,姜晨水向著江朝歌點了點頭,以眼神道了一聲‘謝過師伯’,隨即,便緩緩開口道。
「听說佛門有一句話叫‘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那麼,我想問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在屠戮了上百人的性命後,突然頓悟,決定放下屠刀,請問佛,要不要渡化此魔?」
空善听到這里,就笑了起來︰「看來姜道長確實是研習過我佛門之法,既然姜道長已經說了,此魔已經放下了屠刀,自然是要渡化的。」
「好,那請問被魔頭屠戮的上百人性命,佛又要如何渡化?」姜晨水再次問道。
「當然是以佛經渡化。」空善笑著回答道︰「這也是我佛門的宗旨,不會放棄任何人,即使他們已經死了。」
這個回答,可謂是滴水漏。
周圍的人听著,也都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駁的話語。
活著就渡化,死了就超渡,沒毛病!
不過,姜晨水卻在這時笑了起來︰「不問善惡,不問過錯,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這便是佛門的佛法,對嗎?」
「自然是如此。」空善肯定道。
「那麼,如果這個魔頭屠殺的是一百個已經放下屠刀的‘佛’呢?請問佛還會繼續渡他嗎?」姜晨水的語氣 的一厲。
「這……」空善的臉色終于變了。
似乎是在思索著該如何作答?
姜晨水也不去催促,而是耐心的等侯著他的回答。
而周圍的稷下學子和宗室子弟們同樣又開始討論了起來。
「殺了一百個佛,那就是絕世魔頭啊?這種人應該燒死吧!」
「對啊,這種人肯定是不能渡化的。」
「沒錯,肯定是不能渡化的。」
眾人的答桉基本統一。
洛玉這時又看向了老人︰「老師,覺得呢?」
「佛門講究眾生平等,既然殺普通人可以渡化,那麼,殺佛……應該也是可以渡化的,只要他真的放下了屠刀,就可以了。」老人沉吟了一下後,回答道。
「是這樣嗎?」洛玉雖然有些不太‘理解’的樣子,但還是點了點頭。
而空善此時也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開口道︰「只要心中還有一絲善念,便是可以渡化的!」
「哈哈哈。」姜晨水就笑了起來︰「好一個心中有一絲善念,便可以渡化,原來佛門的弟子都是這樣的‘惡人’,那麼,按照你的說法,他即使殺了佛也可以成佛,那我們為什麼還要修習佛法,立地成佛呢?這佛又有何用,你為何要追求佛,為何又要成佛呢?」
「!!」空善的眼楮 的瞪圓。
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回答有問題,因為,按照佛法的解說,不管之前有多少的善惡,只要放下了屠刀,就可以渡化為佛。
可是,正如姜晨水說的一樣……
如果對方殺了佛後,還能成佛……那佛又有何用?
我追求的佛,又是什麼?
空善感覺自己的心里,第一次開始對‘成佛’有了質疑,他甚至都有一種感覺,這佛還有什麼可修?
姜晨水在看到空善沉默後,就知道機會來了,立即又說道︰「如果修成了佛,還要被人殺,而且,佛門還要將殺佛的人渡化成佛,那這個世界豈不是毫無規則可言?
那麼,又要如何區分善惡?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善惡,那豈不是成了原始的社會,人人都可以殺人,人人都可以殺佛,因為,只要有一天他能放下屠刀,就可以罪惡盡消,就可以成佛嗎?」
「不,不是這樣!」空善 的搖了搖頭︰「如果真的有你說的這樣十惡不赦之人,那他就不再是人,而是魔,豈可一律渡化成佛?」
「是嗎?可是你們佛法不是說眾生皆平等嗎?不是說人人皆可以成佛嗎?魔難道就不是眾生了嗎?」
「這……這……」空善的心徹底的亂了。
他不知道要如何來辯駁。
因為,現在的他完全處于一種矛盾中,已經有些失去了對佛法的尊崇。
而周圍的稷下學子和宗室子弟同樣感覺到了這個問題。
不分善惡。
不分對錯。
一律可以成佛,這難道就是佛法?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間響了起來。
「阿彌陀佛,空善,你已經著相了。」說話的便是端坐在講經台最上方的普賢︰「這個世界本就是矛盾的,佛法的目的是為了普渡眾生,可是,真的要做到這一點卻是太難了,所以,這才是我們學習佛法,研讀佛法的原因啊。」
「對啊!」空善 的一下清醒過來︰「菩薩說的對,就是因為這個世界處于矛盾,我們才更該研讀佛法!」
他說完,便準備繼續再辯。
可是,普賢卻似乎不準備再給他這個機會。
手中的佛珠一動,開口道︰「好了,空善,你回西域吧,既然我已經開口了,這第一場就是你敗了,你的佛法還不夠精深,待到回到大雷音寺,你就去閉關三年吧。」
「是,菩薩!」空善點了點頭,隨即,又深深的看了姜晨水一眼︰「姜道長辯倒了我,卻並沒有辯倒佛法,我雖然輸了,卻只是我對佛法研究的不夠深,我自會回大雷音寺苦修,告辭。」
說完,空善大步離去,向西而行。
而道門的眾人看到這一幕,也都會心的笑了起來。
雖然姜晨水在第一問輸了,可是,在第二問的時候,卻是直接讓空善敗下陣來,而且,還是以‘佛法’來辯倒了空善。
這已經可以說是難得了!
周圍的其它稷下學子,還有宗室子弟同樣也是點了點頭。
「這個姜晨水果然不愧為道門年輕一輩中的第一天才,幾句話就讓這空善和尚直接認輸了,厲害啊!」
「是啊,听說他已經達到四境,真是不錯!」
「道門也是有天才的,這一場辯法,誰勝誰敗還真說不定了。」
眾人都開始對姜晨水期待了起來。
而姜晨水則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霧靈子身邊的江朝歌,因為,如果不是江朝歌出聲提醒,他或許沒有那麼容易擊碎空善的‘佛心’。
江朝歌就朝著姜晨水笑了笑,回以傳聲︰「靜心,這只是開始!」
「嗯,師佷明白!」姜晨水在心里給出了回話。
……
第一關,以佛門空善落敗而終。
在整個過程中,平樂帝和太後都未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其它諸子百家中的代表人物們同樣沒有過多的開口,只有洛玉一直在纏著她的老師進行討論。
至于江魚兒,也是端坐在人群中,一點都不顯眼。
只有江朝歌這個‘看客’,在對著姜晨水‘眉來眼去’。
而接著,講經台上終于走出了第一個人。
此人,皮膚看起來有些干燥,身上穿著破落的袈裟,年齡看起來已經有了五十歲以上,走起路來仿佛要被風吹倒。
他走出講經台後,便向著姜晨水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寶慶’,想問姜道長一言。」
「請大師賜教。」姜晨水收起心思,沉聲回道。
「听說道門講究的是‘無為而治’,不知可對?」寶慶開口問道。
「嗯。」
「那麼請問,何為無為?」
姜晨水听到這個問題,自然是沒有什麼疑惑,馬上回答道︰「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水近于「道」,也就是近于「無為」之境,而水是「善利萬物」的,這其實就是一種「有為」,但是「不爭」,讓人不覺得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無為」。
「不爭即為無為?」寶慶又問。
「是的,但無為並不是不作為,而是因勢利導,不強迫,不居功,不自傲。」
「懂了,那麼無為應用到國政中,又該如何施為呢?」
「這個很簡單,只要統治者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讓老百姓發展、生活越來越好,卻感覺不到是統治者的存在就好了。」
「呵呵,這就是大秦所立的國教嗎?」寶慶听到這里,終于冷笑了起來︰「統治者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百姓也得到了發展,生活也越來越好,可是,統治者做的一切卻不能讓百姓知道?
那麼,統治者的威信和民望又如何獲得?沒有威望的統治者,人們還會尊敬嗎?我听說儒家和法家皆有‘氣運’之說,而這氣運的由來是什麼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便是民意和民願,可對?」
寶慶說到這里,卻並沒有給姜晨水繼續開口的機會,而是繼續說道︰「大秦想要立國長遠,便需要積蓄國運,而這國運自然是萬民朝拜,對君中尊敬,對統治者臣服,如果沒有尊敬和臣服,這大秦的國運,又如何能長久?
我一直以為大秦立道門為國教,是因為道門的道法得到了大秦國君的認可,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如此啊?我實在不知道這道門的無為而治,是否真的可以讓大秦的國運昌盛,還是讓道門自己昌盛?」
「……」姜晨水。
這個老和尚,明顯並不是真的來‘辯法’,而是在借故挑釁。
而偏偏今日平樂帝和太後又都在場中。
姜晨水深知,如果自己的回答出現了問題,或者讓平樂帝和太後不滿,那麼,結果可就不止是一場辯法成敗的事情。
「怎麼,姜道長答不出來了嗎?」寶慶微微笑著說道︰「道門不是講究無為嗎?你作為道門最年輕的天才,應該要守住自己的道心,不該受到外界的影響,即使你們道門的無為而治和統治者背道而馳,你也應該堅定的按照無為而治走下去啊!」
「寶慶,你……」姜晨水的臉色極為難看。
火靈子更是直接就站了起來!
剛準備開口,一只手卻 的將他按了下來。
「不可!」風靈子急忙搖頭︰「如果我們出手了,那姜晨水就敗了,就像剛才普賢一開口,空善就要服輸一樣,切莫上當!」
「可是,這個老禿驢明顯是在給姜晨水下套啊!」火靈子很不爽︰「這哪里是辯法?這明明就是在離間,在辯心!」
「不管是離間,還是辯心,姜晨水都必須要自己承受。」風靈子冷靜道。
火靈子似乎還是有些不服。
不過,就在他的目光看到風靈子旁邊坐的一個人後,他終于還是忍了下來,重新坐回到了蒲團上。
江朝歌一直都是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幕,坐在風靈子旁邊的人,便是‘金靈子’了。
《天阿降臨》
一個年齡最長,也最仙風道骨的老人。
但至今,未曾開口。
而周圍的稷下學子和宗室子弟卻是紛紛開口了。
「說的有道理啊,道門的無為而治,確實是不適合秦國的統治。」
「這樣一來,立道門為國教,似乎有些不妥啊?」
「是誰建議將道門立為國教的?好像是……江魚兒吧?」
「……」
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竟然不自覺的看向了坐在人群中的江魚兒。
而且,不止如此。
包括一直沒有開口的太後,此時也開口了︰「皇帝,覺得這佛門和道門剛才的辯法,如何?」
這是在直接問平樂帝了。
平樂帝便只能回答道︰「未得結果,朕不敢輕易評論。」
「好吧,那就等等結果。」太後隔著珠簾回道。
……
這樣的聲音,自然落到了姜晨水的耳中。
原本就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的姜晨水,心就更加亂了。
不是他不能回答,也不是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而是,他的回答一定會得罪當朝的統治者。
如此一來,道門被立為國教還有人支持嗎?
姜晨水不可能因為自己的一場勝敗,而讓統治者覺得立道門為國教是個錯誤的決定,如此一來,道門幾百年的努力,豈不是白費?
「這個老和尚,用心實在險惡!!」姜晨水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可是,他又沒有任何辦法。
因為,佛門這次從西域而來,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傳法’,或者,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就是沖著道門來的。
佛門想要搶奪大秦的國教之位……並不是意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