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留在海邊的墊子並未全部收起,所以唐促和秦箏也就借此再次坐在了沙灘上。
兩人的腳尖與海水十分接近,仿佛下一秒,面前安詳的大海就會在忽然之間性情大變,將他們盡數吞噬一般。
在打開心結之後,秦箏的心情也不再那般哀傷低落,兩人這才能夠享受這安靜的夜晚。
「我爸以前問過我一個問題。」
唐促忽然開口說道,他的思緒回到了從前,那時他尚且年幼,但卻記得很清楚。
「什麼問題?」
「問題是什麼我不能完整復述出來,大致意思就是,如果我是一個火車司機,前方有兩條鐵軌可以變道,一條上面被綁著一個人,另一條上面被綁著五個人,停車已經來不及了。在這種情況下,我會怎麼選擇。」
「這個問題倒是挺經典的,我之前也在網上看到過。」
秦箏也听說過這個經典問題,也大致能明白這個問題中想要表達的潛在意義。
「那你怎麼回答叔叔的?」
面對秦箏的問題,唐促並未直接回答,而是直接對著秦箏反問道︰「如果讓你來選擇的話,你會選擇壓死一個人,還是壓死五個人呢?」
「……」
秦箏表情一滯,但很快就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
「對吧,連現在的你都覺得很難回答,不知道我爸怎麼會問當初才八歲的我這個問題,真的是太扯了。他這個人真的很不靠譜,我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我媽當初會看上他……」
在趁機說了唐雨一番壞話之後,唐促抬頭看向夜空,在那輪明亮的圓月周圍點綴著點點繁星,看上去十分美好。
「但我當時還是回答他了,我說如果常樂自己被綁在鐵軌上,我就去壓另外的五個人。如果常樂被綁在那五個人之中,我就去壓那單獨的一個人。秦箏,你應該知道我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吧。」
唐促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表情十分認真。
「嗯,因為想要守護對自己重要的人,這也無可厚非。」
雖然秦箏並不知道自己會在那種情況下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但對于唐促的選擇,她並不感到排斥。
「當時我爸听我說了答桉以後,他表現得很高興,他說他也是這麼想的。我那時很不理解他的高興,因為我覺得正常人都會這麼選擇。」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大部分人一生之中都不會有任何交集。每一天都會有人死去,每一天也會有新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陌生人的生死我不關心,所以我覺得我的回答沒有任何問題。」
「直到隨著年齡增長,我所受的教育逐漸增多,感受著外界對于正義的認知,那種犧牲自我為人稱道的精神讓人們追逐向往,我的答桉與之相比,就顯得十分自私了。」
「之前我爸給洛若的手術捐款的時候,也曾經跟我說過,人只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想要去做的事情就好,努力去守護好自己身邊的一切。至于那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不必強求他人,也不必強求自己。」
唐促說到這里,便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你說這些,是想讓我安心麼?」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對我來說,你遠比那些陌生人要重要,所以我又怎麼會充當救世主的角色呢。」
唐促在沙灘上模出一顆小石子,朝著面前的大海便丟了過去。
秦箏學著唐促的樣子,也丟了顆小石子進入海中,顯然不可能翻起任何浪花。
就在秦箏準備再找一顆石子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前面有一個小小的東西在動。
「這是什麼,螃蟹嗎?」
秦箏看著那只小動物,疑惑地對著唐促問道。
「不像是螃蟹啊……」
唐促也不害怕,伸手拿起那只小動物,發現是一只小烏龜。
「是只小烏龜。」
「是不小心被沖上岸的麼,可是又沒有漲潮啊……還是把它放回水里吧。」
听秦箏這麼講,唐促也沒猶豫,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將手中的小烏龜放進了海里。
之後他坐回原位跟秦箏聊天,還沒過幾分鐘,秦箏又奇怪的咦了一聲。
「唐促,你看那只小烏龜好像又爬上來了……」
听秦箏這麼說,唐促也覺得有些奇怪。
他再次拿起那只小烏龜,心里想著這小家伙爬的還挺快的,這麼快就又爬上來了。
「不對,這小家伙不像是海龜,你看它的四肢。」
唐促將手中的小烏龜展示給秦箏看,借著明亮的月光,秦箏果然看到那小烏龜四肢是爪子的形狀。
如果是海龜的話,應該更像魚鰭才對。
「搞不好是誰帶烏龜到海邊玩,給這小家伙落下了。它又不是海龜,肯定要往外爬啊……」
唐促一臉哭笑不得看著面前的小烏龜,既然它不是海龜,那肯定不能再丟到海里去了。
「我記得澹水龜不能代謝鹽分,放進大海里它活不了多久的。怎麼辦,要不把這小家伙帶回家?」
唐促把小烏龜放在掌心中,它微微轉動著身體,探頭探腦的模樣看上去十分可愛。
「我家里也養了一只烏龜,已經在我家里生活了七八年了,我還算是有經驗。不過我覺得養在唐促你家里更好,畢竟連我都經常往你家里跑,去看看它也方便。」
「也行。那現在,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唐促笑嘻嘻看著秦箏,秦箏听唐促這麼講,真的開始認真思考了起來。
大約過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秦箏心里才有了答桉。
「阿梓。」
秦箏看著唐促,一本正經地說道。
「好,就叫阿梓吧。跟我們回家好不好啊,阿梓。」
唐促撥弄了一下手中小烏龜的龜殼,之後將它交到了秦箏的手上。
「走吧,燒烤爐那邊應該還有一些生肉可以給它吃,我們去大巴車那邊找找有沒有小盒子,先把它放在里面,讓龍崽幫忙照顧一下。」
「好。」
兩個人商量完,就按照計劃先從烤爐那邊拿了些生肉,又跑到了大巴車上。
車門沒關,龍崽正靠在駕駛座上睡覺。
「有床不睡非要睡那里嗎……」
唐促小聲說了一句,他和秦箏也沒想將龍崽吵醒,在從車里找到一個方形塑料盒以後,就將小烏龜放在了里面。盒蓋上有透氣孔,倒是不用擔心它在大巴車上被憋死。
為了保險起見,唐促和秦箏還往塑料盒里倒了些水,又將生肉放在小烏龜旁邊,這才在將它暫時留在此處後,一起下車離開。
只是就在秦箏和唐促離開不久之後,那只身處塑料盒之中的小烏龜忽然有所動作。
它身體微微挪動,四肢以及頭部都在以一種十分奇異的形式轉動著,如果唐促和秦箏在場的話,一定會忍不住叫出聲來。
因為下一秒,它竟然月兌離龜殼,將身體從龜殼里鑽了出來。
在抬頭看了眼並不算高的塑料盒蓋之後,它正準備丟下龜殼向上爬逃出生天,大巴車里卻忽然傳出了一道慵懶沙啞的聲音。
「我見過的妖怪種類也不算少,這還是我頭一次見到連龜殼都能分離的小王八,果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