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遁光不急不緩,喬坤卻不敢駕馭遁光,只維持隱身訣跟了上去,穿過茂林,行不四五里,便快到島中心。
島中心有一片地方甚是空曠,喬坤便不敢繼續追了。
只是望見那空地北方有一座山,在山之南隱約可見宮殿。
忽然听到有陰鷙男聲問道︰「此是何人?」
喬坤心中一緊,若非那聲音甚遠,他便要施展土遁而走。
他循聲望去,見左手邊百步遠有數個身影,因其較遠,也看不清其身形,只隱約見得是有男有女。
那抱著龍女的女子回話道︰「此為東海龍王敖廣四女,名喚敖听心,因顯化龍形而失去理智,被我制住,帶來此地。」那女子不止長相婉約,連聲音都出奇的溫柔。
喬坤心道,這龍女真名原來叫敖听心。想來也對,怎麼也不可能是敖丁這種名字,敖丁听著像托爾的父親,北歐神話里的主神。果然她顯化龍形便要失去理智,卻不知為何如此?
那陰鷙的聲音忍不住譏諷道︰「龍形都不能維持理智,現在的龍族都這麼弱的嗎?」
旁邊身著一身墨色的男子道︰「大姐你救她作甚,他們與我等再無干系了。」那聲音略粗糙,而且听著極有威嚴。
那溫婉的女子搖頭道︰「有敖听心在,我們便又多出一分勝算。畢竟她本體乃是金龍。與尋常龍種不同。」
此話一出,竟有將近三十息的沉默。自從三千多年前,軒轅氏乘金龍得道以來,龍族已經多年沒有出過金龍了。
身著墨色的男子又道︰「便是有金龍,也還是與我等不同。何況七弟的位置又要誰來頂替?」
那溫婉的女子道︰「放心,那位置我也有所打算,必不會耽誤成陣。」
這時有聲音打斷,「大姐,我們非要如此嗎?我們不要九龍島了好不好?」
這次卻是個怯生生的女聲,非常甜美,好像鄰家小妹妹,充滿青澀。
眾人紛紛道︰「這怎麼能行?」
那溫婉的女子阻止了眾人,「傻九妹,九龍島不過是外物,舍棄也不可惜。但我們總要救五弟和七弟他們。」
頓了會,她又道︰「而且你莫要擔心,天地大劫之下,他們自顧不暇,自然有我等的機會。」
那被喚作九妹的女子問道︰「天地大劫?」似是並不能理解這些。
旁邊早有人不耐煩道︰「這你也不知,莫非你的血脈傳承過程中出了什麼問題不成?」
眾人的大姐卻異常耐心地解釋道︰「我等偉力歸于己身,集萬千靈氣以成全自身,與天道運行相悖,自然該有劫難。」
「況且,教主之下,皆為螻蟻,莫看那仙道逍遙,若不順應天命,大劫之下,也為齏粉。上上劫之前,我族何等昌盛,現在也不凋敝若此。」
此言一出,眾人皆嘆息。
喬坤听到此言,心中便已經明了,這幾位應該不是人,想來是洪荒中某個種族,天地大劫之下,皆為灰灰,只剩下他們幾個,可悲可嘆。
不過那女子對天地大劫的解釋倒也有意思,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偉力歸于自身確實與天道違背。
莫非這封神大劫的根源也是在此?如此說來,天道的最終目標是讓生靈一代代平庸,再不能有移山填海之能嗎?
這時又听那九妹問道︰「那四海龍族?」
那大姐又道︰「四海龍族與我等道不相同,早已分道揚鑣。若非我們那陣法卻用得著這敖听心,我也不想再和他們有所關聯。」
喬坤听這聲音,腦海莫名浮現龍女被擺在六芒星陣中間,這六人分處六個節點,催動法力,將龍女煉化的情景。
那龍女與他是敵非友,但是長得卻很漂亮,青春靚麗,十分可愛。若就這麼被煉化,喬坤也有些不忍。但要讓他救龍女,那又勢必不現實。
別說他沒有這個本事,便是有這本事,那……那救一下倒也是順手而為。
只是現在他沒那實力,卻絕不可能。
龍女和他無恩有怨,讓他搭上性命救龍女他絕對不干。就算這龍女長得很漂亮也是一樣。
他頂多給東海龍王傳信讓東海龍王救她。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喬坤便欲退走,又將身形藏于密林之中。
他雖有心遁逃,但卻戒備四周光幕,也怕驚動島上那幾位,只隱藏身形等待良機。
過了良久,忽听有人在他耳邊輕聲道︰「不知道友因何困惑?」
喬坤「蹭」地一下躍出數丈,才回首去看那人。
卻是那位被眾人稱為大姐的女子,此時喬坤仍維持著隱身訣,但那女子所望方向確是喬坤所在無誤。
喬坤知道那女子也有瞳術能看破隱身,便索性撤了隱身訣,拔下幾根頭發。掐訣灌注法力,施展出分身術。
瞬時七八多個喬坤施展遁光分散而逃。
非是他不願意多分出分身,實在是如此數目便是極限了。若再多他法力便不夠了。操控起來也很麻煩。
那女子卻不忙著追趕喬坤,而是取出一柄胡琴,端坐在半空中,拉起胡琴來。
戚戚然,泠泠然,其聲哀切,其響銷魂。
「砰」、「砰」,眾多分身再不能維持身形,都變成頭發的樣子。
喬坤還來不及心疼法力和頭發,便感那聲音震蕩他的魂魄元神。
虧得元神中一紅一白兩朵蓮花妙用無窮,鎮住心神,他才並沒有受創。
不止如此,他一身血氣、法力似乎也更加遲滯、粘稠,難以運作。
他定心抵御胡琴之聲,再駕馭不了遁光,人直從空摔下。
好在他不過離地三五丈高,雖從空中摔下,也沒有受創。而且面部朝上,看著倒也悠閑。
那女子的琴音,以清哀音為引,婉約變化,轉商而為角,後變徵而悠長。
雖偶有歡欣激蕩,卻總是哀怨綿長,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漸漸琴音演化出秋風蕭瑟、萬物凋敝之景象。
喬坤被這意境感染,也不由傷心,變得慵懶起來,似乎生存本身都沒有意義。
不過喬坤本能地不喜歡這種意境。傷春悲秋,最討厭了,生命不該是這個樣子。
一念及此,喬坤便想起一首詩來,「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這是《秋詞》,在秋天的肅殺氣氛中,生出一種勵志奮斗冶情的美好,正合此處之情景。
琴聲似乎也受他影響,秋風依舊蕭瑟,但蕭瑟中卻孕育一種生機。
似乎有一只靈鶴鼓動著翅膀向天空飛去,帶著志向,帶著美好,整個秋天都因它而生動起來。
喬坤心神與這靈鶴相合,以禽鳥之身飛行,漸漸體悟出靈鶴舞空勁的種種妙處,他身體仍不能動,只有肌肉在有節律收縮,氣血在不斷起伏。
忽然他眼前景象又變,他依然是一只禽鳥,卻是在暴風驟雨之間飛翔。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積著烏雲,在大海與烏雲之間,靈鶴高傲地飛翔。
這意境與他內心某種意念相合,一下子鮮活起來,那是他對美好的熱愛,是他對生命的渴望。
這靈鶴迎著狂風暴雨,在風雨之間不斷拍擊著翅膀,有時前進,有時後退,縱然暴風雨愈加猛烈,可他總不願屈服,掙扎著,不願死去。
喬坤吞服牛虎面偶時沉澱的藥力,以及他煉化的火龍精元,又燃燒升騰起來。
他感覺自己的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喚醒。
隨著暴風雨的拍打,隨著靈鶴的前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終于在靈鶴又一次承受住風雨,又前進了一步之後。喬坤打破了身體的某個禁錮,氣血突破黏稠遲滯的狀態,涌動起伏起來。
一時間大量的天地元氣灌入他體內,與氣血相合,形成真氣。
這一刻他不但突破靈鶴舞空勁第九重,更形成獨屬于自己武道意志,成就武者傳說的境界。
真氣自生,踏空而行,隔空發出氣勁。
借由武道突破,喬坤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他心念一動,便有一對透明的翅膀成形,翅膀輕拍,他便飛離地面十多丈高。
那翅膀乃是真氣和精神力所化,為靈鶴舞空勁所獨有,其形象靈禽相類,有翎有羽,只是透明無色,若不留心,不能察覺。
而此時他的心象中暴風雨終于過去,靈鶴飛過跨越了半個天空的彩虹,靈鶴雖然疲憊,卻依然飛行,態度認真,肆無忌憚地展示著生命的美麗與熱情。
那種想要活著的心,並未減弱半點。
這便是我的武道意志嗎?喬坤這麼思索著,一道遁光落在他面前,正是那溫婉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