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問到這個問題,紫雲一怔,過會方道︰「這世上能增加壽數的丹藥靈果並不多。」
不多嗎?那還是有的。以前在朝歌的時候,不是還有什麼大還丹嗎?
喬坤卻不放棄,「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既然知道姬昌折損壽命與他有關,他自然想要幫姬昌將這點壽命補全。
紫雲似乎有些無奈,「能增加壽數的丹藥靈果,我所知不過是蟠桃、人參果、黃中李、大還丹、九轉還丹和桂花酒而已。」
喬坤感覺這里面混進去一個奇怪的東西。蟠桃、人參果、黃中李他倒是听過,大還丹、九轉還丹也曾听聞,這桂花酒卻又是什麼?
他想到一個可能,「桂花酒?可是月宮中的桂花酒?」
「對。」紫雲點頭,「月宮之上有桂樹,以其桂花所釀桂花酒,可增壽數,滿飲一杯,可增壽一紀。」
「哦。」喬坤應道。這個倒是好,讓姬昌喝上一杯,便可補足虧空了。而去相比于其他寶物不知道哪里尋找,月宮卻好找尋。
他也不拖沓,直接施展土遁往月宮而去。
但飛不片刻,卻被紫雲攔住,「來不及了,姬昌命在旦夕,不夠時間讓你去尋這些靈丹。現在去西岐,你還能見他最後一面。」
「便是去月宮也來不及了嗎?」喬坤還不肯放棄。
天有九重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月宮卻在最下重天,離地有九十九萬里之遙,若喬坤全力催動遁術,倒也有希望在十日內返回。
紫雲沒有多言,只是輕輕搖頭。
看來姬昌真的撐不住了,喬坤嘆息一聲,放棄了這種打算,跟著紫雲施展遁術。
南都離西岐不算太遠,一人一妖行了大半日,便到了西岐。
西岐繁華,幾乎不在朝歌之下,紫雲也不停留,拉著喬坤直奔西伯侯府。
不用通稟,便入了侯府,經過大廳,往後房而去,路上雖多有守衛,卻無人阻攔,想來認得紫雲。
侯府甚為寬廣,只是內部裝飾卻是簡樸,甚至都不如李靖府邸。
不多時,一人一妖便到一處臥房,此處有叔夏、叔夜以及兩位不知名將領守護。但見得紫雲和喬坤,他們還是讓出一條道路。
進入房內,喬坤卻見屋里有許多人,姬昌正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看著是沒有多少時日了。
有一文士、一魁梧武將站在床尾。床邊有兩位英俊的青年侍立,床頭有兩位婦人,一位七十多歲,另一位有九十多歲了。
此外還有一位八十多歲的老翁,正是姜子牙。果然姜子牙到了西岐,而且還被委以重任。
姜子牙見到喬坤眼前一亮,抓住喬坤的手,「師佷,你終于來了。」
說罷又為喬坤介紹,那兩位青年是姬發、姬旦,文士是散宜生,武將卻是南宮適,兩位婦人一位是姬昌正妻太姒,一位是姬昌生母太任。
幾人似是知道喬坤身份,也不甚驚訝。太姒甚至還拉著喬坤的手,慈祥地對他說道,「孩子,你終于來了。」
喬坤一時不能適應,便問姜子牙,「卻不知西伯侯現在如何?」
姜子牙也通些醫術,當下搖頭,表示很是不妙,顯然他對那詛咒是無可奈何。
不過好在姬昌已經交待清楚繼承人等諸多事項。
喬坤心下不忍,當下捏碎了一張「黃河祛邪符」,施展在姬昌身上。想來若是詛咒,此符應有效果。
而後喬坤又將「大地護身符」、「天星祈攘符」都用了。這符乃是紙筆墨三寶所繪制,效果有鎮元子親手所繪符的四成。
三張符加持,有些效果,姬昌很快清醒過來,睜開眼。
「侯爺,你醒了。」卻是眾人見到姬昌清醒忙去呼喚,只是卻都帶淚,不見歡喜。
喬坤見這符有效,便有取了好些符,也都給姬昌用了。
姬昌環顧四周,見到眾人,先對姬發道︰「吾兒姬發過來,拜姜丞相為亞父,早晚听其教訓指教。可請丞相坐而拜之。」
眾人都面色古怪,一時之間更為擔心,但姬發還是恭敬請姜子牙轉上,叩首拜為亞父。
姜子牙在榻前叩頭道︰「臣受大王重恩,雖肝腦涂地,碎骨捐軀,不足以酬國恩之萬一!」
姬昌又對姬發道︰「吾兒,我曾听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我等雖為臣子,卻當以萬民為重,若殷商無道,汝必當伐之,方不負憫恤萬民之意,汝當盡心實意,不得推月兌。」
也許是回光返照,也許是「黃河祛邪符」等符的效果,姬昌精神好了許多,便連說話也有了些力氣,甚為連貫,看著不像將死之人。
姬發受命,卻是又下拜叩首。旁邊散宜生、南宮適雖然面有擔憂之色,還是點頭,顯然非常贊同。
這是早就想造反了嗎?喬坤這麼想,卻見姬昌正用顫抖的手示意他上前。
人之將死,喬坤終是不忍在這個時候與姬昌翻臉,何況他此來也是為了給這個老人一點臨終關懷,他當下上前,將姬昌手扶住。
姬昌握住喬坤的手,顫抖的聲音中滿是歉疚,「吾一生從未虧欠任何人,卻終因私心虧欠于你。」
這話說出來,喬坤雖然仍未原諒他,但也不想計較那麼許多,便安慰他道︰「沒有的事,你何曾虧欠于我?若不是你教導我,也許我早就死了啊。」
「而且在朝歌打那一架我還蠻爽的,能將當代人王一巴掌打出血的,估計也就我了吧?」
這當然只是給自己臉上貼金,其實真正的情況是他沒有辦法破解帝辛的傷害轉移,又不願讓無辜百姓慘死,最後他燃燒氣運與生命的一招沒有發出全力便無疾而終。
此言一出,旁邊數人都變了臉色,只是更多卻是莫名其妙,不知何意。
「你可願意做我兒子,第一百零一子?」姬昌臉上又有期待之色,
當然不願意,誰能願意自己多個爸爸?何況和姬家因果糾纏,他又如何能夠逍遙?
喬坤當下搖頭,「侯爺你百子圓滿,又何必畫蛇添足?」
此時還沒有畫蛇添足這個成語,但是意思姬昌卻懂了,他浮現一分笑意,「不止添足,還要添角,或能化而成龍,也未可知。」
喬坤還欲拒絕,但想到姬昌身上詛咒一事,若能答應,姬昌估計還能好一點,他有所猶豫,終于還是對姬昌道︰「我答應了。」
姬昌聞言十分高興,便連臉色都紅潤幾分,「好……好孩子。」他似乎也知道喬坤有幾分不願,並沒有強迫喬坤叫父親。
但喬坤為了這位老者走得安心,當下于床旁叩首,喊了一聲「父親」。這是他對這個將死老人最後的溫柔了。
旁邊太姒喜極而泣,拉過喬坤的手道︰「好孩子,好孩子。」喬坤是覺得太姒對他有些熱情了,想來他答應之後對姬昌確實有些好處。
姬昌對姬發、散宜生等人道︰「你們先下去吧。」
姬發、姬旦、散宜生、南宮適都退下了,只留太、太任、紫雲、姜子牙、喬坤在。
姬昌先對太任道︰「孩兒不孝,要先一步走世人所必走的路了。」
太任坐在床旁,輕輕握住姬昌的手,喊了一聲,「我兒。」
姬昌又對太姒道︰「為你彈奏《關雎》時,彷佛就在昨日。」
太姒眼中含淚,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姬昌又轉頭對紫雲道︰「多謝你長時間的照料。」
紫雲則甚為平澹,「只是因果而已。」
姬昌又問︰「你曾說,在我死之後,還會再照料我一子,才算還清因果,是也不是?」
紫雲輕輕點頭。
「那我把我最小的兒子喬坤交給你了,希望你能照料他。」
紫雲眉毛忍不住一挑,顯然十分為難。
常人不過是百歲,看護一生于妖仙不過一瞬而已。而喬坤卻是仙人,長生久視。
紫雲猶豫一會,點頭應下,「我答應了!但是你也知道,天地大劫之下,我能做的也很有限,未必便能護他周全。」
「謝謝!」姬昌向紫雲道謝完,又握著喬坤的手,「好孩子,我要把所有的都給你。」
什麼?喬坤還沒反應過來,便覺自己置身于另一方世界。
在這方世界雖然廣闊,卻是混沌一片,突有五十根撐天巨柱浮現,將天地撐開,而後五十根巨柱消失不見,隱于天地之中。
既有天地,而後又有風雷水火山澤,把這一天地擴展得更加廣闊。
看著天地變幻,喬坤忽然明了,這是「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搏,水火不相射」。
一念至此,天地又有變化,滄海桑田,星辰閃耀,日月盈昃,而後無數神魔妖怪產生,神魔交戰,龍鳳相爭,妖巫相斗,人道變化,世事變遷等等,似是而非。
喬坤卻感覺到自己心神中又多出來一張陣圖,這圖屆于虛實有無之間,以「河圖」為經,以「洛書」為緯,包含先天八卦、後天八卦,以及《周易》六十四卦,有三百八十四種變化。這是姬昌所有的感悟。
這陣圖上有濃郁金光,卻是功德,是喬坤當日在羑里所得的幾十上百倍不止。
這陣圖比喬坤自己成就真仙時感悟的陣圖更加完善,但是卻不喧賓奪主,它分散開來,化作流光與符號不斷加持到喬坤心神的陣圖之上,竟甘願成為輔助。
兩種陣圖不斷結合,互相補充,倒好似原本就是一體的一般。
喬坤分明感到自身對于周易、八卦、「歸藏易」、「正易心法」的理解都上了一個台階。
恍忽間他似乎看到了天地間劫運轉化,劫運均平的道理。
只是他卻沒有細細體悟這陣圖的種種奧妙便掙扎著清醒過來。
此時他已經能夠看到功德、劫、運的痕跡。再看姬昌,姬昌身上光芒逐漸暗澹,連一分功德、一分運數都沒有了,只有些劫氣以及代表著不詳的詛咒之力在他身上盤旋。
姬昌的狀態極差,若無「黃河祛邪符」、「天星祈攘符」、「大地護身符」的護持,只怕他已經沒了性命。
「為什麼?」喬坤問道,剛才是姬昌將自身所有的功德和運數都給了他,這不應該。
若有這些功德運數在身,姬昌死後可以在火雲宮復生。
便是不能復生,有這些功德,再入輪回也會過得舒服些,姬昌又為何要將功德放棄?
更不要說那張陣圖擁有更多奧秘。
姬昌臉色蠟黃,氣息奄奄,顯然已經油盡燈枯,只是他面對生死,卻是一種坦然,「將死之人,總是能夠看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