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坤明白,女媧娘娘願意救他,就是有善意。而且即便只是看後土娘娘和羲皇的面子,應該也不會太過為難。
但他還是免不了緊張,畢竟天心難測,聖人之心更難測。
簡單來說,有這樣一種存在能夠輕易抹殺他卻又不會受到任何損失,喬坤自然害怕。
凰鳴兒卻很開心,「有鳳陪我玩了。」她抱著琴的手來回調整,似乎想要騰出一只手來握住喬坤。
但是她身量太小,「鳳凰寶琴」又長,她嘗試一會,發現不能做到,只好放棄,只老老實實抱著琴,在前帶路,似乎有些不開心。
但是她有「鳳凰寶琴」在懷,走兩步又開心起來,一路嘰嘰喳喳好不歡快。
至于嗎?喬坤有一搭沒一搭應著,心中很是不解,不就是「鳳棲梧」嘛,難道很稀奇?凰鳴兒本就是鳳凰,隨便找一棵梧桐樹一蹲,「鳳棲梧」不就有了嗎?難道還有年份的區別不成?
路上喬坤不斷催動「地煞七十二變法」,感應凰鳴兒鳳凰之身的種種變化。
他對于鳳凰本就非常熟悉,鳳凰的影像、皮毛、脈絡、筋骨、血肉都有了解,再加上「地煞七十二變法」中第八重「祖神變」的八種變化便包含「鳳凰變」,此時有了凰鳴兒作為參考,感悟更深。
此時凰鳴兒的鳳凰血脈也在「鳳棲梧」的引領下進行微不可察的改變。
原來如此,喬坤明白,難怪凰鳴兒喜歡鳳凰寶琴,是關系到自身的完善。
不多時凰鳴兒領著喬坤來到一處大殿,大殿中央有一位身著樸素宮裝的女性身影。
那能修行面貌初看很是尋常,再看卻見五官搭配非常和諧,沒有半點瑕疵,細看更是會驚訝世上怎麼會有生靈有這般美貌,帶著這世間一切的美好。
那女修年齡更是難測,看著似乎是十五六,又似乎是二十五六,三十五六,四十五六,甚至還有一百五六十歲,她就是一個矛盾體,帶著每個年齡段都有的美好。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美好。
這不單是容貌上的美,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美,塵世間所有的美的事物,都有其極限,在一方面美,另一方面便不夠美;它們的美時而生,時而滅,變化不息。
而她卻是特別的。喬坤感覺得到,她的美是永恆的,無始無終、不生不滅、不增不減的,她是這世間一切美好本身。
不對!喬坤又反應過來,若是不增不減,便缺少變化,不夠靈動,反而不夠美。
但是這她的美是如此與眾不同,她是變化的,是靈動的,只是即便美再多一分,她也不會更美,便是再少一分,她也不會不美。
她的美好已經超越了量,難以計數,達到了無窮大的概念。
在朝歌女媧廟的塑像果然沒能表現出女媧娘娘的萬一。不說女媧的氣質,只說容貌,也是遠遠不及。
但是這也不能怪朝歌城的工匠,因為無窮大的萬分之一也是無窮。
而且女媧娘娘身上的氣息不單單是美,更是一種生命。
就像小草吐出女敕芽一般,嬰兒呱呱墜地一般,就像瓜熟蒂落一般,自然而和諧,帶著生命的律動。
這一瞬間,喬坤居然有一種感動,覺得自己足夠幸運,能夠看到這神聖的天然一體的美,如其本然的美好,那蘊含著一切生命的美好。
這是一切生命的來處,似乎也該是一切生命的去處,一切自然而美好,連「我」的概念似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個念頭剛起,他本能便覺得有些不對。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孩在識海深處出現,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稱「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被鎖著的天宮也震蕩不已,「如鏡」、「情不情」兩種道心也發出各種光彩,他的身體內數百種神魔,都在不斷掙扎,彰顯自己生命的色彩。
天龍經脈與龍之九子掙扎更甚,「真龍之道」出現在喬坤腦海,順天、應命、無求,生而歡,死而安,不懼輪回,不昧因果。
此外還有「大自在地子」求大自在。
還有西方教的「威嚴不思議明德法」、「最殊勝覺智藏能淨無垢法」都在不斷運行。
多虧這些手段,喬坤的心神才能回歸,再見到那蘊含著生命與無窮美好的女子,便能保持本心。
他覺得失禮,忙行禮道︰「娘娘勿怪。」
有這種能為的只能是女媧娘娘,這並不是女媧娘娘故意如此,而是她存在本身便有道韻,便如同那太極圖一般,如同後土娘娘一般。
喬坤心下覺得後怕,只是見了這位娘娘一眼,便差點連自我意識都不在了,當真危險。
但是這種危險與機遇並存,時刻催動手段對抗女媧娘娘的道韻,而不被道韻同化,便是這世上最快速的修行方式。
這段時間,喬坤在生命、造化之上的領悟有巨大的提升。
喬坤催動自己全部的手段維持本心,旁邊的凰鳴兒卻毫無察覺,只是抱著「鳳凰寶琴」向女媧娘娘夸耀,「鳴兒找到了好東西。」
坐騎都對主人這麼隨意的嗎?喬坤心下奇怪,而且凰鳴兒竟然不受女媧娘娘周圍道韻影響。凰鳴兒竟然有如此高的修為?
「不要多想,鳴兒身上有我給的符,而你卻是靠自己道心和手段。」女媧娘娘將道韻收斂少許,輕輕一笑,傾國傾城,「你這道心已然不差。後土妹妹倒是有個好孩子。」
只是不知為何,言語中卻有一絲憐憫。
「娘娘謬贊。」喬坤謙虛一句,又想起救命之恩,連忙向女媧娘娘道謝。
「我沒有救你什麼,主要是司命。」女媧娘娘卻不居功,「而且我對你印象也不算太好,知不知道你壞了我幾處暗手?」
壞了女媧娘娘的幾處暗手?喬坤忍不住狡辯,「我如何有能破壞娘娘暗手的手段?」
說完他又想起「易圖通變」中還鎮壓著的梅山七怪,立時覺得心虛得很。
他心中了然,能破解女媧娘娘暗手的,只能是另一位聖人。只怕當時他和梅山七怪起沖突,也是另一位大能的手段。
梅山七怪和他都是棋子,互相爭斗。而娘娘作為執棋者,是不能親自下場的。
只是可憐他弟弟喬靈,成為這場爭斗的導火索,是大能之間爭斗的犧牲者。
女媧娘娘也不理會喬坤的狡辯,「既然壞了我的暗手,我要罰你。」
喬坤自然無力反抗,「任憑娘娘責罰,喬坤絕無怨言。」
「好。」女媧娘娘笑道︰「那不如你給我做女兒吧?」
「欸?」這種情況喬坤真沒想到,他都想讓女媧確認一下,他性別男,愛好女,不能收作女兒。
但是這話他不敢說,畢竟是能捏土造人的女媧娘娘,對于「造化之法」肯定掌握得爐火純青,惹娘娘生氣了,稍微幫他改個性別不是難事。
「似乎你不太願意,那就算了。」女媧娘娘看出喬坤的心思,也不勉強,「你在攻破朝歌的時候,稍微護持一下那三個小妖精好了。」
三個小妖精?是九尾狐、胡喜媚她們嗎?果然是女媧娘娘派遣她們迷惑紂王,敗壞成湯江山嗎?
只是喬坤對她們印象並不好,雖然說炮烙、蠆盆、酒池肉林都是帝辛的主意,是帝辛以妲己為擋箭牌下的令。但是狐狸精還暗害了妲己的性命也是事實,妲己又何其無辜?
說不定九尾狐還害了更多人。他不能是非不分去維護九尾狐、胡喜媚她們。
只是他和修行者的思維層次不一樣。在仙人、聖人面前,生命不過是從一個輪回到另一個輪回罷了,殺人也沒有業力。而他卻想為無辜的人討回公道。
許是看出他的顧慮,女媧娘娘笑道︰「我許你以人族的是非善惡去處理一個小妖精,但你不能趕盡殺絕。」
「是。」女媧娘娘能稍微讓步已經是難得,喬坤也不敢挑戰她的耐心,當下答應下來。
他不知道為何女媧娘娘要在意那幾只小妖怪。莫非這里面還有別的考量,與這天地大劫有關?
女媧娘娘又道︰「謝你抹去女媧廟中那首詩,雖然我並不在意。」
真不在意嗎?那為何要讓軒轅墳三妖迷惑紂王?喬坤越發不理解。
卻听女媧娘娘笑道︰「既然你答應我的條件,我自然許你些好處,我帶你去見識誅仙劍陣如何?」
「遵娘娘吩咐。」這不是喬坤嫌沒死夠,實在是他抗拒不得。而且有女媧娘娘護著,難道還能有意外嗎?反正喬坤不信。
女媧娘娘護著喬坤催動術法,來到虛空中。
此時場面與之前大不相同,隔著很遠便見得劍氣森然,毀天滅地,在劍氣中是通天教主張狂的身姿。
在東西南北四處,分別有四位天尊。
一位是中年道者,滿是威嚴,代表著一切的起源。
一位是太極金闕帝君,氣質恬澹,周圍有「太極圖」護持。
一位正是準提道人。
還有一位是丈六金身的道者,明顯也是西方教的道人。
喬坤心下暗自滴咕,這難道就是傳聞中的四聖破誅仙陣的劇情?明顯便是元始天尊、道德天尊,準提道人和接引道人。卻不知四聖破陣造成的破壞力如何?
女媧娘娘一一為喬坤介紹諸位教主,果然與他猜測的一般無二。只是這不是四位教主的本體,而是他們行走世間的化身。
喬坤對其他聖人感應平平,唯獨對接引道人頗有感應,甚至感應到了無量。
何為無量,無法計數,不能量數,因其無限大,故曰無量,接引道人身上是無量慈,無量悲,無量喜,無量舍,是無量心。
這時喬坤分明看見影像中的接引道人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意味深長。
接引道人發現了?喬坤心下惴惴,卻听女媧娘娘道︰「這西方教的應身之法果然有些玄妙。以一敵四,通天教主毫無勝算。」
可不是嘛,這可是四位聖人。有誰對抗得了四位聖人?
此時通天教主對接引、準提道人道︰「你二位乃是西方教下清淨之鄉,至此地意欲何為?」
接引道人滿臉悲苦之色,雙手合十回道,「我等雖是西方教主;特往此處來遇有緣道友,你听我道來︰
‘身出蓮花清淨台,三乘妙典法門開;玲瓏舍利超凡俗,瓔珞明珠絕世埃。八德池中生紫焰,七珍妙樹長金苔;只因東土多英俊,來尋凡根結聖胎。’」
接引道人回話完畢,喬坤不禁心有所感,不由皺眉,接引道人別有所指嗎?
通天教主笑道︰「你有你西方,我有我東土,如水火不同居,你為何也來惹此煩惱,你說你蓮花化身,清淨無為。其如五行變化,立竿見影。
卻不知‘混元正體合刑天,萬劫千番只自然;渺渺無為皆非道,如如不動號坤元。爐中火煉全非汞,物外長生盡屬乾;變化無窮還變化,西方何事敢驚仙?’」
準提道人卻是現了他的應身,有二十四首,十八臂,各執了瓔珞傘蓋,花貫魚腸,金弓銀戟,加持神杵,寶銼金瓶,原來被平心娘娘打斷的胳膊搶奪的寶物也都一件不少。
準提道人道︰「通天道友不必夸能斗舌;道如淵海,豈在口言?只今我四位至此勸化你,忙收了此陣,何如?」
通天教主曰︰「既是四位至此,畢竟也見個高下。」當下催動陣法,立時四柄寶劍震動,劍氣沖霄。
而四位教主各分方位而進。元始天尊逕進誅仙門,門上的誅仙劍不住震動,便有千萬道劍氣沖出,直奔元始天尊而去。
元始天尊頂上慶雲迎住,有千朵金花,瓔珞垂珠,絡繹不絕,卻將漫天劍影都攔下。
而接引道人則是頭上現出三顆舍利子,抵住了戮仙劍氣。道德天尊進了陷仙門,頂上現出玲瓏寶塔,發出萬道光華,攔住劍氣,猶如閑庭信步一般。
至于準提道人,則是手執七寶妙樹,上邊放出千朵金蓮,護住自身,也進了絕仙門。
女媧娘娘笑道︰「怎麼?是不是覺得威力不過爾爾?」
喬坤也不敢隱瞞,當下承認,「確實如此。」其實他知道通天教主每一道劍氣都有滅掉他的威力,但是卻不妨礙他覺得威力不過爾爾。
可是教主啊,不應該打得山河大地破碎嗎?當日共工頭撞不周山,都能夠造成天柱折,地維絕。現在五位教主打架才這點威力,是不是有點掉價?
女媧娘娘笑道︰「難道你以為應該揮手間斬盡日月星辰,彈指間天翻地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