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功夫,百官便紛紛覲見。
當然,這里的百官,只包括了在皇城附近的衙門。
至于應天府等其他衙門,卻不在召見之列。
這些大臣,距離皇城近,只是此時大家都是一頭霧水。
不過近來發生了太多咄咄怪事,大家倒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胡廣和楊榮,還有那戶部尚書夏原吉,卻對此頗為好奇。
成國公和淇國公也來了,唯獨魏國公,還留在孝陵,這祭祀不是一兩天可以完成的事。
朱棣老神在在地坐著,笑著道︰「張卿家,你的寶貝……怎的還沒來?」
「陛下,已讓人去取了。」
一會兒工夫,便見幾個人氣喘吁吁地抬著一個巨大的箱子來。
朱棣見這箱子並不精美,倒好像是地里挖出來的。
于是笑吟吟地道︰「這是什麼?」
張安世也不耽誤時間,在眾目睽睽之下,隨即就揭開了箱子。
霎時之間,便見足足二十個瓶子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這一個個瓶子……
許多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水晶瓶!
水晶瓶,價格極為高昂,高昂到什麼地步呢?
這玩意可以說是比黃金的價格還高。
這可是用天然的水晶,而且還需挑選出透明的材質,方才可以燒制出來,後世曾在戰國墓中發現過水晶杯,價值不菲。
在大明,能站在這殿中的人,也絕非沒有見識,一見這玩意,就曉得張安世下了血本。
足足一箱子的瓶子呢,都是用的水晶的材質。
單單這瓶子,價值就至少得一萬兩吧,有人心里嘀咕著。
只是這水晶瓶里頭,似乎還裝著與水晶同樣晶瑩剔透的液體。
朱棣皺眉道︰「你那里取來這麼多的水晶?」
張安世心里想笑,這哪里是什麼水晶,不過是……玻璃罷了。
不說有一句話說的好嗎?當你能隨心所欲地燒出舍利的時候,那麼距離燒出玻璃就不遠了。
這話是張安世說的!
張安世道︰「這區區水晶,不值一提。陛下……請看這瓶中裝著什麼?」
朱棣下殿,饒有興趣地繞著箱子走了一圈,疑惑不解地道︰「這是?」
張安世道︰「酒!」
胡廣看得奇怪︰「這酒水,也如此晶瑩剔透嗎?」
張安世直接道︰「正是。」
倒是朱棣笑道︰「這是燒酒罷了,韃靼人也愛喝,乃是用火燒了酒,蒸餾而來,不算什麼。此酒很烈,只不過嘛……除了烈之外,一無是處!不但喝了之後,次日晨起頭昏腦漲,入口也只有辛辣,這樣的酒……也只有韃靼人用以喝來給自己取暖用。」
朱棣的上半生,就是追著韃靼人按在地上捶的一生,對于這燒酒,就再了解不過了。
他對燒酒的印象並不好,雖然他偶爾也喝烈酒,可這酒毫無口感可言,副作用卻是不少。
張安世在是笑吟吟地道︰「陛下所說的蒸餾之法,確實如此,可臣所用的,卻是另一種方法,使這酒酒香綿長,且口感醇和,又保持了酒的烈度。」
朱棣狐疑地看著張安世,道︰「是嗎?朕倒是看著你這水晶瓶,可比里頭的酒要值錢多了。」
張安世干笑,這瓶子,就是沙子燒出來的,可以說是一錢不值。
當然,這話他可不能說。
「陛下與諸公,若有愛酒的,一試便知。」
朱棣頷首,此時倒也有幾分興致,便道︰「朕本不提倡飲酒,飲酒難免誤事,可喝一些酒自娛,卻也無妨,所謂人生苦短,對酒當歌。來,給朕取杯盞來。」
「臣已取出來了。」說著,張安世卻從這箱子里,取出了一套杯盞。
只是一看,居然也是水晶制成,只不過……這水晶杯,實在太小,只有拇指大。
朱棣豪氣干雲地道︰「這樣的小杯,喝來有什麼滋味!」
張安世親自取了一瓶酒,扒開木塞子,道︰「陛下試一試就知道。」
說也奇怪,這水晶瓶里,還塞了一個球,倒酒的時候,球恰好堵住了瓶口,如此一來,這酒並不是一下子涌出來,而是一點點地滴出來。
好在杯子小,一滴滴地下來後,片刻之後,這小杯子便被倒滿了。
張安世道︰「還是請亦失哈公公先嘗一嘗。」
亦失哈會意,知道是讓他試過之後,再讓陛下試一試。
朱棣卻道︰「何須這樣麻煩,取來。」
他的話,不容質疑,亦失哈只好端著小杯,送到了朱棣的面前。
朱棣把玩著手中的小杯,而後猛地朝自己口里一灌,這酒……確實和尋常的燒酒完全不同。
還未入口,便有一股濃郁的酒香,等入口之後,便感覺到有一種夾雜著甜酸苦辣的滋味刺激著他的整個味蕾。
喉頭一辣,這酒水入月復,朱棣打了個激靈。
只是口里還留存著的殘酒,依舊還是讓朱棣禁不住為之渾身一熱。
他皺眉,而後眉頭舒展,笑了︰「不錯,不錯,好酒,此酒甚好,真他娘的對胃口。」
朱棣說罷,便對群臣道︰「諸卿都來嘗一嘗,張卿,用小杯,不,倒半杯即可。」
于是張安世便開始忙碌起來,將早已準備好的小杯,一個個倒了一半酒水,而後塞到文武大臣的手里。
胡廣和楊榮臉色有點不太好,顯然,他們對飲酒頗有抵觸。
不過這個時代,飲酒和飲茶本都是風尚,尤其是冬日的時候,讓人溫一些黃酒,與人對酌,是很愜意的事。
張安世這酒水,完全避開了所有這個時代燒酒的缺點,可與此同時,卻又將它的辛辣保留了下來,本就最適合飲酒人的口味。
成國公朱能最是猴急,當先喝下,眼楮也不由得一亮,贊不絕口。
朱棣興致勃勃地道︰「諸卿以為如何。」
朱能道︰「好酒,張安世大佷子,再給俺一杯。」
張安世微笑道︰「差不多得了,不可貪杯。」
朱能咕噥一聲,卻也知道此時場面不對,不好繼續討要。
這胡廣不喜飲酒,尤其是朝堂上,讓白官當廷飲酒,本就覺得有礙觀瞻,卻還是耐著性子,將酒飲下。于是,整個人辛辣的眼淚流下來,恨不得跺腳。
好不容易這一股勁頭過去,卻又覺得唇齒留香,口里還有幾分回味,方才那種飲酒的辛辣之感,反而讓他的身子火熱起來,竟也不覺得昏沉,只覺得………好像體內的血液在瘋狂地運轉。
要知道,張安世所采用的釀法,和當下蒸餾的燒酒,完全不同。用的卻是攤晾、加曲、堆積、入窖,同時還有餾酒的操作。
這原本是張安世,去歲的時候釀著玩的,畢竟這個時代的酒,都有缺陷。
譬如此時直接蒸餾的燒酒,其實就相當于後世的酒精勾兌之法,許多窮苦百姓,沒有酒喝,便自行用這種蒸餾法,好處就在于它浪費的糧食少,酒精度數也高,只是味道和口感差罷了。
而至于黃酒,黃酒要吃起來,一方面浪費的糧食很多,因為提煉的酒精不充分,再加上因為含有大量的雜質,所以在喝時,不免需要先溫熱之後,才可去除大量的雜質。
「陛下,此酒……倒是不錯。」楊榮喝過之後,打了個酒嗝,卻上前道︰「只是……臣不知……這酒對我大明國計民生,又有何用?」
張安世自然楊榮話里的意思,便道︰「楊公放心,我不推廣,也不會增加百姓的負擔。」
「不推廣?」楊榮擺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這麼長的時日,他也算是模清楚了張安世的性子,這家伙干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主意,絕不是這樣簡單。
朱棣則是笑著道︰「這禮,頗有幾分意思。」
他不願因為這個事,張安世惹來非議,索性直接道︰「這是張卿送朕的心意,朕在想,獨樂了不如眾樂樂,所以請諸卿來品鑒……」
他說罷,頓了頓。
其實這個時候,雖有楊榮和胡廣對此不以為然的樣子。
可實際上,這百官之中,許多人卻直勾勾的盯著這酒。
畢竟愛喝酒的人不少,而這酒,顯然喝過這一次,也不知以後喝得著,還是喝不著了。
何況這水晶瓶裝的酒,價格……多半也只有宮廷才可享用了。
朱棣坐在殿上,殿下發生的事,一覽無余,百官的態度不一,因而又笑道︰「張卿送朕一些酒,這是他的忠孝之心,這忠孝二字,怎可苛責呢?來人,將這酒儲藏起來,諸卿也放心,朕有節制,絕不貪杯。」
朱棣其實還是有些丈二的和尚,模不著頭腦的,張安世這家伙……送的就這?
此酒雖好,絕對算是佳釀,而且與其他御酒相比,重要的是特別。
只是現在,朱棣卻當著群臣的面,也沒有多問,而是繼續道︰「此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正說著,有人非常識趣地上前道︰「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朱棣一看,卻是禮部尚書鄭賜。
這鄭賜本是刑部尚書,卻因為禮部尚書呂震被誅,所以取代了呂震,主掌禮部。
鄭賜這個人,一向膽小,每一次上朝的時候,他從不發表意見。
每日瞎琢磨的就是,皇帝今日在想啥,明日在想啥。
可偏偏,他乃三朝老臣,算是建文朝里,等朱棣殺入南京,最先去迎王駕的人。
朱棣索性,便將自己瞧不上的刑部交給他。
等到禮部出缺,朱棣想了想,禮部朕也不在乎,索性就讓鄭賜這個謹慎的人來。
果然,鄭賜很專業,他從上任迄今,從不給朱棣添麻煩,陛下說啥,他便說啥,而且很會揣摩聖心,皇帝看誰不順眼,還沒等動手呢,他便率先上奏彈劾。
混日子,他是專業的!
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專業的人,居然在這個時候要奏事了。
朱棣道︰「何事?」
鄭賜戰戰兢兢的,道︰「陛下,有韃靼汗的書信來……」
「書信?」朱棣皺眉道︰「何時送來?」
「前……前日……」
朱棣卻是怒了,繃起了臉道︰「前日送來的書信,為何今日來奏?」
「這……」
鄭賜苦啊,接到書信之後,他第一時間就覺得其中的內容可能比較敏感。
禮部除了禮儀之外,還有外交的事宜,若是這書信里有什麼觸怒了龍顏的話,十有八九,陛下就要抓他劈頭蓋臉地罵一頓。
所以他很猶豫,倒是希望,將這書信奏給文淵閣,讓文淵閣呈上。
不過胡廣和楊榮也不是吃素的,表示可以呈上,但是你是禮部尚書,畢竟負責了各國邦交的事宜,所以應該一起去覲見。
這一下子,鄭賜就開始打退堂鼓了。
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度日如年,也就在這會,恰好見陛下高興,覺得是大好的時機,這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趕緊進言。
朱棣似乎也知道鄭賜的性子,對他的膽小,很有認識。
據聞在歷史上,這鄭賜是被嚇死的呢!
鄭賜乖乖地將早已預備好的書信奉上。
亦失哈轉送朱棣。
朱棣道︰「好歹也是一國之主,竟修書信來,呵……」
他拆了信,細細一看,隨即臉上果然露出了怒容。
鄭賜的判斷是正確的,里頭肯定沒有什麼好話。
卻不想,朱棣語出驚人道︰「朕要親征。」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皆是大驚。
兵部尚書金忠立即站出來道︰「敢問陛下……」
朱棣知道他要問什麼,于是將書信揚了揚,便道︰「此信對朕甚為不恭,當然,朕大人有大量,自然不計較這些。可這韃靼汗,卻號稱要集齊十萬鐵騎,襲我邊鎮……更是揚言,要先取遼東,再入喜峰口,與朕一決雌雄。」
這話說罷,朝中許多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淇國公和成國公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只有金忠最是冷靜,他道︰「陛下……韃靼人若要襲擊,為何要明示陛下,還要修書而來?」
朱棣惱怒地道︰「這是挑釁!」
金忠道︰「韃靼人作戰,歷來喜歡先發制人……最喜的乃是奇襲……」
這麼一提醒,朱棣若有所思起來,隨即道︰「你的意思是……這其中有詐?」
頓了一下,卻道︰「呵,朕在大漠,也有大量的細作,他們的一舉一動,也都看在眼里,他們若是奇襲,朕會不知嗎?」
金忠道︰「雖是如此,所以他們已無法奇襲。可換一句話來說,陛下……這韃靼汗如此明示,顯然是早已做好了戰爭的準備。此時他們已開始集齊大軍了,而現在挑釁,必然想要的是與陛下決戰,這一點,臣也是如此的判斷。」
可他頓了頓,卻又道︰「問題的關鍵也在于此,我大明進剿韃靼,必然是要做好充足的準備。按著自己的計劃,各路並進,以此做到直搗龍庭的目的。可他這一挑釁,卻不得不讓我大明,面對倉促集結兵馬,北上與韃靼人決戰。陛下,如此倉促,這就等于是,韃靼人以有備,打我大明無備,這先手,就讓韃靼人佔了。」
這金忠也算是干一行愛一行的代表了。
他看相的時候,看相的本事很專業。投靠了朱棣後,跟著姚廣孝一起慫恿朱棣造反,也很專業。
如今做了兵部尚書,卻是每日研究馬政和軍事,也表現出了他的軍事判斷。
哪怕是朱棣,此時也不禁被他說動。
此時,只見他繼續道︰「大軍作戰,若要做到犁庭掃穴,就必須得按著我大明的步驟來。陛下這些年,早對韃靼人作戰有過許多的準備,而這些準備,不一而足,無一不是斷韃靼的根本。從選用的將軍,到各路兵馬的集結,再到運河的拓寬,糧草的轉運。此等滅國之戰,必須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就說戰機,陛下的計劃,就打算選在開春,因為這個時候,韃靼人雖然熬過了一個冬天,可是韃靼人的戰馬,卻經過了一個冬天之後,掉膘嚴重,騎兵的作戰能力,大大地降低。士兵也很疲憊,而我大明,厲兵秣馬,準備充分而齊備。對作戰的路線,也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復偵查,這……才是確保完全勝利的基礎。」
「可現在,韃靼汗一個挑釁,顯然他們早已準備妥當了,而我大明呢?此等倉促應戰,大量的人員和馬匹,以及器械都未準備,軍將們也還沒有開始熟悉作戰計劃,甚至可以說,因為是倉促應戰,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計劃,不過是見招拆招。陛下……即便這時,我大明傾國而出,那戰果最大,也不過是打退韃靼人而已,可付出的代價,卻是不小。各路大軍,也一定會出現許多的失誤。軍隊作戰,失誤積少成多之後,是要出大問題的。」
頓了頓,他接著道︰「以臣愚見,我大明不可立即調撥軍馬,也不可倉促應戰,而是選定來年開春,厲兵秣馬,讓戰馬、器械全部齊備,糧草悉數都已轉運充足,預備征戰的將軍們,要率先進入大營,操演深入大漠行軍布陣和對抗韃靼騎兵的戰法。等到來年開春,再各路並進,趁他們虛弱,直搗龍庭,一舉將他們徹底搗毀。」
朱棣也開始回過味來,不由道︰「韃靼汗打的是這個主意嗎?呵……這韃靼人,倒也詭計多端。」
金忠則是又道︰「除此之外,今歲除了備戰,還有許多事需要準備,譬如借此機會,即要一舉殲滅韃靼,那麼兀良哈人首鼠兩端,是否要穩住他們,使他們暫時能夠安分?至少,不要將他們推至韃靼一邊。還有朝鮮國,以及遼東諸部,至少征發他們的人力,以達到以夷制夷的目的。還有瓦剌人,瓦剌人雖也狼子野心,可一旦韃靼人成為了大明的首要敵人,那麼依舊可以派出人去,對其籠絡,約定讓瓦剌人包抄他們的後路。」
「兵者,乃國家大事,決不可因為對方的挑釁,便自己打亂自己的部署,韃靼乃我大明心月復大患,那麼我大明不打則矣,可一旦大軍出動,就務必要做到攻其必克,戰必勝之,謹慎的對待韃靼人,更不可讓對方一封挑釁的書信,牽著我大明的鼻子走。」
「臣這邊,今歲開始……兵部與五軍都督府,尚需準備一年時間,來年開春,我大明精兵數十萬,就可集中于北平一線,自山海關、喜峰口出擊。錦衣衛這邊,現在對韃靼人的事頗有效果,可對于韃靼的情況,有些地方還是沒有模透。臣以為,應該再細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有一年的準備,到時即便陛下不親自親征,卻也足以教韃靼人永無翻身之地了。」
金忠的一番話下來,朱棣總算冷靜了下來。
作為統帥,他非常清楚,金忠之言,乃是正確的。
現在倉促出兵,確是太被動,戰爭的主動權,等于全數在韃靼人的手里,他們襲擊哪里,大明就不得不疲于奔命的救援哪里。
這樣的打法,即便勝利,也無法對敵做到全殲,而且可能造成大量的損失。
朱棣沉吟道︰「只是……今歲怎麼辦?這韃靼汗已集結大軍,只怕再有兩三個月,便可能襲遼東和諸邊鎮,各路邊鎮和遼東的守備……一旦松懈,讓他們鑽了空子,朕恐怕……」
金忠毫不猶豫地道︰「勒令北平和遼東一線的軍馬,堅決防守,各處關隘,加強防備。再調一大將,親往遼東和北平坐鎮,趁此機會,爭取利用堅城,消耗賊軍,堅壁清野。軍民百姓,及早入城或者遷入關內來……現在下旨,還來得及。」
朱棣卻是有些猶豫,這其實就是烏龜流。
自太祖高皇帝開始,哪一次大明不是主動出擊,按著韃靼人捶?
可現在好了,居然還要忍氣吞聲,實在有些不像話。
而且,邊境實在太漫長了,一旦被韃靼人突破了一處,大量的軍民百姓就遭了殃,這個損失……也十分慘重。
這時,有人突然道︰「陛下,如果……韃靼人今年不能發起進攻呢?」
眾人猛地抬眼看去,不是張安世是誰?
朱棣頓時瞪他一眼道︰「你懂個鳥,他敢下此釁書,就是指望今年與朕會獵!可見,他們已做好了十足的準備。韃靼人以牧馬為生,集結兵馬比我大明快得多,朕親征不親征,這韃靼汗,只怕也要來這一遭。朕是太了解這些韃子了,他們歷來不安分。」
「何況……」
朱棣顯得憂心忡忡︰「若是朕不予以反制,今歲這韃靼人若是四處出擊,而我大明沒有作為,這在大寧的兀良哈部,早有叛心,未嘗不會借此機會,與韃靼人合流。」
「這兀良哈人,畏威而不懷德,朕倒還真有幾分擔心。」
張安世卻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如果韃靼部內出現了混亂,以至于……無法出擊……」
「混亂?」朱棣失笑道︰「咋啦,你們內千戶所的人,還有本事給韃靼部制造內亂?」
「內千戶所應該不可以。」張安世苦笑道。
開玩笑,韃靼人也不是傻子,你可以花錢收買他們的頭領,可人家也是曉得輕重的。銀子要收,但怎麼也不可能連自己吃飯的家伙也砸了。
終究他們還是韃靼人,沒這麼愚蠢。
當然……除非……韃靼人自己先亂起來。
于是張安世道︰「臣有一個辦法,不出三月,便教這韃靼人群龍無首,自相殘殺,不……臣看……三月還是有些短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五個月吧。」
朱棣便奇怪地看著張安世︰「張卿有什麼辦法?」
張安世卻是警惕地看著周遭的百官。
這百官雖絕大多數人看不到張安世這猥瑣的表情,可他所表現出來的遲疑,大家卻是能有所感受的。
心里大抵是,入你娘,你張安世居然防賊一樣防我們?
朱棣則道︰「韃靼內亂?這……真是無法想象,朕所預料的是……這韃靼汗既是已磨刀霍霍,這就說明,他和他的親信心月復之人,已經徹底的穩住了韃靼諸部!否則,絕不會鋌而走險,只怕張卿所言……未必能如願。
世上哪里有這樣的好事?」
要真能內亂,那可就真的撿了一個大便宜了。
朱棣也不是莽夫,並不喜歡硬踫硬,畢竟硬踫硬就意味著損失,損失就是錢,無數的錢,打了水漂。
張安世沒有多言,只是笑著道︰「陛下不如交給臣便是……只是……臣能暫時節制一下禮部嗎?」
「禮部?」朱棣皺眉,而後目光落在了禮部尚書鄭賜的身上。
鄭賜打了個哆嗦,立即露出不喜之色。
怎麼感覺……好像有人盯上了他?
不會吧,不會的吧,這張安世要取我鄭賜而代之?
他內心開始憂慮,隨即便是糾結,只是此時陛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卻還是硬著頭皮道︰「臣……臣……若是安南侯……當真有什麼神機妙策,臣甘願讓賢。」
「也沒讓你讓賢。」朱棣听到了鄭賜話音中的不甘不願,怒道︰「不過教你暫時听他的,你他娘的腦子里都裝著些什麼東西?」
鄭賜被罵得頭也抬不起來,委屈巴巴地道︰「臣萬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