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近前一看,眼前一亮。
這是……
張安世心里怦然心動,忍不住抿抿精。
可能真的要發大財了。
張安世眼楮發直,徐徐上前道︰「這些……也是從那兒帶來的?」
鄧健道︰「是,當初但凡是見當地土人吃用的東西,便一並將它們的種子帶回來了,其他的作物倒還好,唯獨這東西……」
張安世走得更近,眼楮眯著,道︰「這東西,怎麼樣?」
鄧健皺了皺眉道‧「這東西,我讓人嘗過,可是……卻發現不能食用。」
張安世道.「當然不能食用,這東西可不能亂吃的。你種植了多少?」
「種植了不少。」鄧健道︰「這東西好養活,不過為了冬日培植,所以……照著你的方法,用了暖室來培植,這里足足就有一百多畝地種植這個。」
張安世點頭道︰「我進去好哈瞧一瞧,對了,再來一點人,給我采摘。」
鄧健狐疑道︰「這東西,好像不能吃。」
「我自然知道,采摘了便是,將它的葉子都采摘下來,而後照我方法做。」
幾日之後,張安世便讓人在這農莊之中,搭建了一個烤房。
里頭設有烘烤的管道,爐子則設在室外,一片片葉子,置入烤房,直到這葉子變黃為止。
而後再經過處理,讓人將這葉子切絲。
張安世又讓人取了一張卷紙,將這切絲的葉子一卷。
鄧健在一旁,奇怪地看著張安世。
張安世笑了笑道.「取火來。」
一旁也好奇地站著的蹇英,便忙取了火種來。
張安世將這卷紙卷起的葉子一頭放在嘴里,一頭對著火種,一吸,隨即便是覺得一股眩暈的感覺。
「醉煙了。」張安世拼命咳嗽。
鄧健嚇了一跳,連忙給張安世輕輕地拍了怕後背,關切地道︰「怎麼了,怎麼了」
張安世忙搖頭︰「沒,沒什麼。他娘的……」
隨即,張安世噴吐出一口煙氣。
他這具身體,沒有吸過這玩意,反應頗大啊!
張安世第二次很小心,只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也不急著入喉,只一絲絲地吸進去,前世那熟悉的感覺,才稍稍有了一些。
手里依舊還刁著手卷煙,張安世嘆了口氣道︰「這可不是好東西,有害健康的。」
鄧健︰「.」
張安世隨即落座,對蹇英道.「取一副茶我。」
蹇英慌忙去了。
鄧健終于忍不住道︰「這是什麼?」
「煙,你種的那東西,是煙葉。」張安世不瞞鄧健。
鄧健道︰「有毒?」
張安世想了想,還是如實道.「算是有吧。」
鄧健色變︰「那你還……」
張安世苦笑,這玩意確實有害健康,容易引發癌癥。
不過……話說這個時代有癌癥嗎?
理論上而言,在這個人均壽命只有三四十的年代,應該九成九的人,還沒有等到癌癥出現,就已經壽終正寢了。
所以……理論上而言,這應該也不算有害健康吧。
于是張安世道︰「其實也沒有這麼毒,可能會短壽幾年。」
鄧健听罷,臉色又微微變了。
「當然,前提是你活得夠長。可話又說回來,喝酒也會短壽,這東西和酒水差不多。」
鄧健這才臉色稍稍緩和。
「總而言之,害我就好了,你別踫這東西。」張安世道。
鄧健苦著臉道︰「此等害人之物,早知道就不帶回來了。」
「這也不對。」張安世搖頭道︰「話不可這樣的說,我寧願大家吸這個,也不願人人飲酒。這個東西……是用葉子做的,而且不佔用太多的耕地,而那酒水,卻是糧食釀成的,佔用的耕地極大。」
「總而言之,你繼續給我擴種,能種多少就種多少,還有你那摘下來的葉子,都這樣的處理。」
鄧健便道.「用來做什麼?」
「做買賣。」張安世不瞞鄧健,接著道.「好了,我帶一批煙葉回去,你好生地繼續培種育苗,到時我有大用。」
鄧健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最後點了點頭。
如今,他對張安世是絕對信任的,更別說,他素來對這個自己帶大的孩子,就有種本能的溺愛。
張安世隨即,便興沖沖地往紫禁城去。
紫禁城中,朱棣高坐。
楊榮、胡廣、金幼孜、夏原吉、金忠以及刑部尚書金純等人齊聚于此,卻一個個臉色極不好看。
朱棣眉一沉︰「這是當真嗎?」
「是!」戶部尚書夏原吉苦笑道︰「從永樂四年開始,福建便開始大疫,一直難以根除。福建布政使司連番奏報,可……迄今為止……」
楊榮是福建人,對于此事,他是最清楚的,福建所爆發的乃是鼠疫。
他朝朱棣嘆了口氣,道︰「尤其是建寧、延平兩府,最是嚴重。迄今朝廷有記錄的,民死達三十七萬之眾。」
朱棣越發的焦慮,這些奏報,其實他都看過,也早已一次次地下旨下去,讓地方想盡辦法,根絕此疫。
可實際情況並不容樂觀。
尤其是當下……更加不樂觀了。
胡廣愁眉苦臉地道︰「陛下,就在昨日,在應天府,有人發現一戶人家暴斃而亡,仟作去查驗時,其癥狀與福建之疫一般無二。應天府派人查訪,才知此人……此前曾乘船自福建回京不久……」
朱棣皺眉道︰「從福建至京城,這樣的距離,只怕半途就已暴斃,何來現今才出問題?」
胡廣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那船中有死鼠,是在半途才染上的。」
朱棣深深地看了一眼胡廣︰「那你的意思是……這京城……只怕也要爆發鼠疫了」
福建那邊,雖然斷斷續續地發生鼠疫,尤其是在明初的時期。
可福建畢竟人口稠密之處較少,而且福建多山,鼠疫不易傳開。
可若是出現在南京城,就完全不同了,整個南直隸,可是有數百萬的軍民百姓。
朱棣凝視著胡廣,繼續道︰「是否有僥幸的可能?」
「臣已讓應天府密切關注了。」胡廣憂心忡忡地道︰「只是希望,不要出問題才好。」
朱棣沉著眉,道‧「此事,先不要傳開……」
朱棣頓了頓,又道︰「如若不然,只怕要教軍民百姓們受驚。一旦人心惶惶,反而要出大事。」
66曰55人巨。
幾個閣臣和尚書都點了點頭,不約而同地露出擔心的樣子。
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過對于鼠疫,他們卻是了解的,此疫自南宋年間就有記載,嚴重的時候,可能造成十室九空。
元末明初的時候,因為連年的戰亂,所以鼠疫十分的猖獗,危害也是極大,只是一時之間,也難有什麼根除之法。
不過好在這個時代,交通不便,鼠疫只滋擾一個區域,很難傳播開。
可若是到了南京,就不太好說了,畢竟是都城,且又是人口稠密的區域,一旦出事,不是鬧著玩的。
且這鼠疫,可不管你是達官貴人,還是尋常百姓,一旦爆發,必然毫無差別的死傷無數。
要知道在這個時候,在這片大陸的另一端,鼠疫正在肆虐,直接造成了五千萬人口的傷亡,這便是後世大名鼎鼎的黑死病。
而這鼠疫,也是明朝滅亡的原因之一,明滅亡時,因為小冰河期大面積的糧食減產,流民四起,大量的人口流動,再加上許多人饑謹而餓死,導致了鼠疫最終傳導到了京城,整個京城的情況慘不忍睹。
歷來對于此疫,朝廷都是束手無策,而眼下一旦傳到了京城,可能情況更為糟糕。
朱棣皺起的眉頭久久無法舒展,他似乎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幽幽幽地道︰「想辦法從北地,多調撥糧食至江浙、京城一帶,防範于未然,除此之外……加強京城內外的防備。」
他說著,眉頭卻是皺得更深,此時他有些擔心徐皇後,還有孫兒的安危了。
「那個醫官……叫什麼來著?」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朱棣正待要說,卻在此時,有宦官匆匆進來道‧「陛下,威國公求見。」
「快宣。」
張安世興沖沖地走進來,他手里還夾著一根煙,頗為礙瑟的模樣。
可此時一進殿,頓時感覺到了情況不對,便立即毫不猶豫地用袖子將煙藏起來,轉而畢恭畢敬的樣子,作勢要行禮。
朱棣擺手道︰「不要多禮了,張卿家,你的袖子怎麼還冒煙?」
張安世低頭一看,卻見裊裊青煙自袖里翻騰出來,便慌忙將煙掐滅,道︰「臣……弄了一個小玩意……」他立即移開話題,道︰「陛下……是正在議政嗎?那臣待會兒……」
「不必,你就在此。」朱棣凝視著張安世道︰「福建鼠疫之事,你可知道?」
張安世不免苦笑,這事他當然知道,已經鬧了幾年了。
可即便是他,也實在沒有什麼辦法。
鼠疫的本質,是通過老鼠身上的跳蚤來傳播的。
其實要防治,也不是不可能,比如想盡辦法的滅鼠,同時保持整潔衛生,至少……就能緩解一些鼠疫。
可實際上,這根本不可能,在這個人均餓肚皮,且污水橫流,絕大多數人都住茅草屋的時代,所謂的滅鼠和消滅跳蚤,簡直就是笑話。
好在這福建的鼠疫,一直因為交通條件的限制,沒有傳開。
張安世道.「陛下,臣略有耳聞。」
朱棣繼續盯著張安世道︰「現在京城,也出現了鼠疫的跡象。」
听聞鼠疫傳至京城,張安世也不禁色變……
很顯然……歷史上只是在福建傳播的鼠疫,出現了偏差,傳至京城的原因……極有可能就是……商人的往來,比之從前更頻繁,這可能加劇了鼠疫的傳播。
朱棣看著張安世,眼中明顯地顯出幾分期盼,接著道︰「張卿擅長治病,可有解決之道嗎?」
張安世為難地道‧「臣愚鈍,對染鼠疫者,也是無計可施。」
朱棣露出失望之色。
其實他也清楚,若是能治,張安世只怕早就興沖沖地去治了,又何至于放任福建的情況發生?
想了想,張安世道︰「不過臣……倒是想到了一個可能能夠防治的方法。」
朱棣眼眸微微張大了一些,詫異道︰「你為何不早說?」
「臣只能盡力而為,其實臣也拿不準。」張安世遲疑地道︰「臣希望,在建寧府……試一試看。」
如今君臣們也是無計可施,此時有人肯出來做一些嘗試,莫說這人是張安世,即便是張三李四,也必定同意。
朱棣道︰「需要人手嗎?」
張安世搖頭︰「臣讓錦衣衛來負責此事即可。」
「好。」朱棣道‧「朕給你一切便利,若是當真有奇效,便是活人無數,是扶大廈于將傾,挽狂瀾于即倒。」
朱棣目光炯炯地道︰「這件事,你自管去辦。」
接著又對眾學士和尚書道︰「此事……不可輕易傳出去,決不可泄露。」
「遵旨。」
張安世這時也急了,陛下說了,京城也出現了鼠疫的跡象。
他的一家老小,可都在京城呢!一旦染了鼠疫,一切的努力便白費了。
從前,他是不指望能防治福建的鼠疫的,可是現在……他卻終于有了一個辦法。
于是連忙讓人召了陳禮來。
他深深地看著陳禮,道︰「有一件事,需去福建,事關重大,需要肯用命的人。」
陳禮想都沒想,就立即道︰「讓卑下的佷兒去吧,這個小子,還算堪用。」
他的佷子陳道文,上一次立了大功,如今已是千戶了。
張安世對陳道文是有印象的,還覺得那家伙辦事很不錯。
不過他並不是一個喪盡天良的上司,于是很是實在地道︰「福建那邊的情況,你知道嗎?那里染了鼠疫。」
陳禮臉色微微一變,卻還是道︰「道文這個小子,反正去歲生了一個兒子了,卑下和他的今日,是公爺您給的,只要陳家後繼有人,也沒什麼牽掛的。若是公爺不放心,卑下和陳道文一塊兒去。」
見陳禮這般,張安世搖頭︰「你年歲大了,不要輕易冒險,就讓陳道文去吧,放心,我自有辦法。」
照例,又是叫陳道文來,坐下一道吃飯,而後說清楚了情況。
陳道文倒是沒什麼猶豫,應承下來,照著張安世的吩咐,休息了一夜,到了次日,一輛馬車馱載著一車貨物,他帶著點選的十幾個校尉,便出發了。
張安世隨即下令,開始在棲霞和三縣開始加大垃圾的清掃,並且想辦法讓人填平水窪,同時修書至南直隸各府,教他們也加緊辦理。
可就在此時。
一封書信,送到了寧國府。
「恩府……」
吳歡匆匆地將一封書信交到了蹇義的手里。
蹇義抬頭看了吳歡一眼,道.「何事?」
「朝中來了一封書信。」
蹇義一臉疑竇,因為吳歡的樣子,顯得很小心翼翼。
若是尋常的書信,本不必如此。
蹇義點點頭,接過了書信,只看了一眼,隨即將書信擱下,抬頭凝望著吳歡道︰「京城要出事了。」
吳歡皺眉憂心道.「出事?」
蹇義道︰「鼠疫即將要爆發。」
吳歡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就道︰「若如此……那可了不得?恩府,我們要早做打算,未雨綢繆啊。」
蹇義搖頭道︰「不能作打算,陛下嚴令,不得泄露,這一封書信送來,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了。」
吳歡下意識地道.「卻不知是誰……」
話在這里突然斷了,他沒有繼續問下去,似乎覺得問下去不合適,轉而道︰「既如此,恩府,現在該如何打算?」
蹇義眯著眼︰「籌措糧食,才可有備無患。你想辦法,再找士紳。」
吳歡不由為難地道︰「前些日子,為了安置流民。就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才得了三萬石糧,現在……真的擠不出來了。大家都在抱怨,說是日子過不下去了。」
蹇義有些憤怒,怒道︰「太平府只靠稅賦,就得了四五倍之于從前的糧賦。寧國府下設七縣,耕地是太平府的一倍以上,卻如何三萬石糧,還需求告?」
吳歡道︰「張安世那是橫征暴斂,惹得天怒人怨,可是恩府,此等君子不齒之事,恩府若是為之,必為百姓所不齒啊。」
蹇義一下子清醒過來,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為,吳歡說的對。
于是深吸一口氣,才道︰「哎……罷了,想想辦法吧,無論如何,教各縣籌措一些糧。」
吳歡只好道︰「是,學生這便去斡旋一二。」
朱棣嚴令保密,可一日不到的功夫,京城里便傳出了消息,鼠疫出現了。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于是開始流言四起,最先開始的,是一些富戶逃亡。
張安世一大清早,便又被叫到了宮中。
朱棣此時,正大發雷霆。
張安世入殿的時候,朱棣破口大罵︰「朕是如何說的?此為絕密,便是要防範人心浮動!可是這才多久?全京城便都知道了。」
張安世環顧四周,便見這殿中,還是昨日的那些大臣。
只見朱棣又道︰「是誰走漏了消息,置江山社稷于不顧?現如今,莫說是鼠疫要害人性命,單這人心惶惶,就不知要教多少人被害死。」
朱棣顯然是氣的不輕。
畢竟這是親代的事,可轉眼之間,消息就傳出,而且有鼻子有眼。
朱棣掃過每一個人,心里思咐著可能傳出消息的人。
他冷笑道.「查,徹查,今日不查出,朕決不輕饒。」
楊榮此時倒是鎮定了,思緒清晰地道︰「陛下,事已至此,眼下該想辦法安民才是。何況若是百姓四處逃亡,若他們也帶有鼠疫,那麼臨近各府縣,也都可能要遭殃了。」
朱棣深吸一口氣,努力將心頭的怒氣壓下了幾分,才沉聲道︰「現在安民,還有何用?這出城的人,已是絡繹不絕。可此等大疫,又能逃到哪里去?只是朕萬萬沒料想到,消息竟是這麼快就走漏。朕再三囑咐,卻還是泄露了出去。你們不都是聖人門下嗎?莫非沒有听說過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這樣的話?」
「陛下,臣等萬死。」
朱棣那好不容易壓下的一點人氣,又騰騰地燒了起來。
他已是急得跳腳,審時的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掠過。
「今日不查出,誰也別想出殿。」他大喝一聲,才又落座,目光看向剛剛進來的張安世道︰「張卿,你來查。」
「是。」張安世定定神。
他深吸了一口氣,環顧了四周,他很清楚,在座的每一個大臣,幾乎都是朝中重臣,而且陛下急著今日就要知道結果,若是他一時不慎,冤枉了人,便要糟糕。
于是他道.「陛下,臣希望……調取一些外頭流言蜚語的訊息。」
朱棣道︰「不必你去調取,亦失哈,你拿給他。」
亦失哈點頭,隨即取了一張奏報,送到了張安世面前。
他朝張安世笑了笑道︰「這是東廠從外頭采來的一些訊息,雖是雜亂無章,說什麼的都有,不過奴婢……也仔細看過了,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
張安世點點頭,低頭看奏報,緊接著,皺眉起來。
里頭的信息果然很雜,而且真真假假的消息都有,有些是有鼻子有眼的,有些是故意夸大的,也有的……消息更為準確。
張安世仔細翻閱了幾次,才抬頭道︰「陛下,臣敢斷言,這個消息……是從寧國府開始傳出的。」
朱棣一愣。
楊榮等人,也都狐疑都看著張安世。
胡廣忍不住道︰「威國公,你要查仔細。」
那刑部尚書金純臉色微變︰「是啊,此事關系重大,豈可只通過只言片語,就如此斷言,若弄錯了,是要出大禍的。」
張安世不客氣地看了一眼金純,便道︰「我這樣說,自然有我的道理,金部堂就不必好意提醒了。」
朱棣其實本以為,這事未必能查出來,之所以暴跳如雷的要立即查出,其實也是怒極之下的口不擇言而已。
可哪里想到,張安世這家伙,竟是片刻功夫,就似乎已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