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門第一百七十六座院落當中
「裴應出身尋常,但兩年前被陳友語的姐姐看中,入贅了陳家。」
假藥販子頓時笑著說道︰「其實這事在內門倒也不是什麼秘密,不過外門確實少有人知曉,也不敢妄議。」
李正景眉宇一揚,說道︰「裴應年紀輕輕,將要踏足內門,身份地位不會低于陳友語,怎會答應這樁婚事?」
「陳友語快入土了,還是個外門執事,不成氣候。」
假藥販子攤了攤手,說道︰「但是仙宗之內,有高層人物出身于陳氏家族,將來裴應進了內門,也算是陳氏族人,自然會有優待!」
原來如此……李正景恍然大悟,然後半年來深受打壓的正經人,在這一刻竟有些羨慕的念頭。
「呸呸呸,想什麼呢!」
李正景心中呸了幾聲,接著又交代假藥販子明日早些送來藥鼎,旋即便回房整理了一番。
過得片刻,門外又有人敲門。
李正景打開一看,來者便是裴應。
「李師弟貴人事忙,恐怕忘了我相邀之事,因此我親自登門來請。」
裴應面上含笑,沒有半點不悅,顯得頗為和善。
李正景當下便要婉言拒絕,卻見金色書頁運勢一行,出現了變化。
運勢:拒絕邀約,無形中破解殺局,導致陳友語等人束手無策,只得今夜冒險行事,借刀殺人,導致你葬身獸月復,死無全尸!
「你們這群混賬玩意兒,都這樣窮凶極惡,就不能留個全尸嗎?」
李正景遲疑了下,心中默念,若是答應赴宴,又當如何?
運勢:修行髒腑養氣內功(殘缺錯版),未能養出內氣,並已傷及髒腑根基,于五日後內門弟子考核之中晉升失敗,從而遭千幻神君棄用,煉為血丹,死無全尸!
「這意思是,赴宴對我造不成任何威脅?」
「不是說殺局嗎?就這?」
李正景心懷不解,但金色書頁這般指引,他便也答應了下來,隨裴應前去。
二人場面客套話連綿不絕,來到裴應住所,他已備好酒菜,端上了桌。
其中有一條魚,通體血紅,唯獨月復部淡白,清晰可見月復中金黃色魚卵,幾乎將魚身撐爆,香味撲鼻。
「這條魚可不簡單,名為血鰻,平日難尋,大雨之後才會現身。」
裴應說道︰「這一條血鰻幾乎成了精,若非孕育後代,恐已成妖!這是內門一位師兄,在它成妖之前,入河擒殺的,我花了八百兩銀子,才從那位師兄手里買到。」
李正景聞言,感嘆道︰「裴師兄必然是出身名門,富貴世家,才能如此一擲千金。」
裴應臉色陣青陣白,隱約有些羞惱之色。
但下一刻,他便又神色如常,舉起酒杯。
接著二人舉杯對飲,吃光了這條魚。
夜色漸深,裴應喝得面色潮紅,喘息不已。
他擺了擺手,說道︰「不勝酒力,不勝酒力……」
李正景也喝得差不多,當即起身告辭,又連番感謝裴師兄熱情款待。
待得送走李正景之後,裴應忙是伸手入懷,掏出此前準備好的丹藥,張口吞服下去,不過三五個呼吸,便對著飯盆嘔吐不止,狼狽不堪,將適才吃下的魚卵,盡數吐了個干淨。
他喘息半晌,才起身來,推開院門,一路來到陳友語的住所。
此刻陳友語住所當中,還有林執事等人,皆在等侯。
「事情成了,上百蠱蟲毒卵混在魚卵之中,被他吃了個一干二淨,明日他必將暴斃,腸穿肚爛而死。」
裴應神色興奮,說道︰「而且听聞他近來買了不少蠱蟲,入門之初還被毒翻過一回,就算執法堂來查,也只是他自己買的蠱蟲毒翻了自己!諸位近來因他而輾轉難眠,今夜之後,便也可以安穩入睡了!」
當即院中沉寂,過得片刻,諸位執事皆不禁喜笑顏開,笑容洋溢,院中充滿了愉快的氣氛。
其中尤以近來壓力最重的陳友語最是感觸,禁不住低頭抹淚,喜極而泣,老懷大慰。
「明日一早,便以盤查外門各院落的環境是否整潔為由,入他院中,給他收尸。」
陳友語哽咽著道︰「我不適合出面,就請林執事和範執事前往,記得要帶上幾個外門弟子,以作人證。」
說著他又走到院落牆角處,取出一張草席,還有一塊白布,交到林執事手中,叮囑道︰「這是我給他準備的草席和白布,裹尸用的……明日你將白布蓋他臉上,用草席卷了尸身,待執法堂查過之後,將他埋在山下左邊小路的第十七棵樹下,我去看過的,那里風水很好,兩天就爛透了,下輩子都投不了胎。」
眾人面面相覷,看他淚流不止,後事都準備妥當,若換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夜暴斃的那人是他陳友語的親爹!
裴應見狀,不由感嘆道︰「小舅子真是宅心仁厚,縱是仇敵,都如此相待,實在高風亮節,令人欽佩!」
陳友語伸出枯槁的手,握住裴應細女敕的手掌,泣聲道︰「還是姐夫懂我,咱們今夜一醉方休!」
他不由得想起「斬魂台」的壓迫,如不能除掉李正景,便要魂飛魄散,此刻不由涌起劫後余生之感,情難自抑,剎那間又落下淚來。
其余四位執事皆面色茫然,對視一眼,神色異樣。
林執事見他老淚縱橫,更是心中升起無數猜測,不由暗道︰「三年前他陳友語的老婆孩子都死在外頭,消息傳來的時候,也沒見哭得這麼傷心……怎麼那少年要死,他陳友語比死了親爹的反應還大?」
與此同時,李正景已回到自家院中,此刻頭昏目眩,揉了揉眉宇,低聲道︰「這酒醉得有些過分啊……」
他對這個反應並不算陌生,半年前在京城中了蠱毒,就是如此狀態。
他在看見那些魚卵的時候,就知道這場宴席的殺機究竟存于何處!
「難怪金色書頁的運勢一行,沒有出現任何改變,原來是用蠱毒加害于我!」
李正景深吸口氣,模著下巴,思索著道︰「這次吃下去的蠱毒,少說能抵得上近十枚雜品靈石所提供的靈氣,還真省了我不少銀兩……他們平時就這麼大方嗎?」
隨著他伸了個懶腰,便顯得愈發精神了些,而在腦海之中的金色書頁,汲取了蠱毒之後,也顯得更為明亮,字跡愈發清晰。
眼看天色漸深,他忙是取出一壇烈酒出門,趕往山門左側的半道涼亭,趁夜掛上了酒壇。
他打開封蓋,便徑直歸返住處,半途避過了兩隊執法堂夜間巡守的弟子。
而就在李正景離去之後不久,便見涼亭之外,倏忽飛來一只白鳥,速度快如閃電,剎那而至。
那白鳥落在涼亭之上,低頭看著開封的酒壇,不禁動了動鳥喙,仿佛嗅了兩下。
它沉默了半晌,忽然口吐人言。
「怎麼此處天天有酒,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鳥爺活了八年,從不信天上掉餡餅的事,這背後定有圖謀!」
白鳥低沉開口,眼神愈發銳利,過得片刻,便又低語道︰「可這玩意兒不是餡餅耶……書中只說天上掉餡餅不是好事,但是天上掉酒,也不見得是壞事罷?」
「何況,這里可是仙宗山門之內,清靜聖地,以我這等身份,誰又敢坑害于我?」
它眼神閃爍,竟顯得頗為苦惱,猶豫了半晌,張口吐出一本古籍,用爪子翻閱了一遍,然後合上,自語道︰「聖賢有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它想了想,低聲道︰「這意思是說,老天爺給的,要不取了它,就該遭天譴!」
說罷之後,它一頭扎進了酒壇子里,心中暗道︰「吾當順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