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宇轟然崩塌!
李正景接連後退!
而在塵埃彌漫之中,怪老頭兒定在那里,半晌不動。
可是從神台文字當中,走出來的那一道虛影,卻徑直盯住了李正景,殺機畢露!
他似乎以為是他的「債主」看見了文字,打碎了神台!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認定了,李正景就是他的「債主」!
而他的殺機,讓人遍體生寒!
「老爺……」掛壁鳥顫聲道︰「你以前借錢給他了?要不然咱們就大方一些,把債務消了罷?瞧他這擺明了賴賬的樣子,顯然不是能安分還錢的貨色……」
「老子不認識他!」
李正景只覺口干舌燥。
他不必動用金色書頁,都能知曉這個虛影究竟是誰!
以身鎮邪氣源頭的留字之人!
大周王朝第一任國師!
但為何對方會認為自己是他的債主?
而在此刻,那道虛影盯住了李正景,神色復雜。
「得你機緣,我祖孫三代,皆成人仙。」
「直至我這一代,到我今次從沉眠之中醒來,已有兩千三百余年!」
「你賜予的機緣,也在我的手中,得以溫養壯大到了成熟的地步!」
「而今機緣成熟,料想你必來收割!」
「但是……當你來到這里時,我已身鎮豐都山!」
虛影語氣凝重,沉聲說來,道︰「我自忖在全盛之時,也無十足把握能夠真正鎮封邪氣源頭,臨至老邁將死,更是希望渺茫!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他哈哈一笑,身影逐漸散去,殘音留存,繼續說道︰「我祖孫三代,耗費兩千余年的時光,才溫養得成的果實,你休想輕易收割了去……今後想要取回果實,你親自去邪氣的源頭之處取回來罷!」
他的身影已經徹底消散,而他的聲音也逐漸歸于寂靜。
原本殘破的廟宇,徹底變成了一片廢墟。
而李正景則是陷入了沉默當中。
且不說這一鳥一樹,至少在此,除他之外,還有這個怪老頭兒!
而且打碎神台的,是這個怪老頭!
那為何這位大周初代國師,只盯著自己?
他為何認定了自己就是債主?
是因為千幻神君的緣故?
「耗費兩千余年才能溫養成熟的機緣,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李正景心中念頭轉動︰「這位初代國師,不甘心祖孫三代的成果,被這位‘債主’輕易收走!所以他這一場布置,是為了逼迫‘債主’,去豐都山底部的邪氣源頭?」
大周初代國師自問無法鎮封的邪氣源頭,所以要借這位債主的手,去鎮封邪氣的源頭?
還是他要借邪氣的源頭,滅掉這位債主?
這就是大周的初代國師,在生命的盡頭,最後造福眾生之事?
他微微屏息,心道︰「三代人仙,歷經兩千多年的歲月,那麼……這位債主的年歲,至少在兩千年甚至三千年以上?」
據他所知,哪怕超月兌世俗的人仙,壽元也不會超過千年歲月!
就連所謂的神靈,也都會老死在歲月當中!
那麼這位債主,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竟然歷經數千年而未死?
等等……有問題!
究竟是哪里不對?
李正景瞳孔一凝,心中萬千思緒浮動,他隱約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至關重要的線索。
但就在此時,便听得一聲大吼!
「你就是債主?」
瘋老頭怒吼咆哮,倏地一掌拍了過來。
剎那之間,光芒閃爍,震動百里。
這一掌還未臨近,李正景便感覺自身幾乎要被余威撕碎。
「糟了!」
李正景渾身僵滯,連靈石都來不及吞入口中,只得運起所有心神,朝著金色書頁看了一眼。
運勢之上,竟依然如舊,跟過往一般無二,將來死在大衍洞虛萬化劍氣的反噬之上!
可分明現在他就要死了!
剎那之間,李正景眼前一片空白。
他奮起所有力量,左掌的離火神劍竭力催動。
劍氣鋒銳,離火熾烈!
正待他要拼盡全力,施展這離火神劍之時……所有的壓迫之力,都盡數消散。
瘋老頭收回了所有的力量,他湊近前來,眨了眨眼楮,說道︰「你體內有大衍洞虛萬化劍氣?這玩意兒不是被徹底封存了嗎?等會兒……我記得咱們昆侖仙宗,只有少宗主練成了這一門鎮派劍氣!」
他仔細打量著李正景,看了半天,說道︰「少宗主,你怎麼越長越丑了?修為還降低了?」
「……」
李正景眼神之中猶有余悸,听得這話,便又連忙回應道︰「近來我修煉出了差錯,所以不但修為降低了,還長得更俊俏了……」
「哦……」
瘋老頭撓了撓頭,又道︰「可是剛才他為什麼錯認你是債主啊?」
李正景渾身僵滯,旋即低聲道︰「可能他跟你一樣瘋了?」
瘋老頭似乎覺得頗有道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他既然是去了豐都山的底部,大約是跟我一樣,撞見了真神,也就瘋了。」
李正景頓了下,低聲道︰「真神?」
瘋老頭哈哈大笑,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這是個秘密,我只跟你一個人說啊……我撞見了真神……」
李正景看了廟宇廢墟一眼,問道︰「廟中的是偽神,那麼……真神是什麼樣的?」
瘋老頭怔了下,然後茫然道︰「真神?真神又是什麼樣的?我記不清了……等會兒……我記起來了……真神是碎的……」
他狀若癲狂,哈哈大笑,揮舞著手臂,呼喊道︰「我撞見了真神,我把祂撞碎啦……祂死啦,傳說中的真神,原來也會死的啊……」
他垂下淚來,顫動著道︰「我殺了神!我撞死了真神……」
他情緒失控,氣機盡數釋放,周邊大地動蕩,虛空扭曲,李正景直接被掀翻了出去。
漫天灰暗,塵煙滾滾,仿佛就要形成一場巨大的風暴!
「老爺,這老頭又瘋了!」掛壁鳥探出頭來,驚呼道︰「他的氣機太盛,咱們撐不住的……趕緊跑路啊……」
「前輩!前輩!」
李正景聚起髒腑內氣,忙是大聲喊道︰「偽神才會破滅!那一定是偽神……沒錯!你沒有撞死真神!」
「不可能!祂就是真神!」
瘋老頭眼楮猩紅,大吼道︰「豎子!妄想壞我道心?我打死你!」
他抬起手掌,沖了過來,然後停頓住了。
「咦?少宗主?你怎麼在這兒?」
「我就隨便逛逛,不小心來了這里。」李正景悶聲道。
「哦……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瘋老頭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兮兮地道︰「我撞見了真神……」
「這個秘密我並不感興趣。」
李正景頓時擺手,停頓了下,說道︰「要不然咱們來聊一聊‘債主’的事兒?」
「債主?」
瘋老頭撓著腦袋,咕噥著說道︰「听說這家伙想要搶咱們昆侖仙宗的機緣……不對,他好像要搶全天下的機緣……反正我記得掌教說過,只要看見他,就不惜一切代價弄死他!」
說到這里,瘋老頭更是茫然,道︰「可是債主不是死在了這里嗎?我記得他是拉著羽化仙宗的掌教,一起死在豐都山里了……對啊,他都死了,管那麼多干什麼?」
李正景低聲道︰「如果他沒死呢?」
瘋老頭怔了下,然後喃喃道︰「如果沒死呢?對啊……真神是死不了的,如果祂沒死呢?哈哈哈……祂沒死!一定沒死……」
這老頭兒又瘋了!
李正景連退十幾步,心中大感苦惱。
他心中猜測,這位所謂的「債主」,極有可能便是千幻神君!
但這老頭兒瘋癲得捉模不定,任何話題最後都能扯上「真神」,根本沒辦法好好溝通,實在教人頭痛!
而就在李正景心中頗是無奈的時候,便見瘋老頭哈哈大笑,往前奔去。
「真神不會死!」
「祂沒有死!祂還在那兒!」
「我去找祂!祂一定能帶我飛升!」
「我要飛升啦,我要成仙啦哈哈哈……」
看著瘋老頭放浪狂奔的身影,李正景不由得目瞪口呆。
而就在此時,掛壁鳥探出頭來,低聲道︰「老爺,咱們現在怎麼辦?」
天色已晚,日頭下山,前方一片昏暗。
無盡陰邪之氣,已經開始席卷而至,掀起一場沙塵暴般的天災景象。
現在往雙九城方向逃,未必能逃出席卷範圍之外,更何況……那邊人仙斗法的動靜,此刻似乎都還沒有塵埃落定!
李正景掃了金色書頁一眼,張口吞了一枚雜品靈石。
當下他便明白了方向。
「走!跟上他!」
李正景說道︰「他雖然瘋了,終究也是人仙級數的存在,陰邪之氣不能侵近他周身十丈!咱們跟在他邊上,就無懼邪氣侵蝕……就算真有什麼妖邪殘存,或者新生邪異之物,有他在側,安穩無憂!」
掛壁鳥遲疑道︰「可是他瘋了……」
五行造化樹也忍不住探出樹枝來,說道︰「小的覺得這老頭兒比邪氣更危險了……萬一咱們被他打死了呢?」
李正景當下指了指自己,說道︰「在他眼里,世間修成大衍洞虛萬化劍氣的人物只有一個,就是昆侖仙宗的少宗主,而現在我就是昆侖少主!」
「差點忘了,還有老爺這個冒牌貨,可以充當保命符!」
掛壁鳥聞言,連忙說道︰「那咱們跟上去罷,他跑得太快,待會兒追不上了。」
這瘋老頭也是人仙級數的存在,若是真正趕路,他們自然是完全無法跟上的,但是他瘋癲無狀,也不施展法力,也不動用身法,一路放浪狂奔。
李正景背起木匣,讓掛壁鳥縮回去,然後貼上最後一張神行符,大步趕上。
瘋老頭行走在陰邪風暴之中,穩如磐石,所有陰邪氣息,都被他浩然正氣,隔絕十丈之外。
李正景來到他身側五丈之內,松了口氣。
就好像是在狂風暴雨當中,躲進了廟宇當中,有了一種遮風擋雨的安穩之感。
他連忙扯下這最後一張神行符,避免內中靈氣耗盡,畢竟明日回程,還能再用一回。
「老爺,情況不對呀。」掛壁鳥探出頭來,說道︰「這家伙是往北走的……」
「走反啦?」五行造化樹探出樹枝來,揮舞著根須,說道︰「那咱們怎麼辦?」
「沒事,跟他一夜。」李正景沉吟著說道︰「他已經瘋了,腳程不快,等避過今夜,明日烈日升起,陰邪之氣減退,咱們就往南折返!只要貼上神行符,就足以在白天,趕回雙九城!」
「咦?」
瘋老頭忽然轉頭過來,詫異道︰「你們也往這邊走嗎?」
李正景當下點頭,應道︰「順路。」
瘋老頭頓時越發興奮了,說道︰「我準備要去豐都山等死,你們也要死一塊兒?」
「等……等死?」
李正景頓時僵滯住了。
掛壁鳥和五行造化樹連忙縮進了梧桐木匣當中。
這瘋老頭兒準備送死?那我們是要跟著他去干啥?
就在這一人一鳥一樹感到左右為難的時候,卻見前方陰邪之氣當中,有六七個身影,緩緩浮現。
臨至近前,才發覺那六七個身影,竟然都是殘缺的尸身。
「老爺,看他們的衣服,好像是三大仙宗之一,羅浮仙宗弟子。」掛壁鳥探出頭來,說道︰「這應該死了不少年了,在陰邪之氣的侵蝕之下,變成了妖邪之物,大概是察覺到咱們身上的生人血氣,要來吃肉喝血的……」
「他們都是當初來鎮壓北部動亂,最終埋骨于這片大地之下,沒能回到中州的前輩嗎?」李正景低語了一聲。
「死者已逝,魂靈早已歸于九泉之下,你們這些竊奪尸身的陰邪之物,實在可惡!」
瘋老頭忽然開口,語氣森冷,眼神凜冽,竟是十分清醒!
他往前一步,隨手便是一按。
一掌之下,白光浩蕩!
前方那六七個身影,頓時煙消雲散,徹底破滅!
「這老頭兒究竟是昆侖仙宗哪一位呀?」
掛壁鳥倒吸口氣,說道︰「那六七個東西,換成咱們去應付,都要費一番手腳,可他隨手一拍就沒了,這本事可不在我祖父之下啊……」
瘋老頭出手之後,眼中的光芒逐漸散去,又變得渾渾噩噩。
他撓了撓頭,忽然想到什麼,看向李正景,滿面狐疑,說道︰「遇上危險,你們縮在後頭,硬是讓我一個人殺上去,你們是不是把我當苦力?」
他頓生惱怒之意,罵道︰「我只是瘋了,你們當我傻啦?」
「你們休想騙我出力,下回有陰邪鬼怪,你們先上!」
他聲音未落,前方便出現了一個身影,緩緩走來,舉止僵硬。
比起先前那六七個身影來,這個身影更是遲緩,而且斷去一臂,保持不住平衡,顯得搖搖欲墜。
「這個顯然是弱雞,讓鳥爺來干掉他!」
掛壁鳥展翅飛起,說道︰「老頭兒,你睜大眼楮看好了,我們可不是依仗著你,才能行走于這片陰邪氣息之中!我們是有實力的……」
它往前張口,離火神通,驟然而發。
陰邪之氣被頃刻驅散!
然後火焰籠罩在了那道身影之上!
在它的離火神通之下,莫說一具尸首,就算是金鐵之物,也都能燒融了去!
然而在火焰之中,只見那道身影,毫無變化,仍然緩緩走來,舉止僵硬。
「老爺救命!」
掛壁鳥驚呼一聲,連忙倒飛回來,大喊道︰「這是個大家伙啊!」
李正景抽刀出鞘,大步往前,左手離火神劍蓄勢待發,而右手一刀劈了出去,雷聲震響!
五雷斷岳刀!
這一刀劃過,竟有金鐵交擊之聲,鏗鏘作響!
「快退!」
李正景連忙運使清風隨影身法,拎著掛壁鳥往後退,咬牙道︰「他的肉身,比百煉精鐵還硬!這是人仙的遺骸!」
「咦?這人我認識啊……」
瘋老頭湊近前去,嘖嘖說道︰「他不是羅浮仙宗的第七脈首座真人嘛,死得真慘吶,尸體都是殘的,而且陰氣入體,把他殘存法力之中的一點執念凝聚起來了!」
說完之後,他渾身一滯,旋即眼神凝重,有光芒閃爍,語氣也變得嚴肅,說道︰「羅浮第七真人,生前乃是人仙,死後匯聚陰邪之氣,執念不散,轉為大惡!既然今日遇見,老夫便將你鎮壓,讓你安息沉眠,免得成為天地間的禍害,死後不得安生……」
他往前而去,渾身氣息爆發,陰邪之氣頓時如浪潮一般,被他推開了去。
「他不瘋了?」掛壁鳥驚異道。
「大概是那狗賊治了一半,所以有時候瘋,有時候就不瘋了。」五行造化樹探出樹枝,這般說來。
「這老頭口中的狗賊,只怕是鬼谷靈官。」
李正景低語了一聲,心中這般想著。
鬼谷靈官的醫術,具有萬般玄妙,他是有本事來治療這個瘋老頭病癥的!
而鬼谷靈官向羽化仙宗求援,而匯合的地方,就是位于北邊大地上的雙九城。
他凝神靜氣,看了金色書頁一眼,只見運勢之上顯示︰立于原處不動,觀戰昆侖仙宗太上長老虛極真人,對戰于已故羅浮仙宗第七首座真人,被余威波及,死無全尸。
「臥槽!快跑!」
李正景貼上神行符,拎起掛壁鳥,一路狂奔,罵道︰「這老頭已經不顧及昆侖少主的身份了,這一戰根本沒有打算庇護咱們……」
他心中隱約明白,這瘋老頭此刻對戰羅浮第七首座真人,大約此刻的神智已經恢復了幾分正常,也知曉自身並非昆侖仙宗的少宗主,因此這位虛極真人已經不想理會他的死活了!
當下李正景一路狂奔,前方陰邪之氣席卷,黑暗無比。
他隨手拿出陳友語的遺物,咬在口中,照亮前路。
「老爺,方向偏了!」
「這是哪個方向?」
「好像是西北。」
「那咱們這是去哪里?」
「誰知道啊……」李正景頗感頭疼,說道︰「先避過這場斗法的波及,這老頭兒雖然瘋了,本領應該不會減弱太多,而羅浮仙宗第七首座畢竟已是死了,戰力定是大不如生前!所以這一戰不會持續太久,咱們找個地方藏起來,等老頭兒鎮壓了那尸王,再回去找他庇護!」
「可是這老頭已經不瘋了,萬一打完之後,他還沒恢復成瘋子呢?」五行造化樹伸出根須,如是問道。
「他娘的!究竟是哪個狗賊,好端端的治他作甚麼?」掛壁鳥憤憤不已,說道︰「等這次活下來,我定要幫這瘋老頭兒寫狀紙,讓他去京城告御狀!」
「邪氣入體,對咱們來說,問題不大!哪怕陰邪之氣席卷,如同風暴,但只要撐過即可!」
李正景微微皺眉,低聲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陰邪之氣當中,有著諸般妖魔鬼怪,無數魑魅魍魎!若接下來,再遇見什麼人仙尸骸,或是陰邪鬼王之類,咱們是應付不了的……」
他正是苦惱之時,忽然有熾烈之感,眼角余光瞟見一道綠光。
他頓時心中不安,連忙轉頭看去,只見南邊方向,天際的盡頭,黑暗的天穹邊緣,有一道綠色的光芒,朝著這邊而來!
對方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徑直朝這個方向趕來!
「有人來相救咱們了?」掛壁鳥歡喜道。
「那光芒有些邪異,也可能是來殺咱們的!」
李正景連忙收起這一枚得自于陳友語的夜明珠,心中罵道︰「該死的陳友語,死了也不安生,留下個遺物還想害我?」
他斷去了夜明珠光芒之後,換了方向,一路奔逃。
而那一道綠光,似乎失去了方向,又閃爍不定,逐漸黯淡,最後竟如流星一般,從天空之上,斜斜墜落下去。
「那綠光究竟是什麼?」
李正景不由得看了一下金色書頁,頓時大驚失色。
運勢︰渡世金船第九掌舵真人,遭羽化仙宗古月峰主重傷,當即月兌離戰場,如今血氣潰散,急需血食!適才你以夜明珠照路,已被第九掌舵真人察覺,雖有無盡陰邪之氣隔斷感知,但他具有秘法,已然鎖定于你身上,即將殺至,以你為食,填補傷勢!
改命之法如下︰……靈氣不足!
李正景心中震動,毫不猶豫取出一枚入品靈石,往嘴里塞。
當下便見改命之法顯示出來︰一路向北,遇河而躍!
他當即不再猶豫,往北一路狂奔。
而此刻在他心中,亦有萬般震動。
「渡世金船三大掌舵真人圍攻古月峰主,此刻卻已經先有一位掌舵真人被他重創得只能月兌離戰場之外,不敢繼續參戰?」
「他以一敵三,竟佔盡上風?」
「這位古月峰主究竟有多強大?」
李正景心中萬分震動,但也不敢耽擱,一路狂奔。
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听見了潺潺水聲,當下大喜,隨手取出夜明珠,餃在口中,照明前路。
但听見了水聲,一路奔行,又過了半柱香,才隱約見到前方河流。
這是一條小河,寬不過一丈五,水流不急,聲音輕柔,但水聲卻傳得極為遙遠!
他細看之下,這河水竟是幽青之色,上面漂浮著無數螢火光點,滿是鬼火!
他心中悸動,連忙停下,卻隱約又覺背後刺痛。
「莫非那渡世金船的第九掌舵真人已經臨近,他的殺機已如實質?」
李正景心中這般想來,恍惚間似乎覺得背後黑暗之中,似乎有目光盯著自己。
他當下不敢遲疑,往前狂奔,足下運起內氣,驟然一躍!
不足兩丈的河流,被他一躍而過!
然後他不敢停步,繼續往前奔行。
過得約有小半個時辰,才見黑暗之中,有綠光浮現,有一老者,撐著拐杖,喘息不定,往前而來。
黑暗之中的陰邪之氣,被他一身綠光,排斥在外,無法近身。
而他杵著拐杖,腳步艱難。
盡管止住了鮮血,但依然可以看見,在他月復部有一個巨大的傷口,就連腎髒都似乎缺了一塊。
他傷勢極重,戰力僅存二三成,而且在這陰邪之氣當中充斥著無數的危險,讓他不敢輕易飛遁于天空之上。
「跑得真快,莫非他是察覺到了老夫,才慌不擇路越過了幽冥河,到了豐都山之內?」
第九掌舵面上露出異色,低語道︰「從氣息殘留來看,修為不算太高,如何能在夜間的陰氣潮汐當中行走如風,快得這般詭異?按道理說,他應該已被陰邪之氣侵蝕,神志不清,逐漸化為妖邪之類了……」
他這樣說來,手中一握,眉宇皺得更深,沉吟道︰「此人身上,沾染了虛極真人的氣息,還有古月峰主以法力凝聚的信物氣息殘留……」
此時此刻,老者看著眼前的幽冥河,心中略有幾分猶豫。
但對方身上的氣息,涉及到虛極真人以及古月峰主,更重要的是,月復部所在,古月峰主留下的傷勢,正在不斷惡化。
他此刻傷得太重,而傷勢若繼續惡化,恐怕會危及性命。
眼下急需血食來填補傷口,阻止傷勢繼續惡化下去。
雙九城方向,各方勢力長老已經催動陣法,將整個雙九城作為法寶,可撼擊人仙!
而雙九城以北,皆是陰邪鬼物,尸骸亡靈,這是他唯一感應到的血食了!
「罷了,老夫又不是沒進過豐都山,故地重游也無妨!」
第九掌舵將拐杖往地上一杵,身上綠光綻放,直接越過幽冥河,落在了另一端。
他看向前方,眼神幽深,低語道︰「老夫要趕快找到此人,就憑他這點本事,可不要就被豐都山之中的邪物吃掉了……」
而這老者,根據氣機殘存,鎖定方向,加快速度,往前而行。
此時的李正景,貼著神行符,不斷奔逃。
但在下一刻,他只覺速度忽然緩慢了下來。
「糟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面色大變︰「神行符靈氣耗盡了?」
越過那條河流之後,陰邪之氣越發濃郁。
金色書頁不斷汲取侵入他體內的陰邪氣息。
但是他身外的這道「神行符」,已被邪氣侵蝕,原本這神行符當中就靈氣有限,隨著使用會不斷減弱,此刻在邪氣侵蝕之下,消耗得更快,已經失去了光澤,化作灰燼。
李正景面色微變,心中更為不安。
按道理說,他根據金色書頁的指示,一路往北,越過河流,應該已是解去了被渡世金船第九掌舵真人吞食的命運。
可是他心中的悸動之感愈發強烈,心道︰「身後那個混賬玩意兒,還是緊追不舍?堂堂渡世金船的掌舵真人,何至于如此饑渴?我這等正經人的肉身,莫非對邪道而言,真就這麼香嗎?」
而就在這時,忽然一道聲音響起。
「往左前方去,十二里處,有安全地界!」
「誰?」
李正景面色大變,握緊龍紋鎮邪刀。
周邊空空蕩蕩,只有陰森邪氣,幽綠鬼火。
而那道聲音,再一次憑空浮現。
「渡世金船的舵主,已經追到你身後,不足三十里地了。」
「在你前方五里地,有三十六具昆侖仙宗內門長老的尸首,他們生前都是真氣境界,當年結成天罡劍陣,敗亡于此,心有不甘,在陰邪之氣侵染下已經化作尸鬼了!」
「這里是豐都山外圍,越是往內,越是臨近陰氣源頭,遍地都是妖邪,到處是陰魂與尸鬼。」
「此刻你是這座豐都山當中,唯一的血食!」
「在你越過幽冥河的時候,它們就已經蘇醒了!」
「……」
李正景面色微變,心神聚集,看了金色書頁一眼,當即不再猶豫,徑直按照對方所述,往左前方一路奔去。
盡管沒有了神行符,他速度變慢了許多。
但他將一身髒腑內氣,盡數匯聚于雙腿,運起清風隨影身法,速度之快,終究還是遠遠勝過了正常內氣巔峰境界的修行者!
在這一路上,不少陰邪氣息當中的亡魂侵擾,亦有諸般尸鬼撲殺而至,但都修為不高,被他以龍紋鎮邪刀斬滅!
可這些阻礙,畢竟還是拖慢了他的速度,讓他心中更是不安。
「渡世金船的掌舵真人,在你背後十里地了。」
「繼續往前,還有三里地,務必在他追上來之前,闖進去!」
「那里是當年大周朝廷與各大仙宗道派及佛門寺廟,共同建立的地方,曾經各方勢力高層匯聚在那里,商議如何平定豐都山百萬妖邪作亂之事!」
「那里有正道仙宗留下的陣法與符文,也有佛家法門流傳,可以抵擋外邪,能夠暫保性命。」
「……」
李正景手持龍紋鎮邪刀,在這里竟然發現對于陰靈鬼物,有著極大的克制作用。
前方有尸鬼阻攔,他一刀斬落下去,干脆利落!
又過片刻光景,他便看見了前方有一片屋舍,光芒閃爍,在這陰邪之地當中,如同淨土!
「前邊有陣法符文,你以腰間的仙宗令牌開路,便不會受到阻攔!」
那道聲音再度開口,隱約有些急迫,說道︰「他在你身後不到二里地了!快!」
「知道了!」
李正景將腰間金邊銀令往前一拋,然後奮力一躍,朝著那片屋舍而去!
而就在此時,他忽覺危險,稍微側身,只見一道綠色光芒,擦肩而過。
「來了?」
李正景肩部劇痛,偏頭看去,竟是被撕掉了半塊血肉!
而下一刻,他渾身一震,砸在了屋舍上方,砸穿了房頂,摔進其中,震得頭昏目眩。
他連忙爬起身來,抓住龍紋鎮邪刀,拖住摔在一旁的梧桐木匣,神色凝重,左右掃視,充滿了警惕之意。
「敢問前輩名諱?人在何處?」
「我在你懷里。」
「……」
李正景渾身僵滯,低頭看著懷中。
他緩緩伸手入懷,掏出一物。
此物殘破,通體如玉,然而內中卻有金色光芒,正如水流,緩緩流動。
「袁長老?」
「是我。」
「你這是……」
李正景眼神變幻,充滿了驚異。
他早知袁正風肉身雖死,卻並未徹底死去,魂靈藏身于這殘玉當中。
卻未有想到,袁正風竟然是在此時此刻蘇醒過來!
「這里是豐都山,天地之間最為陰邪的地方,是生者的禁地,死者的歸屬。」
殘玉當中發出聲音,頗是蒼老,甚為疲憊,低沉著說道︰「老夫肉身已死,借此神物,寄托神魂,介于生死之間。」
「也就只有在這座最為近似「陰間」的豐都山里,才能從長眠之中,蘇醒過來。」
他感慨了一聲,說道︰「一場沉眠,恍若一夢,只在瞬間,竟然便是十余年光景過去了,若非有你,也不知沉眠到何年何月。」
李正景看著眼前光芒閃耀的殘缺玉片,忽然說道︰「袁長老認得背後追殺的那位,是渡世金船掌舵?」
「在你踏足雙九城之後,陰邪之氣彌漫八方,老夫雖然未能徹底蘇醒過來,但對于外界已恢復感知。」
「老夫非但知曉古月峰主以一敵三,迎戰三位渡世金船的掌舵,已同樣知曉,先前大周初代國師,認定了你是‘債主’!」
「但老夫知曉,如此弱小且體內充滿了隱患的你,根本不可能是債主!」
停頓了半晌,才听得袁正風的聲音,充滿了復雜之意,低沉著道︰「你也是備用肉身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