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神教山門之外。
身著道袍的老者，腳步緩慢，顯得有些疲憊頹喪。
但他每一步邁出，都越過了三五百丈的距離。
他身上充滿了垂暮枯朽之氣。
日暮黃昏，殘陽如血。
老道的身上，也滿是日落西山的黃昏暮氣，壽元將近，氣血枯敗。
但再是老邁的 虎，也依然充斥著足以震懾宵小的王者之威！
這是一尊掌教級的存在！
哪怕已經步入了此生的末期，他依然擁有著俯瞰眾生的本領與氣度。
李正景不認識這個老道，但是在老道的身上，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鬼谷靈官、白霄尊者、袁正風、蠱神教大長老等人物，也都認識這個老邁將死的掌教級強者。
「九階傳世雷炎殘存的力量，昆侖仙宗當代掌教。」
李正景目光一凝，露出凝重之色。
而老道人緩緩行來，步入了蠱神教山門之內，抬了抬手，喊道︰「鬼谷靈官，快來施救，我要死了。」
「……」
鬼谷靈官緩緩上前，神色凝重，說道︰「你作為掌教級強者，手持諸般頂尖法寶，更有傳說之中的九天傳世雷炎，被譽為當代的天下無敵，怎麼傷成這個樣子？」
「所謂天下無敵的稱呼，你就算是真的，可也禁不住遇見了天上來敵……大霧峽谷的相柳凶獸實在是太他娘凶悍了……」
老道士扶著門框，憤憤說道︰「老夫為了拯救眾生，傷成這個鳥樣，你們這些後輩，居然沒有一個上來扶我，懂不懂什麼叫尊老愛幼？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
場面一時有些寂靜。
李正景很難將這個滿口粗話，絮絮叨叨，比虛極真人還要思緒跳月兌的老者，跟當今第一仙宗的掌教聯系起來。
他更是難以想象，這樣的昆侖掌教，是怎麼教出那一位少言寡語，性情冷厲，萬分倨傲的昆侖少宗主來的？
「他一直都這樣嗎？」
李正景不由得悄聲道。
白霄尊者口吐人言，低聲道︰「不是啊，他過往威嚴無比，冷面無情，老夫倒是見過他六七回……每一回他都萬般嚴肅，不怒自威，八方懾服。」
袁正風低聲道︰「這莫非是個假的？」
李正景微微點頭，說道︰「不無可能。」
「假個屁啊！」
那老道士罵道︰「過往老夫是昆侖仙宗掌教，自然要嚴肅沉重，幾百年光景過去了，終于卸下這個擔子，連九階傳世雷炎都交出去了，下一任掌教隨時可以準備繼位！老夫這次險些死在大霧峽谷，還裝模作樣個啥？這輩子都到頭了，還不準老夫放肆一回？」
「別喊了，快死的人，還喊這麼大聲。」
鬼谷靈官上前扶住了他，然後說道︰「問題不大，傷勢不重，只是壽元損耗嚴重，活不了幾年了，其他就沒什麼大毛病。」
「你說的這叫人話？」
老道士一把將他推開，怒道︰「要不是念在當年豐都山一戰，你救下三大仙宗的眾多長老及弟子，就憑你這番話，老夫就把你按在地上，活活錘死……」
「行了，歇著罷。」
鬼谷靈官從懷中掏出丹藥，說道︰「算你運氣不差，剛才在蠱神教的藏寶庫里，得了不少增益生機的丹藥，雖然不足以給你延壽，但是恢復你的傷勢倒也不難。」
「你不早說？」
老道士打開玉瓶，張口就吞了一大把，然後打了個飽嗝，隨後目光看向李正景，說道︰「老夫認識你，近一段時日，在中州算是聲名鵲起，而且跟羽化仙宗前任古月峰主狼狽為奸，殺了一個假債主……我家那小子，對你評價很高。」
他往前而來，吐出口氣，說道︰「本來察覺到這里有我昆侖仙宗的信物，前來一見，沒想到是你小子……」
李正景上前施了一禮，道︰「見過昆侖仙宗掌教真人。」
老道士來到近前，掃了一眼地上的灰盡，感嘆道︰「我家那小子說得不錯，你具有天青道體，生機無窮，修成了大衍洞虛萬化劍氣，看來你確實也是真債主手底下的一枚棋子啊。」
他扯了扯破損的道袍，吐出口氣，說道︰「其實仔細想想也明白，你展現出來的天資堪稱曠古絕今，比當年天青道尊更勝三分……再是驚才絕艷的資質，若是背後沒有諸般機緣，也難以有如此成就，而這天地之間最為頂尖的機緣，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于那人的手筆。」
李正景默然片刻，與鬼谷靈官和白霄尊者對視一眼。
袁正風則感嘆道︰「昆侖仙宗作為天下第一仙宗，果然對于債主的了解，也是世間知曉得最深的。」
「當然……他曾經是我昆侖仙宗第二任掌教真人。」
老道士如是道來，語氣平澹，卻石破天驚。
眾人為之震撼，皆有駭然之色。
「若不是如此，天青道尊這樣的人物，豈會輕而易舉，落入他的謀劃當中，直至霞舉飛升，都掙月兌不得？」
老道士嘆了一聲，說道︰「不過他布局人間五千年，也不急于這一時片刻，真正迫在眉睫的，還是這十大天星洞天。」
李正景對于這般言論，心中不以為然，暗道︰「再過不久，他就要奪我身軀，我他娘的怎麼不急？」
但還沒等他開口，卻听得鬼谷靈官說道︰「大霧峽谷的天星洞天，究竟是什麼？為何世間會有這樣的生靈？老夫鑽研各類生靈無數，還沒見過這種怪事……炎關山洞天走出來的人，化作了背生雙翅的獅虎一類凶獸，而且被它所傷的人若是不死，也會化生此類凶獸，簡直古怪到了極點。」
「十大天星，自成洞天，內中皆有寂滅之氣，根據依附的不同凶獸，這寂滅之氣呈現出來的表象，也大不相同。」
老道出聲說道︰「炎關山洞天，老夫最早進去過，發現里邊的凶獸是傳說之中的窮奇，在墜落人間之前，已經被半截仙劍所殺……那半截仙劍，封堵了寂滅之氣，當時老夫布下一層陣法，便匆匆離開，來到了大霧峽谷。」
「陣法被破，大周王朝的人仙與神靈，拔出了半截仙劍，但最後他們都死了，逃出來的人名為高懸，真氣境界，體內具有半截仙劍，鎮住了寂滅之氣。」
鬼谷靈官說道︰「第二個走出來的人，是一個內氣境界的軍卒，名為關升，化作了凶獸，竟然殺掉了一尊人仙與一尊羅漢，還有數千將士，逃之夭夭……」
「老夫臨走之前，給大周王朝留了消息，看來他們還是按捺不住，想要奪取那半截仙劍。」
老道略感無奈，然後說道︰「炎關山洞天的凶獸窮奇是死了，但是大霧峽谷之中的九首蛇身之獸，則是傳說中的凶獸相柳，她是活著的……」
他看向李正景等人，繼續說道︰「這頭凶獸全盛之時，必然是凌駕于此世之上，但它被鎮壓于天星之內……必然是在天界之中，經歷了一場大戰，所以它重傷未死，還被染上了寂滅之氣，本領不在全盛之時，因此老夫才能與它斗上一場。」
「結果呢？」
掛壁鳥不由得詢問道。
而這也是眾人極為關心的一點。
「老夫拼了性命，燃燒壽元，憑借九劫傳世雷炎殘存于體內的一縷神威，想要跟它共歸于盡，結果蠱神這個蠢材，從地底下穿了出來，壞了大事。」
老道士攤手道︰「蠱神這蠢材出來之後，老夫自忖，就算繼續拼命，最後把命賠在了大霧峽谷，也沒法拖死這凶獸相柳了，所以只能逃出來了……」
「蠱神死了？」
大長老禁不住問道。
「跟死了沒兩樣，他想要憑本命蠱吞噬凶獸相柳，一步登天，結果被寂滅之氣反噬，于是他的本命蠱反而融入了凶獸相柳體內……」
老道士吐出口氣，說道︰「老夫走的時候，看他形狀癲狂，口中喊著什麼‘成了，我成了’之類的瘋話，然後就被凶獸相柳吃了。」
李正景的目光看向了鬼谷靈官。
而鬼谷靈官思索著說道︰「這不像是死了，倒像是與凶獸相柳融合，所以他的本命蠱異變，導致了所有的子母無常蠱都產生了異變……」
袁正風說道︰「蠱神教高層，但凡種下子母無常蠱的，只怕都已經化作凶獸。」
李正景微微搖頭︰「更可怕的是，被凶獸所傷之人，最後也可能會化為凶獸，這是一場不斷擴大的浩劫……」
「想要制止這場浩劫，必須要有能夠消去寂滅之氣的力量。」
老道士的目光落在李正景身上，說道︰「真正的大衍洞虛萬化劍氣，乃是仙劍之法，用來誅滅凶獸，比九劫傳世雷炎還更加有用……」
「可是我修行的大衍洞虛萬化劍氣並不完整。」
李正景微微搖頭，說道︰「還差些火候。」
老道士想了想，說道︰「差什麼火候？」
李正景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我費了不知多少心力，才鑽研透徹，知曉世間大衍洞虛萬化劍氣的真相！」
老道士又掃了他一眼，說道︰「世間知曉大衍洞虛萬化劍氣的，除了我昆侖仙宗之外，就只有那位債主！如今大衍洞虛萬化劍氣這等強大劍術，只能封存高閣……你若真有完善法門，盡可說來，後續還差什麼，老夫替你補齊！」
說到這里，老道士又緩緩說道︰「這場浩劫將要席卷天下，而大衍洞虛萬化劍氣是目前所知，唯一可以輕易打破浩劫的法門……你若能真正修成，便是真正的救世聖賢！」
李正景微微搖頭，說道︰「可正如先前掌教真人所言，在我背後是債主，他很快就會對我下手！我連自身都難保，如何拯救天下？」
老道士聞言，神色肅然，說道︰「十大天星降世，目前浩劫尚未掀起，但再過不久，各方都將知曉浩劫的可怕……而你作為救世之人，各方勢力定會齊聚而來，保護住你！債主縱然再強，他也是一人之力，何以匹敵整個天下？你大可放心……」
「那我就放心了。」
李正景低聲道︰「債主再過幾天，大約就會對我出手了。」
「告辭！」
老道士轉身便走，臉上有些蒼白之色。
「站住！」
李正景怒道︰「你不是說集天下之力，護我一人？」
老道士無奈道︰「浩劫的可怕，各方勢力還未真正體會得到，就算老夫開口，各方勢力也不會盡信！你說再過些天，那王八蛋就來了，就算現在召集各方勢力強者來齊聚一堂，也趕不及了啊……」
他攤開雙手，說道︰「老夫被譽為天下無敵，但世間真正高層，各方勢力掌教級強者，都心知肚明，真正的無敵強者……只有那個混賬玩意兒！」
他嘆息說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認命便是，老夫沒法救你！你可憐一下老夫，壽元都快耗盡了，安享晚年，留個全尸，也好過蚍蜉撼樹，被人家一巴掌拍死，晚節不保，名聲全毀了罷？」
「大衍洞虛萬化劍氣的完整法門，你要不要？」李正景忽然問道。
「要啊。」老道士眼楮一亮︰「莫非你死到臨頭，大徹大悟，要送老夫？」
「幫我去大炎國一趟。」
李正景說道︰「炎神王欠我十二道神火，您老人家只要幫我取回來，那麼大衍洞虛萬化劍氣的完整修煉之法，就交給你了。」
說到這里，李正景神色肅然，又正色道︰「今日您老人家不敢直面債主，但遲早有一日，他終究要收回昆侖仙宗之內的機緣！你這一代掌教不敢與他爭斗，可將來的後代掌教，終究還是要直面這位深不可測的存在！多一門大衍洞虛萬化劍氣護身，後代掌教便也能增添自保之力罷？」
「為什麼你自己不去？」
老道士不免有些狐疑之色。
「我要做好大衍洞虛萬化劍氣的前期準備，等你取神火歸來，我當著你的面，煉就真正完善無缺的大衍洞虛萬化劍氣！」
李正景神色肅然，這般說來。
而他心神匯聚，悄悄看了金色書頁一眼，心下罵道︰「該死的炎神王，這個老陰貨，居然埋伏了這麼大的陣仗？他這是匯聚了整個大炎國的所有強者，還不惜耗費重寶，請了各方部落強者相助？運勢顯示，在掌教級層次以下，強大如我，都無法月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