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之內,風雲變幻。
這里茫茫一片,沒有草木生靈,也沒有飛禽走獸,荒涼死寂。
整個洞天空空蕩蕩,只有前來闖陣的掛壁鳥、五行造化樹、昊建、以及三大北地宗門的弟子。
李正景感應了一番,發現掛壁鳥、五行造化樹、昊建,都陷入沉眠之中,氣機起伏不定,應該是仍在考驗之中,暫時倒沒有性命之憂。
而北地三大宗門的弟子,約有十余人已氣息全無,余下多數雖然也還活著,但都一樣陷入沉眠之中。
除此之外,洞天之內,一切皆無。
「……」
原本李正景還以為,進入這座洞天之內,會看見高達不知多少萬丈的真神之軀。
就好比此前在識海之中,所見過的太一天王那樣。
但是沒有料到,整個洞天,一片虛無,渺無蹤跡。
李正景沉默半晌,偏頭看向假藥販子。
而假藥販子則是神色如常,說道︰「她剛才已經醒了,所以你進入洞天之時,她才有心思辨別了一番,才沒有對你出手!」
李正景左右看了一番,運使清耀金童,也看不出端倪。
「她在哪兒?」
「到處都是。」
假藥販子平靜說來。
李正景眉頭緊皺,抬頭看向蒼穹變化。
但見天地蒼茫,有風雲匯聚,隨後雷霆炸響,劃破蒼穹,萬分明亮。
那天象異樣,雷霆此起彼伏,宛如龍蛇奔騰。
虛空之間,閃爍不定,明暗交替,隱約有神威浩蕩,令人心中季動而深感畏懼。
而就在下一刻,雷霆炸響之間,虛空風雲里浮現出一張巨大的臉龐來……仿佛滄桑老者,須發飄揚,怒目圓睜,充滿凜然之氣。
她眸光閃爍,蘊藏無盡神威,動念之間,仿佛棲身的洞天都在顫動搖晃,幾近破碎。
「東岳府君,你又來作甚?」
聲音響起,宛如雷霆,威勢之盛,驚天動地,震駭人心。
「你不是為了挑選傳承者而來嘛?」
「所以本座離去之後,給你挑了一批世間的年輕俊杰,來此供你挑選,作為傳承。」
假藥販子嘆道︰「可是到此之後,發現你布下了陣法,顯然是對我的不信任……天界有言,神與神之間,理應保持最基本的信任。」
他看向這雷霆風雲之中的臉龐,說道︰「不是說好了,真神不騙真神的嘛?」
「放屁!你是當代天庭冊封的鬼神,乃是偽神!」
那風雲雷霆之間顯化的臉龐,露出了憤怒之色,喝道︰「本座才是天地生成的真神!」
「雷尊,屬于你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似你這般從雷霆之中誕生,秉承天地氣運的先天神靈,已經沒落。」
假藥販子緩緩說道︰「這些年間,你們日漸衰落,許多舊神已隕落在歲月長河之中,還沒意識到時代的變遷嗎?」
「是你們沒有意識到時代的變遷!」
雷尊眼眸森冷,殺機大盛,喝道︰「昔年擊敗諸神的帝君,已經徹底隕落了,屬于天庭統御萬界的時代,便也隨著他的消亡,而走向破滅!如今是我等先天真神,重現榮光的時候!」
「新的時代,是天庭的延續,還是舊神的重生,誰也說不清楚……但是你要記住,你已經衰落到了極點,沒有希望看到未來的景象。」
假藥販子嘆道︰「我曾是天庭冊封的鬼神,但我的真神軀體也已經破滅,不算你的敵人……將來大勢浩蕩,我能苟延殘喘,活到那時,自當順應天命。」
他繼續說道︰「但是你已油盡燈枯,不能親眼得見,只能依靠你的傳承者,去見後世的景象了。」
雷尊不再開口,眸光閃爍,如雷霆閃電劃破虛空,照亮了李正景所在區域。
「這個將死的殘廢,就是你為本尊挑選的傳承者?」
「……」
李正景迎上雷尊目光,一言不發。
假藥販子正要開口,卻听得兩聲大喝,接連響起。
「呔!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罵我家老爺殘廢?」一只怪鳥,展翅而起,昂然怒喝。
「何方狂徒,辱我家老爺?」一棵樹騰地竄了起來,枝條揮舞,喝道︰「樹爺我砍了你五肢,教你當個殘廢!」
氣氛一瞬間凝滯了下。
然後當眾人目光盡數看去。
便見那一鳥一樹,盡皆僵滯,然後直挺挺躺了下去。
它們依然還在考驗之中,但竟是在這一刻,差點闖出考驗幻景。
「咳咳……」
而假藥販子不由得咳了聲,說道︰「這是個誤會,原先確實考慮過,讓他作為你的傳承者,但他如今的狀況,你也看得清楚,已經不大適合……所以此刻在考驗之中的這些人物,才是我領來的傳承者。」
「比如這認了主的一鳥一樹?」
雷尊愈發憤怒,空中風雲雷霆愈發劇烈動蕩,喝道︰「奴僕般的東西,若它們繼承了本座的傳承,豈不是欺辱本座?」
她如是道來,目光卻落在了後方的小女娃兒身上,沉聲說道︰「真龍一族?」
「別看了,她父親乃是宙光真龍,昔年風采之盛,不亞于你全盛之時。」
假藥販子澹澹道︰「她自有龍族傳承,不會繼承你的先天神位……」
雷尊眼神閃爍,沉悶說道︰「若是本座硬要此女作為傳承呢?」
就在此刻,李正景往前一步,說道︰「雷尊,我今日來此,不是為了繼承雷尊的衣缽,而她也一樣不是……在你身前一鳥一樹以及眾人,你看上哪個就是哪個,看不上就將來再說。」
「本座面前,毫無敬意,是為褻瀆神靈!」
雷尊動念之間,萬千雷霆即將落下,喝道︰「人間螻蟻,殘缺斷臂,也配與本座言談?」
李正景看著即將落下的萬千雷霆,平靜說道︰「晚輩有一言,告于尊神,涉及仙道正統,有望恢復舊神榮光。」
「什麼舊神?我等是先天而生的真神,什麼叫做舊神?混賬!」
雷尊一怒之下,漫天雷霆宛如汪洋大海,將李正景以及假藥販子,盡數覆蓋在內。
此乃天界之神,乃先天神靈,古老存在,比假藥販子更為遙遠,她動念之間所展現出來的威勢,便比李正景此前所見的任何強者,都更要強大!
但就在雷霆將他們湮滅之時,卻听得一道聲音,壓過了雷聲,傳遍而了洞天。
「萬年之前,有真仙墜落于世,為眾生所分食。」
「……」
萬千神雷,立時停滯。
幻化在雲空之間的雷尊面孔,變得閃爍不定。
隨後又听得假藥販子的聲音傳來。
「那應該就是當年的弒帝逆仙。」
「……」
雷尊沉默了半晌,隨後漫天雷霆消去。
她霸烈而充滿殺機的眼神,落在李正景身上,隱約有了三分收斂,悶聲道︰「這位小友,老夫傷重將死,脾氣暴躁,說話聲音稍大,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弒帝逆仙!
傳聞帝君橫掃八荒六合,統御諸天萬界,以天庭為根基,身具仙道正統。
帝君隕落之後,天界各方均在搜尋弒帝逆仙,意欲繼承帝君之位,以正統之名,統合天界。
但弒帝逆仙,失蹤萬年,至今不知去向。
竟是落入此界了嗎?
若真是如此,弒帝逆仙已死,如今得獲仙道正統傳承之人,就在此界……
「逆仙弒帝,墜落此界,傷勢之重,幾近隕落,被世間凡人所殺……」
李正景將金色書頁展現出來的那幾句話,盡數告知,旋即說道︰「昔年分食逆仙之人,均已隕落在歲月長河之中,僅存一人,作為凡夫俗子,不曾霞舉飛升,卻延壽萬年,至今在世。」
「……」
雷尊眼神閃動,連帶著整個洞天都在晃蕩,似乎正在思索這番言語之中的虛實真假。
過了許久,才听她再度開口,問道︰「那人在哪兒?」
李正景微微搖頭,說道︰「近萬年光景,他藏于人間,隱于幕後,擺弄人間大勢……但他潛藏極深,甚至就連府君都沒能查出他的蹤跡,反而被他所害,毀掉了真神之軀。」
假藥販子不由得神色復雜,但也沒有反駁,盡管有些丟臉,可畢竟都是事實。
「原來你的真身,竟是被一個凡夫俗子所壞?」
雷尊的眼神之中,略帶嘲諷之意。
「能夠弒殺帝君的逆仙,尚且隕落在他手中,我栽了又算什麼?」
假藥販子平靜說道︰「更何況,他曾經弒仙,而天庭所看重的‘仙道正統’,大約也落在了他的手中,否則他未曾飛升,何以延壽萬載,至今不滅?這樣的人物,你說他是凡夫俗子?」
雷尊默然許久,旋即又道︰「他如此神秘,潛藏黑暗之中,而本座時日無多,沒有辦法耗費時日去搜尋他的存在……」
假藥販子指向了身後的李正景,說道︰「他有辦法,大約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雷尊聞言,看向李正景的目光,更多審視之意。
「此人名為千幻神君。」
李正景平靜說道︰「他很快就要來抓我!」
說到這里,李正景目光直視雷尊,與真神對視,直面其威嚴,全無半點閃避。
「他遲早會來到我的身旁。」
李正景說道︰「雷尊的眼楮,落在我的身上,不久之後,就能看見他的真容!」
雷尊沉默許久,然後問道︰「我憑什麼信你?」
李正景指向身後,說道︰「有府君作證!」
雷尊搖了搖頭,說道︰「道不同,不相與謀,她是天庭的偽神,並非真身,本座不信任她。」
假藥販子聞言,頗是不服,道︰「你初來乍到,踏足凡間,而大限將至,卻對此世一無所知,除了相信我等,還能如何?」
「我知你過往作為雷尊,也曾巡視萬界,看遍凡塵,可是這座人間,可不是你們過往認知當中的凡塵俗世!」
「弒帝逆仙墜落于此,而仙道正統的機緣十有八九也落在此界。」
「就連當初的宙光真龍都在此界隕落,遺留此女,作為唯一傳承。」
「除此之外,太一天王的傳承也在此界……」
「包括你最厭惡的趙還真,也都有傳承,落入此界。」
「此世雖為人間,萬年無人飛升,但卻到處都有天界傳承!」
假藥販子直視眼前的雷尊面孔,沉聲說道︰「你以為憑你先天真神的威勢,就可以凌駕此世,橫掃無敵,甚至屠滅人間了?」
他指向自己,自嘲一聲,又道︰「我全盛之時,難道還會遜色于你?不也在這方人間世界,落得如此狼狽不堪?」
雷尊沉默半晌,沒有繼續開口。
而假藥販子哼了一聲,冷笑道︰「你是帶著使命而來,要尋找舊神傳承者,還要尋找流落人間的仙道正統信物,恢復舊神榮光……如今時日無多,想要成事,就听我一句勸,收起你先天真神的架子,放低姿態,好生合作。」
「府君態度不要惡劣,雷尊乃是明事理的古老真神,定然明白,合作才能共贏。」
李正景語氣溫和,壓住假藥販子,說道︰「此世人間,非同尋常,雷尊自然也是知曉的!您雖然說希望雷尊成事,不希望她臨到晚年,遺憾而亡,是出于好心,但我想雷尊也是清楚的,何況咱們要伏殺千幻神君的事情……」
「二爺,伏殺千幻神君這種事能輕易跟她說嗎?」
假藥販子連忙阻攔,說道︰「陰庭已經打算跟咱們合作,玄剎鬼王也送上了信物,咱們不缺人手的……多一尊神靈,多一個分食的,她不合作就算了罷。」
李正景取出玄剎鬼王信物,無奈說道︰「她說陰庭三天之內,就會給出答復,這已經是第二日了,實在沒什麼誠意。」
假藥販子指向雷尊,搖頭說道︰「那也比她有誠意多了!你看如今豐都山崩塌,陰庭大軍都已經現世,準備前來相助,就差主帥了……陰庭目前只是覺得玄剎鬼王的本事稍低了些,要換一尊大神,才有所遲疑。」
說到這里,他湊近前來,悄聲道︰「這回我算看清了,雷尊殘存的力量,未必就比玄剎鬼王強上多少……咱們回去找陰庭的大神,加上百萬陰兵,豈不是手到擒來?如此,又何必讓她來摻和一腳?」
李正景略顯遲疑,低聲道︰「這倒也不無道理。」
而就在此刻,風雲雷霆逐漸消去,只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充滿了復雜意味。
「你們一唱一和,真當本座是初出茅廬的小毛神嗎?」
雷尊緩緩說道︰「本座要你們立下道誓!」
李正景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此番請動雷尊,等侯千幻神君到來,合力圍殺于他,此言如有虛假,必死無全尸。」
假藥販子頓了下,說道︰「此番請動雷尊,是為伏殺千幻神君,如有虛假,我東岳府君真身,永不得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