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仙宗之中,後山禁地之內。
陣法被千幻神君加固,內中一切景象,都不能看清。
而在虛空之中,巨大的樓船,瞬息而去。
但是強如人仙級數的存在,竟然半點也察覺不出來。
就連羽化仙宗的護山大陣,都未有半點反應。
「李正景,你可知曉,世人為何如此忌憚于渡世金船這方勢力?」
「因為沾染了渡世金船的人,都會成為水鬼,期盼著成為船夫。」李正景緩緩說道︰「這其中的詛咒,就算是人仙強者,都不能幸免……任何一方強大勢力,都不允許自己宗門的中流砥柱以及弟子根基,淪為渡世金船的一員,這是毀掉了自家勢力的根基。」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千幻神君背負雙手,看向前方,緩緩說道︰「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渡世金船,可以無聲無息,到達任何一個地方……所以天下之大,我哪里都去得,而事先無人得知!」
「所以只要你願意,就可以帶上一批強者,去攻打任何一方宗門,而對方事先根本無法察覺。」李正景說道。
「不!」千幻神君微微搖頭,說道︰「以我一人之力,就足以覆滅世間任何一座宗門,包括……昆侖仙宗!」
「……」李正景微微點頭,他知道千幻神君,擁有這樣的本事。
「正是因此,渡世金船的存在,對世間各方勢力,都造成了威脅,對他們來說……天上懸著一柄利劍,不知何時,就會墜落在自家山門之上,摧毀宗門。」
千幻神君撫模著這船艙,感嘆著道︰「其實這渡世金船,是以宙光真龍的舊船為根基,重新打造的,不過要煉化起來,頗為麻煩……」
李正景說道︰「因此你耗費了不少時日,甚至都無法騰出手來,提前將我擒拿?」
千幻神君嘆了聲,說道︰「主要是一千三百年來,渡世金船歷經二三代人,自作聰明的家伙太多了……他們對渡世金船進行改造,其中有些東西就連我都要重新去熟悉適應,才能掌握,才好煉化。」
李正景想了想,說道︰「八百年前,你是渡世金船第二任萬劫渡世天尊……」
他看著千幻神君,說道︰「據我所知,此前的渡世金船,你已經熟悉,而此後渡世金船的改造,應該是根據你的理念,來進行變化的。」
千幻神君沒有回應,往前走了兩步,拍了拍這堅不可摧的金船,說道︰「第三代萬劫渡世天尊失控了,他沒有照著我的理念去改造,所以他就死了。」
「原來如此。」
李正景似是恍然大悟,然後嘆了一聲,說道︰「可是老周呢?」
千幻神君看向前方,沒有回應,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李正景繼續說道︰「八百年前,你攻打京城的前夕,大周初代國師答應,願意听命于你!只等太祖皇帝死後,他會將大周王朝,以你的意願進行改造,可是你沒有答應!若說三代天尊失控了,那麼老周願意盡數听命于你,為何你不答應?」
千幻神君緩緩看了過來,目光盯著李正景,說道︰「你想說什麼?」
李正景嘆了聲,說道︰「是因為你從來都不相信任何人罷?」
千幻神君沉默半晌,才道︰「這是他告訴你的?」
李正景應道︰「是東岳府君告訴我的。」
千幻神君不再回話,只是看向前方,說道︰「快到了。」
——
與此同時,西域佛國,淨土洞天。
佛光閃耀,寧靜祥和。
初代佛皇蘇醒,匯聚眾生香火,金身璀璨,已經達到了世間極致……準確地說,如今佛皇的修為,已經超出了人間應有的範疇。
盡管他沉睡了萬年,但是西域佛國以眾生香火供奉,卻好比是替他修行了萬年。
在萬年之前,他便是當世至強者,有望飛升天界的存在!
經過萬年的修行,他已經強大到了人間修行者難以想象的地步。
放在萬年之前,此等修為,足以令他超月兌此界,登臨極樂佛界,成就真佛。
但是他蘇醒之後,依然顯得極為謹慎,並無鎮壓天下之威勢。
因為他心中知曉,這個人間之中,有著比他更為強大的存在。
所以他蘇醒之後,以弘揚佛法為名,招來西域所有修行者,進入洞天之中。
但他招來的卻不單只是西域的佛門修行者,還有來自于中州的金剛寺方丈。
佛皇原以為此人便是那個宿敵派來的,先行囚禁起來,卻發現此人非但不是千幻神君下屬,反而是來邀請自己,前往中州參戰,圍殺千幻神君。
「已經過了兩日,中州風平浪靜,沒有大戰的痕跡。」
佛皇嘆了一聲,說道︰「所以,你是來此詐我,為了將我騙去中州,于途中遭千幻截殺?」
「中州為何沒有開戰,我並不清楚。」
金剛寺方丈微微搖頭,說道︰「但是我此來,確實是要邀佛皇參戰……也許只是因為佛皇不敢參戰,兩方實力差距懸殊,所以中州才無法開啟這一戰。」
他這一次來,是要邀請初代佛皇參戰。
李正景招來兩大真神級數的強者,此番面對債主……有著極大的勝算!
若是再加一個具有萬載道行的初代佛皇,想必強如千幻神君,也只有一個落敗的下場。
但他未有料到,初代佛皇竟然如此畏懼千幻神君的存在,甚至不敢走出淨土洞天之外。
他這一番話,不免有些嘲諷擠兌的意思。
然而佛皇並未動怒,只是嘆息了一聲。
「你們太低估他了。」
初代佛皇緩緩道︰「我如今雖然已是極為強大,但依然沒有把握戰勝他!至于你們提及的兩大真神……」
他看著金剛寺方丈,說道︰「此人在萬年前,曾經弒殺真仙,我蘇醒以來,查問諸事,發現在三千年前,他又坑殺了霞舉飛升的天青道尊!」
「我自問如今本領,應該超出人間範疇之上,可與真神並肩。」
「可是我在這萬年歲月之中陷入沉眠,他卻行走于世間萬年光景,不斷修行……理應比我更強三分。」
「所以,從一開始,我也不認為,兩尊真神合力,可以將他埋葬。」
初代佛皇這般說來,也毫不掩飾自己對千幻神君的忌憚……甚至畏懼。
「可這里終究是人間,而他也不曾飛升。」
金剛寺方丈微微搖頭,說道︰「再是強大,至少他不是真仙!」
初代佛皇微微搖頭,說道︰「我也不是真佛。」
按道理說,存活再是久遠,只要沒有飛升,就還是凡間生靈,本領再是強大,也在人間範疇之內。
但曾經分食了真仙的他們,已經不算是凡塵生靈。
他們沒有飛升,卻仍然能夠超出人間的界限之上,甚至能夠具有與天仙真神並肩的力量。
所以在他們的身上,並沒有道理可言。
「不過,我將要成就真佛。」
初代佛皇看向了淨土之中所有佛門修行者,說道︰「他們都將是見證,你如今到此,也很榮幸,可得見證。」
「萬載以來,無人可以飛升天界。」
金剛寺方丈雙手合十,這般說道。
初代佛皇看向了中州方向,說道︰「此前我很期盼這一戰興起……只要你說的李正景,得以開戰,拖住債主的腳步,那麼我就能飛升天界!」
「此界無人飛升,從來不是因為天人之隔,而是因為他……或者應該說是他們!」
「萬年時光,我都在等一個時機,但等到今日,都還沒有最好的時機。」
初代佛皇看向西域各處,說道︰「但我大限將至,也不能再等了!大約是因為,完美無缺的時機,是等不來的,只有主動去博一把……」
他這樣說來,佛光萬丈,照耀淨土。
所有佛門中人,皆抬頭望去。
只見巨佛虛影,雙手合十,盤坐蓮台之上。
霞光萬丈,五彩十色,祥瑞覆蓋萬里。
只見天穹驟然破碎,便見九天之上,有金光垂落,宛如一道階梯。
天降祥瑞,地涌金蓮,諸佛接引,西天極樂。
——
而在虛空之中,渡世金船之內。
李正景忽然發覺,玄剎鬼王與舊神雷尊的信物,已然暗澹無光。
而千幻神君的聲音,則從前方傳來。
「渡世金船可以無聲無息,橫渡在虛空之中,穿破羽化仙宗的大陣,都驚不起半點波瀾。」
「只要我一念之下,渡世金船便是與外界隔絕的。」
他依然看著前方,背對著李正景,毫無顧忌,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有諸般準備,在信物催動之後,便可以招來你的幫手。」
「但在此刻,且不說你的幫手,在三份名單之後,如今是否還保留著斗志,單是這座渡世金船……他們便趕不上!」
「作為先天真神的雷尊,憑著速度或許可以追得上渡世金船,但渡世金船隔絕了外界,就算你催動這個信物,他也察覺不到你的蹤跡。」
隨著聲音落下,已然進入西方大地。
所見之處,欣欣向榮。
在古籍記載當中,這里是荒漠之地,比南荒更為惡劣,環境之差,僅次于北地。
生存在這里的蠻夷種族,未經開化,茹毛飲血,弱肉強食,與野獸無異。
是中州佛道大尊者,往西而行,點化眾生,教化世人,傳他們道理,教他們禮儀,授他們修行。
此後才有佛國誕生,延續萬載。
而就在此時,遙遠的西邊天際盡頭,有萬千霞光,禪音陣陣,映照人間。
李正景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看向光芒綻放之處。
而他偏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千幻神君的神情,並無變化,依然如舊。
「中州佛門,拜的是佛祖。」
「而西域佛國,拜的是初代佛皇。」
「他聚斂了眾生香火願力,凝聚他的金身。」
「看似沉眠萬載,實則是整個西域,一代又一代人,替他修煉了萬年之久。」
千幻神君感嘆道︰「眾生替他修行萬載歲月,今日他便要打破人間的界限,即將飛升天界了。」
三千年前,天青道尊,曾霞舉飛升,而三千年後的今日,初代佛皇蘇醒,欲要一舉登天。
這是能夠打破人間界限,得以飛升天界的人物,已然超出人間範疇之上!
可是眼前的千幻神君,卻依然來到了西域,前來收割對方的機緣!
「你究竟有多麼強大?」
李正景問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大不如前了。」
千幻神君這樣說來,有著感嘆之意。
隨著話語落下,他屈指一彈,便見眼前浮現出一道光芒來,宛如海市蜃樓,浮現出來的竟是淨土洞天之內的景象。
只見巨佛萬丈虛影,踏破界限,沐浴佛光,即將登臨西天佛界。
而就在此刻,又見巨佛低眉,俯視下來。
李正景渾身一震,竟發現這巨佛目光,透過了景象,仿佛直擊渡世金船。
「千幻,你還不出手嗎?」
巨佛之聲,宛如洪鐘,響徹十方。
「今日到此,觀舊友飛升,別無他意。」
千幻神君如是道來。
然而他的聲音,卻是從淨塵羅漢口中道出。
萬千佛門修行者,盡數看向了來自于中州的淨塵羅漢。
只見這尊金身羅漢,眼神迷離,口中語氣,頗有滄桑感慨之意。
「佛皇今日飛升天界,登臨西天,可喜可賀。」
「你當真不來阻我飛升?」佛皇如是問道。
「天界之路,在你身前,何以阻攔?」千幻神君說道。
「好!」
初代佛皇,心懷萬般戒備,但仍拾階而上,登臨九天。
眾生盡數拜倒,口誦佛號,無比激動,見證此世萬古未有之盛景。
萬千信眾香火願力,宛如實質,匯聚于其身,金光璀璨,無比耀眼。
他一步一步,遠離人間,步入雲霄,臨近于天門。
金剛寺方丈仰頭看去,心中震撼萬分,暗道︰「他真能飛升?」
渡世金船之上的李正景,也借著淨塵羅漢的眼楮,看見了那大道的盡頭,天門的所在。
初代佛皇一步一步,走到了人間的盡頭,再有一步,他便邁入天界,得到洗禮,成就真佛!
而此時此刻,千幻神君,依然神情如舊,亦無動身阻攔之意。
哪怕他的機緣,仍然在初代佛皇身上。
但他也依然萬分平靜。
眼看著初代佛皇,在天門之前,一步往前,半個身子進入天界。
再有半步往前,他便能在天門之內,月兌胎換骨,凝結佛位,徹底月兌離人間,再非凡俗生靈。
但就在這時,初代佛皇卻渾身僵滯,緩緩轉身,俯視眾生,看向了眾多佛門修行者當中的淨塵羅漢,露出了驚怒之色。
然後便見天地凝滯,禪音戛然而止。
萬千佛光盡數熄滅。
初代佛皇,從天墜落。
墜落下來的,是他在人間的半邊金身。
他似乎被天門切成了兩半,半邊落在了天門,半邊墜落了人間。
只听得天門之後,一道蒼老的聲音,傳至人間,響徹天地,遍及乾坤。
「弒仙者!不得飛升!」